张倓回到政事堂,里面已经沸反盈天了。

他重重咳了一声。

其他几位相爷看他回来,急忙围了上来。

“张相,安王如何?”

“是啊!能不能救?”

张倓把钟岳的诊断说了一遍:“……除了钟岳,其他人都不敢说能治。”

众人为之一静。

好一会儿,终于有人开口提起:“圣上还不知道吧?张相要去说吗?”

皇帝现在连说话都困难,安王摔伤的事,得到确切的消息之前,哪敢去禀报?万一皇帝一气之下直接驾崩了呢?

张倓道:“圣上如今这情形,我们政事堂得先拿出主张来。诸位,你们以为,安王这样,该当如何?”

这话相当于问他们,要不要放弃安王。

事关立储,而且还是皇帝危在旦夕的情况下,一时没人敢开口,都在心里盘算着自己的小九九。

过了会儿,终于有人试探:“除了安王,也没有旁人了。四皇子与五皇子,一个十一,一个十岁,未免小了些。”

张倓叹道:“正是如此。安王的腿伤,也不是不能不好,只是要的时间久一些。四皇子与五皇子,都还天真烂漫。”

他说的委婉,什么天真烂漫,说白了就是没有天分,平平无奇。

安王虽然资质也一般,好歹年纪有了,又是儿女双全。若是他能继位,局面至少稳固。换成小皇子,难免主少国疑,人心不安。

但要继续坚持立安王……

“张相,这不妥吧?”果然有人出来说了,“安王如今摔成这样,能不能好都未可知,单凭钟岳一句话,我们就深信不疑?何况,大典之上,叫安王拖着条伤腿去吗?这未免……”

果然马上有人跟进:“是啊!这不像话啊!是不是只有钟岳说能治?旁人都说不能吧?便是我们信了,如何叫天下人相信?”

要是安王的腿不能好,哪怕立年纪更小的四皇子,都不能立他。

身有残疾之人,怎么能登上帝位?

政事堂争议不下。

张倓只能道:“那就请陛下决议吧!”

这提议,还有人反对。

“张相,陛下如今这样,如何做得决定?”

张倓有点不耐了:“那你要怎样?”

“朝议!”此人道,“这是国之大事,应当由百官共同决议。”

张倓冷眼扫过去,却见对方目光闪烁,显然已经有了想要扶持的对象。

他在心里冷笑一声,淡淡回道:“好,那就朝议!”

跨出门的时候,张倓瞟了眼郭栩,往常议事,他都十分积极,这回却跟霜打的茄子似的,无精打采一言不发。

叫你抱安王大腿,没料到会有这一出吧?

他心里竟有几分快意。

张倓回了府。

书房门前那棵树,叶落了一地,冬天真的要来了。

他背着手站在窗前,出了一会儿神。

等他回过头,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

此人面相平平无奇,却猿背蜂腰气质肃杀,叫人望而却步。

“属下见过星官。”他躬身下拜。

张倓看着他,面露感叹:“多年不见,你还是老样子啊。”

这人抬起头,露出淡淡的笑:“星官大人倒是老了许多。”

“呵呵,天天在权势里打滚,怎么能不老?”张倓自嘲。

他坐下来,指了指对面:“坐吧。”

这人起身,在他对面坐下,坐姿十分端正,透着几分军队的气质。

“时隔多年,星官唤属下来,是要重出江湖了吗?”

张倓道:“谈不上重出江湖,不过近日隐隐觉得,似乎有人盯上了老夫。”

“哦?何人如此大胆?”

“找你来,就是要知道这个答案。”张倓目中精光闪动,沉下声音,“你且去查一查,安王摔伤之事,究竟是巧合,还是有人预谋。”

“这是第一个任务吗?”

“对!”张倓垂下眼皮,“除此之外,召集星宿,会聚云京!”

“是!”

这人来得无声,去得迅捷。

只一眨眼,书房又恢复了平静。

张倓慢慢收拾着书案,不知道他的手在哪里扳了一下,一个小匣子弹了出来。

他拿起里面的印章。

当初收进去的时候,他以为,下次拿出来,可能就是寻找继承人的时候了。

没料到,竟然被人逼到这一步。

从皇帝发病开始,这一切就脱离了他的掌控。

失踪复归的黄院判,被栽赃的大皇子,再加上摔断腿的安王。

一环扣一环。

他似乎可以看到,有一个影子,在后面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至于目标,自然是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他倒要看看,究竟是哪里来的牛鬼蛇神!

……

杨殊进宫探望。

裴贵妃欣喜非常:“阿衍回来了?快叫他来。”

皇帝是醒着的,正在贵妃的服侍下,一勺一勺地喝着汤药。

听得禀报,目光沉了下来。

不多时,杨殊来了。

他恭恭敬敬地行礼:“臣叩见圣上,见过娘娘。”

皇帝张了张嘴,万大宝急忙凑上去听。

“陛下问,安王呢?”

杨殊面露难色,迟疑道:“圣上,不如晚点等他自己来拜见?”

他这样,皇帝疑心顿起,急急地翕动嘴唇。

万大宝传话:“陛下让您如实回答。”

杨殊不由看向裴贵妃。

裴贵妃刚要张口,皇帝就摆手了。

他激动起来,手颤个不停,看着杨殊的目光还带着怒意。

万大宝忙道:“陛下您别急,钟神医吩咐过……”

杨殊一看,急忙找了个借口开溜:“我去叫钟神医。”

正好钟岳从安王府出来,进宫复诊。

万大宝跟看到救星似的,将他迎进去:“钟神医您来得正好,陛下忽然急起来……”

杨殊在外面等了一会儿,皇帝的情况终于稳定下来。

钟岳擦着汗去重新配药,裴贵妃出来跟杨殊说话。

才说了两句,里头又乱起来。

内侍尖利的声音传来:“不好了,陛下厥过去了!”

钟岳冲进去,看到皇帝头歪在一边,已是昏厥状态,嘴边还有血丝。

他把了把脉,皱眉问:“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陛下不能激动吗?你们做了什么?”

他带进宫的药童“扑通”跪了下去,瑟瑟发抖:“先生,先生饶命!陛下方才问,安王殿下怎么样,我就说……”

“你说了什么?”

“我说……殿下的腿不要紧,有先生在,三五载就能如常行走了……”

钟岳气得想一巴掌拍死他:“你怎么能说?”

药童抱住他的大腿,哭道:“我不知道啊!我以为陛下担心安王殿下,就宽慰他……”

这哪里是宽慰,根本就是催命符!(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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