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朝堂上鸦雀无声,朝臣们面面相觑。

有些个南景的旧臣,倒是知道怎么回事。但即便是他们,也没想到,霍无咎会这么堂而皇之地将话这般说出来。

张大人额头上的冷汗滚落了下去。

“这……这……霍将军……这……”一时间,他连话都不会说了,这这那那的半天,终于重重地磕了个头。

“是臣鲁莽,臣知错,臣再也不会逼迫陛下了!”他沉痛地说道。

可能真是他做错了事、说错了话,竟将霍将军气得拿自己开玩笑了。

他连忙认错,可霍无咎却不满意。

“我是问你,我怎么样。”霍无咎重复道。

“霍将军……”龙椅上的江随舟见状,连忙开口要劝。

霍无咎抬头看了他一眼,倾身向前的江随舟一停,便又认命地坐了回去。

算了,前头的话都已经说出口了,这会儿再拦,也没什么意义了。

只是这张大人……罪不至此,实在可怜了点儿。

张大人本就被霍无咎问得傻了眼,却没想到自己已经道歉了,霍无咎却竟不依不饶了起来。这让张大人慌得厉害,直在地上跪了半天,才愣愣地抬头,看向霍无咎。

就见低头看着他的霍无咎面色不善。

“怎么。”他问道。“你觉得我不能?”

“不是……”

“那我就是能了?”霍无咎追问道。

张大人的汗珠子掉到了地上。

“可是,将军您……您……”

“我什么我。”霍无咎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靖王不是喜欢男的么?”

“是……可是……”

“可是什么,我不是男的?”

“您是,但是……”

“那就没但是了。”霍无咎满意地抬起头来,目光扫向了满殿的文武百官。

“你们谁有异议?”他问道。

一时间,众人都被吓傻了眼,谁也不敢当这个出头鸟。

有几个机灵些的官员,直拿眼睛去看齐旻。

齐大人最是固执守旧,谁同意,他都不能同意吧?这倔老头平时话就挺多,这会儿赶紧说话啊!

却见齐旻站在那儿,一言不发。

“既然大人们都同意,那这事儿也好办了。”霍无咎满意地收回目光,抬头炫耀似的看向江随舟。

江随舟无奈地笑了笑,只得随他闹了。

便见霍无咎目光一扫,径直看向了齐旻。

“这大婚的事儿,就交给齐大人来办了。”他说。“我这身份,怎么也够得上个皇后吧?照大了办,给我办风光点儿。”

百官立马看向了齐旻。

齐大人!霍将军这是欺人太甚啊!闹到了您的头上,您不能再不表态了吧!

便见齐旻上前一步,神色平淡,不卑不亢。

众大臣都松了口气,只等齐旻跟霍无咎抬杠。

却见齐旻双手一抱笏板,躬身下去,开了口。

“臣定不辱使命。”齐旻说道。

——

朝堂炸了锅。

这成了什么事儿!朝中的官员们你来我往地催皇上娶亲,结果催是催成了,但娶的竟是霍将军。

更离谱的是,这亲事是霍将军自己要来的,皇上也没反对,甚至连齐大人,都着手操办起了封后的大典。

这岂不是乱了套了!

朝中南景的官员不少,大伙儿倒是都知道霍将军曾迫于形势、给靖王做妾这档子事。但这本就是情势所逼,谁都没真当真,却没想到到头来假戏真做的,竟是霍将军自己。

这极其不成体统,但朝中人谁都知道,霍将军最是一个脾气差、性子倔的人。

谁都不敢当这个出头鸟,第一个对他提出异议。

众人便就这般心怀不满地拖着,一直拖到齐大人有条不紊地安排好了封后的典礼,教霍无咎风风光光地骑着高头大马,从定北侯府搬到了皇宫里。

这日之后,霍将军便不必再死皮赖脸地偷偷在宫中留宿了。

他成了大梁名正言顺的正宫娘娘。

封后的大典按着霍无咎的要求,当真办得是风风光光。典礼之上,文武百官们各个苦着神情,却又不得不摆出笑模样来,各个笑得还不如哭,眼睁睁地看着霍将军下了马,一袭金红的衣袍,堂而皇之地大步走上陛阶,行到了皇上的身边。

他在百官面前,大大方方地拉住了皇上的手。

文武百官无不痛心疾首,以袖掩面。

不过,得偿所愿的霍将军自然顾不上他们了。

宫中的礼乐一直响到了夜里,一直到三更天,皇城中才终于安静了下来。

江随舟满身疲乏地回了寝殿,便见霍无咎坐在他的龙床上。

他身上的衮服还没换,金红的一片,张扬得像一簇火。见着江随舟进来,霍无咎放下了翘在膝头的腿,往旁边挪了挪,示意江随舟坐过去。

江随舟在他身边坐下,笑道:“谁让你进来的,朕的龙床你也敢坐?”

听他这般玩笑,霍无咎脸色半点没变,反而笑了起来。

“这宫里如今,有哪儿是本宫去不得的?”

他语气坦荡得有点横,大马金刀地坐在那儿,半点不像是嫁进宫来的皇后,反倒像是个占山为王的土匪。

“放肆。”江随舟笑道。

霍无咎把他拉过来,凑上前去咬他的耳朵:“更放肆的还在后头呢。”

因着今日帝后大婚,寝殿中红烛摇曳,四下里红色的帐幔低垂着,颇有种洞房花烛的盛景。

将江随舟压进榻里时,霍无咎低声问道:“你记不记得上次我们两个成亲的时候?”

江随舟应声:“怎么了?”

霍无咎低声笑道:“你知道那个时候我在想什么么?”

“想什么?”江随舟问他。

“那会儿,我心里只想着,怎么弄死你。”

霍无咎凑近了他,在他的嘴唇上咬了一口。

“不过现在,我的想法也没变。”他低声笑道。

“不过得换一种弄法。”

——

按惯例,这些官家女子总该送些进宫的。一则侍奉皇上、绵延子嗣,二则也是给家族添个靠山。

谁都不相信皇上会一辈子不选妃,也只当霍将军此番嫁进宫的举动,是一时兴起,闹着玩的。

这种事,谁也没当真,谁也不敢当真。

但是,这天之后,再想逼皇上娶妃嫔,就难如登天了。

皇上原本脾气好,他们当大臣的逼得紧些,至少皇上不会跟他们生气。但霍将军不一样,自打当了皇后,谁敢提半句让皇上充盈后宫的话,那就都是找死。

文臣们虽说骨头硬,但也没有找死的心思。

这事儿便只好拖着。拖久了,家中有适龄女子的大臣们便有些着急了。

总有些官宦留着自家的姑娘想往宫里送。但是时日久了,眼看着再拖就要成老姑娘了。

终于有朝臣开口,主动提出要将自家的女儿送进宫来,侍奉皇上。

果然,这话一出,站在武官最前列的霍将军的眼神立刻凶了起来。

——而今的霍将军,虽说是皇后,却还兼任着定北侯的位置,每次的大朝会,都一次不落地来。

那大臣感受到了霍将军不善的视线,脊背绷直,紧张地不敢看他,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江随舟。

江随舟见状,状似无奈地笑了笑。

“多谢爱卿替朕思虑,不过好意领了,您家的千金,还是不必送进宫来了。”

说到这儿,不等那官员再开口,江随舟环视了一圈大殿,说道:“说到这里,朕倒是有一件要紧事。”

朝臣们纷纷抬起了头。

“天下一统,按律该论功行赏。助朕统一天下的各位将军和大人,如今已然封赏得差不多了,不过还有些没照顾到的地方。”

说着,他看向娄钺。

“平定江南,立下汗马功劳的除了娄将军。还有娄将军的爱女娄婉君。当日若非娄姑娘领兵守城,救朕于危困,恐怕朕早不能坐在这儿,再面对各位爱卿了。”

听到这话,朝中大臣们的表情都怪异了起来。

怎么,忽然提到娄婉君,莫不是因为皇上看上了娄钺的女儿,要纳她为妃?

一时间,朝臣们的目光都落在了娄钺和霍无咎的身上。

便见霍无咎神色淡然,半点不见刚才那副占地盘的凶悍模样。

就在这时,他们听见江随舟接着说道。

“娄姑娘虽为女子,但领兵打仗,战果赫赫,不输男子。自古便有木兰替父从军,想来女子,也并非不能为朝廷建功立业。”

说到这儿,他看向娄钺。

“娄将军领旨吧。”江随舟说。“朕着意册封娄婉君为正三品骁骑参领,掌皇城守卫一事。”

顿时,朝堂上议论纷纷。

官员们都傻了眼,不少官员连忙下跪,请江随舟收回旨意。

“皇上三思啊!”有官员痛心疾首道。“娄氏女有功,赏赐金银诰命都不为过,但是,怎可让女子入朝为官?岂不是牝鸡司晨,乱了祖宗章法啊!”

江随舟看向他,问道:“那大人,论武功谋略,可比得上娄婉君?”

那大臣憋红了脸:“各有所长罢了。”

江随舟笑眯眯地问道:“大人也知各有所长。既如此,大人长于治政,朕便给了你官位。娄婉君长于领兵,朕为什么不能让她去做将领呢?”

“可是……”

江随舟却没给他说下去的机会。

“霍将军,你可有异议?”他问道。

“臣谨遵圣旨。”霍无咎淡淡看了那官员一眼,站得挺拔。

江随舟闻言点了点头。

“这就好。”他笑道。“统领三军的,就是霍将军。既然霍将军没有意见,那么各位大人若有什么意见,只管向霍将军提。”

果然,议论纷纷的朝臣都看向了霍无咎,一时间,竟一个出声的都没了。

江随舟淡笑着收回了目光。

他这皇后当真有用得很,不仅能止小儿夜啼,还能将满朝文武都吓得鸦雀无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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