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破日出之后, 眼见着天色渐渐暗了下去,两人心知这一别便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各自都有些伤感。待桌上热茶已冷, 邵洺才轻声说道:“十一月的时候邵家的商队便要出海了,通往南海诸国的海路已经通的差不多了,此番前去,是要走的更远,去看看南海之外的世界。”

出海时日短则一年, 长则数十年,清平突然明白他为何选在这个时候与自己见面, 等到出海事宜筹备起来, 恐怕就再难有机会相见了。

出海探路,商通各国。邵家正是以此发家,这也是皇室所支持的, 宣扬国威,与诸国友好往来。清平心中五味陈杂,她与邵洺虽算不上什么深交, 但认识了这么多年,也有一份交情在里面。她知道以如今邵家的局势而言, 争不如不争,但看见朋友即将远行,归期遥遥,也不知是为他高兴还是难过,只能故作轻快地说道:“这样也好, 出去看看,才知道天下有多大。”

邵洺眼中闪过奇异的光,低声道:“我到底不过是一个男人,没人看得好我此次领队出海,你若是要安慰我,也不必这般勉强。”

清平笑着摇摇头,道:“我却没有你想的那么多,人人都称六州为大,但这世上必然不会只有这一片土地,天下之苍茫,远比世人所想的更为辽阔。我是羡慕你能走的那么远,见此间人不曾见过的诸多风光。”

邵洺哑然,只是略略失笑,道:“那便承你吉言了。”

“海那边究竟是什么,只有到过的人才有资格说道。”清平端起茶盏,与他面前的那杯轻轻一碰,权当以茶代酒了,“我向来以为,男人也好女人也罢,都是没什么区别的。”

“这话若是旁人来说,我是半点都不信的。”邵洺饮尽盏中冷茶,借着这个动作掩去眼中些微水痕,说道,“但由大人来说,却叫人万分信服。”

他又说道:“之前婚约之事闹的有些过了,不知大人那位心上人是否听闻,大人尽早解释,以免留下什么误会,若是他不肯信,我也可以修书一封,好将事情说的明白些。”

清平微微一愣,想起他所说的心上人,顿感头痛,连忙道:“不必了……”她本想解释一番,又担心越描越黑,含含糊糊说了些话,自己都觉得说不通。

所幸邵洺没有追根究底,只是起身看着窗外金光荡漾的水面,海鸟群聚飞落,在海浪袭来时复又飞起,船也渐渐归岸,他叹道:“就此告辞了,若他日有缘,定会再见。”

清平向他欠身行礼:“祝安好。”

邵洺下楼梯到一半,突然回头说道:“我送你的那只木船还在吗?”

清平不知他为何说道这个,下意识答道:“在的。”

邵洺微微一笑:“想必你已经拆开过了,既知玄机,那我便不再多说。”说罢转身离去。

清平伫立站在暮色里,仔细回忆着方才二人的对话。她看着夜色浸润海水,一切终归于暗。

自那场大雨过后,天只是短暂的放晴了一日,随后便陷入了漫长的阴雨之中。马车晃动的厉害,她伸手接过几点零星飘散的雨丝,轻轻地放下帘子,出声询问道:“原大人在闽州暗查的事情,想必也查完了吧?”

车外一人答道:“回大人的话,昨日原大人手下的人来报,说是前几日原大人遇刺,今日一早便匆忙赶回去了。”

清平闻言一怔,一丝寒意顺着脊柱攀上,她一把掀开帘子问道:“原大人怎么样了?”

那人道:“原大人无事,大人不必担忧。贺州府也在追查凶手,如此恶徒,一定会被绳之以法的……”

接下来那人再说什么她也听不进去了,脑海中浮现的却是燕惊寒死去的的一幕,明明未曾见过,却仿佛亲身所至,寒意似乎浸透骨髓,冷彻心扉。

原随在贺州的地界上出的事,有最大嫌疑的便是谢家。清平回忆起与谢祺那几次匆忙短暂的会面,因两人职属不同,她对谢祺并无太多了解。

正如邵洺所言,谢家背后的靠山太过强大,怎会是随随便便就能扳倒的。纵观谢家竟敢放毕述入辰州,又能插手邵家的事情,如今更是假借辰州世家,妄图来个李代桃僵,足见行事之狂妄。

她们似乎咬定了没人能将她们怎么样,所以才敢这么胆大妄为。清平心想,难道楚晙会不知道谢家所做的一切吗,就这么放任她们胡作非为?但同时她也不得不面对另一种猜想,楚晙知道这一切,她是故意这么做的。

或许是身在局中,她既看不清也猜不透,只能仍由心事繁杂,却依然是无可奈何。

无可奈何。这四字仿佛是她人生的批语,浓墨重彩地落下数笔。旧日的光影浮现在她眼前,纷杂雨声中无尽的铃音回响,如同循环往复的曲乐,包裹着世间所有悲欢离合,在潇潇暮雨里逐渐淡去。

大抵这世上的一切,都会在岁月中慢慢消磨殆尽,人也好,物也好,似乎没有什么是长久的。连心也一样,或许只是一个眼神,从此便相隔山海。她垂下头,一束光穿过车帘缝隙,落在狭小黑暗的车厢里。她沉默地伸出手去接,但光轻而易举地从她的指缝间漏下,在她还未拢起手指来捧时,倏然消失不见。

瓷碗晶莹剔透,在光里仿佛盛满了清辉,当宫人持灯盏靠近时,就能看见薄薄的瓷壁映出星点晶粉,在红色绒布的映衬下,处处都流露出与满殿金玉不同的孤寒高洁。这瓷器明明由泥土制胎,又在窑中经历火烧,竟能不沾染一丝人间烟火的气息,轻叩瓷身,音如敲冰戛玉,自是非比寻常。

宫人呈上这只碗,楚晙漫不经心地伸手取过,随手放在桌案上,从笔洗里倒了些水出来刷笔。

那宫人看的心惊胆战,楚晙却毫不在意,拿着这珍贵无比的瓷碗洗了洗批奏折用的朱笔,这才开口道:“回去告诉信阳王,朕对她送的东西很满意,已经用上了。”

她泼尽碗中的水,抬手一掷,将那瓷碗摔碎在地。

宫人双膝一软,直接跪了下来。楚晙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眼中尽是冰冷的光:“将东西捡起来,给信阳王送去。”

没过多久刘甄进殿来,行礼道:“陛下忙了数夜,可要歇会?”

楚晙面上倦色难掩,却不容置疑地道:“不必,朝会马上就要开始了,更衣后去内阁吧。”

今日黑云压城,闷热烦躁,连一丝风都没有。朝臣们齐聚内阁,虽然宫人们端来了冰盆,但她们仍旧是鬓角皆湿,后背晕开了一大片汗渍,还要勉强撑着,保持着仪表,以免御前失仪。

“辰州的事已经议了大半月,想必诸位爱卿也是烦了,今日便不说这个。”楚晙翻了翻折子道,“如今信阳王进京,在顺陵祭拜先帝,朕原以为流言也应该不攻自破了,怎么却又有了新的呢?”

一时间无人应答,楚晙微微抬眼:“先前派去辰州的徐呈晔高颖林颂呢,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全都去干什么了?”

事及六部,吏部兵部户部的尚书纷纷出来请罪,楚晙道:“请罪有什么用,若人人都是这般,那朕也不必当什么皇帝了,退让贤人如何?”

这话暗藏的意思十分厉害,直指朝臣与藩王勾结,大臣们纷纷跪下,口称不敢。楚晙发作了一番,抽出折子一本本砸在地上,那折封是结实的绸布包裹木板所制,砸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接连不断地落在众臣的心上,与击雷无异。

而后皇帝面无表情地坐回御座上,脸色有些难看。

便有胆大的臣子瞧着皇帝的脸色进言:“陛下若是忧心民间传言,有伤天家情谊,尽可多留信阳王几日。”

楚晙手中把玩着一块玉佩,流苏在修长指间甩动,闻言道:“还有呢,怎么都不敢说了?”

一个是势力强大的藩王,一个是初登基的皇帝,孰轻孰重,似乎已经有了答案。大臣们不愿得罪任何一方,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

御座上的皇帝没能得到自己想象中的回答,显得有些焦躁。这一幕落在许多大臣眼里,不自觉地松了口气,皇帝实在是太过年轻,若是换了根基深厚的齐王越王登基,都不会是这个无人应答的局面,这对在场的大部分老臣来说,皇帝年轻就意味着权势的不稳定,不会有那么多人聚集到皇帝身边去,到底是利大于弊。

楚晙面上虽是一派年轻气盛的急躁样子,但心中十分冷静,她本就没指望这群人做什么,在她看来,满殿的臣子大半都是无用的。先帝一朝养肥了她们的胆子,过多的权力也使得朝臣与世家纠缠不清,甚至开始心向外生,党争挤不进去,就转投藩王,她心知这不是朝夕便能根治的弊端,越是急越要慢,幸而她尚且年轻,就算偶然有冒进之举,也是合情合理,若一直以老成稳重示人,反倒是多有不便。

与藩王的矛盾在先帝灵前已经埋下伏笔,这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而民间多传信阳王有不臣之心,养兵数额超出藩王所需的编制,在封地修筑城墙,箭锋遥指长安。

但这些毕竟只是传言,无人敢提也无人能提。楚晙有些腻味地看着跪下的大臣,这其中有些在上辈子与她明争暗斗不休,当真是花样百出,她自觉还算位大度的帝王,还能忍到现在,已经是格外的恩德了。不过再如何能忍,还是有个尽头,她正思量着怎么私下动些手脚,若是能臣,那就物尽其用,发配到其他州府去继续为国效力;若是不得用,干脆派去藩王那里消火,是生是死不管,正好一举两得。

说来说去,还是她登基太早,从前许多用的顺手的臣子还未出人头地,既无功劳,也不好随意提拔。她只能耐心的等,时间于她而言正是一味良药,但想要药到病除,却少不了人去推一把。

她想起了李宴,胡濯等一干官员,很多人或许都不明白皇帝为何要提拔这些微末平庸之辈,但楚晙心中却十分清楚,这些人各有各的用处,能耐不下于在场经历两朝的大臣,只是到底阅历浅,欠缺些打磨。全仰赖先帝之功,数十年不上朝不过问朝政,致使如今朝中世家盘根错节,竟是无人可用,楚晙才不得已先提了些人上来,在老臣们的眼中,这便是皇帝根基薄弱之故,拉拢不了重臣,只能任用新人。

但谁也不敢因此轻视皇帝,前内阁次辅沈明山败的莫名其妙,首辅严明华也成了若有若无的存在。这两位在先帝时分庭抗礼的重臣都无声无息地淡去了身影,谁也不知道这其中到底有没有皇帝的手笔。加上先前皇帝圣体抱恙,朝臣附和沈明山强立太女一事便如大山一般压在她们心上,只等皇帝发作。世家更是作茧自缚,以为皇帝那时要不好了,想快一步立了太女,从幼主手中分了权势,而今想反悔已是不可能的了。

一个生父出身微寒的太女,丝毫不与世家亲近,几乎斩断了五代以来皇帝自世家所出的旧习。但这个与世家毫无血缘关联的太女正是她们一手拥立的,圣旨已经昭告天下,不容转寰了。

而皇帝虽然年轻,心思却不在后宫上,满宫世家所出的侍君竟无一人留的住她,此种征兆已经凸显,却也只是个别人才发觉。朝臣们只觉得皇帝勤政劳务,又兼着以孝道标榜,扬言要与民间一般,为先帝守孝三年,因此才格外耐得住寂寞,整月宿在勤政殿里,只是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苍老的声音响起,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都等着首辅的回答。严明华从软凳上站起来,道:“陛下,臣以为要破除谣言,还信阳王一个清白,何不派遣官员去她封地一看究竟。”

立即有大臣反对道:“先帝尚未有这般举动,阁老说这等话,是要让陛下违背先帝之命吗?”

一时间朝臣附和者有之,反对者有之,即有大臣出言道:“若是要看,也不能只看一位藩王的,如此行事,恐怕会让信阳王心生间隙,倒不如将诸位藩王的封地一同视察了,也是彰显朝廷的公正。”

楚晙抬手,议论声止,她漠然道:“依阁老之见,又该派谁去呢?”

严明华看向四周,她视线所过之处,臣子们微微避开,都不愿去接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她看了一圈行礼道:“老臣以为,不如就让兵部吏部户部的三位侍中去看看,正好她们也是钦差大臣,身负皇恩,想来也不至怠慢了信阳王,让宗亲不安。”

这次的朝会上并无宗室大臣,众臣岂不知皇帝的意思,但严首辅既然这么说了,以她马首是瞻的几位大臣纷纷出言相助,楚晙看着地上摔的乱七八糟的奏折,一甩袖子道:“内阁六部尚书留下,其余的都退下罢。”

大臣们有序离场,内阁之中便只剩下寥寥数人。楚晙命宫人看坐,奉上凉茶,在场的大臣都明白,恐怕还有要紧的事情需商议,以皇帝此次的神情来看,不达目的不罢休了。

果然待宫人收拾完地上折子后,楚晙悠悠道:“先帝在时对信阳王信任有加,因出自同宗,原是堂亲姐妹,情分非比寻常,若无差错,朕也不愿违背先帝心意。”

这等话一出,还不明白的便是傻子了。方才六部与内阁都不曾开口,因为她们早料到后头还有这么一出。皇帝既然能让信阳王进京,恐怕就没想让她离开,兵部尚书进言道:“陛下,自成武年起,朝廷便设镇威司在藩王封地内,代陛下与朝廷巡视藩王封地,下听民情,上承天恩,这是早有的规矩。”

巡视大约是个委婉的说法,倒不如说是监视。户部尚书也道:“国库空虚,陛下向来勤俭爱民,宗室也应当如此才是。只是有传言称信阳王性喜奢靡,非金器不肯用,玉器不肯食。其王府中瓷器更有千窑一樽之说,这未免太过靡费。倘若是谣言,那造谣者居心叵测,是为离间朝廷与藩王,陛下与宗亲,理应彻查才是。”

楚晙道:“哦,竟有这等说法。信阳王呈上的贡品中是有这么一只碗,瓷如新雪,更胜清辉,想必也是这千窑一樽里的佳品罢。”她的目光停在桌案上的笔架上,冷冷道:“看来这是信阳王在家中用惯了的器物,只怕是见朕宫中简陋,这才殷勤奉上。如此说来,还是朕享了这位皇姨的福了。”

这话无人能回,众臣眼睁睁看着皇帝将皮球又踢了回来,却不知该如何表态。

如今这个时候,严明华看着皇帝的神情举止,不知为何竟是想到了先帝。先帝从前还在上朝的时候,他不过是个朝堂上默默无闻的小官,却也见识过那种赫赫天威,乾坤尽在手中的气势。臣子们也是因此而敬畏这种威严与权势,哪怕到了后来,先帝不再上朝了,这种气势依然让臣属心生畏惧,不敢造次。现在,她再一次在皇帝的身上看到了这种近似的威仪,不由恍然大悟。正如猛虎无论醒寐都是噬人的猛兽,皇帝或因臣下的胁迫一时退让,但她始终都是帝王。只凭这一点,就让她彻彻底底的明白了,皇帝要做的事无人能挡,她的心意已定。而这位陛下胜于先辈,名声于她而言似乎是不值得一提的小事,她的目光,更多的时候都落在烽烟未尽的江山上。

常言道无欲则刚,严明华已经留心很久了,皇帝为何弃了沈明山却留着她,若是怕背上不重先帝有违孝道、肆意罢黜老臣的名声,却也不大相像。辰州的事情不过是引子,世家、藩王、改制、新法,这些或许才是重头戏。很多人都以为辰州的事情已经够大,焉知这不过是个开头。她念头一出,正对上皇帝的视线,心中更是笃定。出列道:“陛下,臣启奏,请陛下准许复立镇威司,遣官员去辰州视察。”

楚晙心中赞叹,到底姜还是老的辣,她留意着其他人的表情,缓缓道:“辰州世家侵占田亩一事,诸位爱卿又如何看呐?”

严明华答藩王,皇帝却再问辰州之事,看似牛头不对马嘴,却是在明示臣下了。即刻有人答道:“回陛下,辰州是重税之地,出了这等乱子,理应彻查此事。”

户部尚书大声答道:“无论是世家也好,藩王也罢,她们从未缴纳赋税!赋税在哪里?都在那些平民百姓身上,致使税类繁重,百姓对朝廷多有怨怼,只能归田于世家,以逃赋税。国库空虚如此,与这也是逃不了干系的!辰州府的奏疏臣也看过了,一州境内神院当道,虽是早有的习俗,但神院之权有时凌驾于官府!百姓多为仰赖,托身于此中。这便是百姓因重税之故与朝廷离心,不闻陛下恩德!”

“就刑部回函来看,这神院与世家早有渊源,那山中的碧落城真是匪夷所思,在百年前的洪波之乱里竟号称山中之国,因地制宜,与朝廷相抗!沆瀣一气,欺上瞒下,而今居然借送神之名,将火|药藏于神像内,妄图炸毁河堤,简直就是骇人听闻……”

待内阁众臣散后,楚晙却没有回勤政殿,另去了皇宫中一处偏僻的宫殿。

因是入夏,这宫殿外绿荫繁茂,几乎将殿门遮掩住,想是无人打理,红柱金漆已经剥落,连琉璃瓦也是残缺不全,门上用竹枝所刻的人像已经模糊不清,依稀讲的是古人寻访仙山求长生的故事。宫人们无声地推开门,楚晙进了内殿,只见匾额上写着清静二字,殿中一人坐在桌旁,正是朝臣们以为在顺陵祭拜先帝的信阳王,如今她满脸憔悴,不见当时的威风。宫人们见状纷纷退下,将门合上。

楚晙微微一笑:“这殿宫中无金器,也无千窑一樽,想来是怠慢了姨母。不过姨母与母皇姐妹情深,这殿是她在时常来清修的地方,也算是旧地思故人了。不知姨母在此住着,是否梦到过母皇呢?”

信阳王阴冷道:“你如此大胆行事,囚禁宗亲,就不怕天下唾骂吗!”

楚晙温温和和地笑道:“天下人也只会唾骂逆谋犯上的乱臣贼子。”

信阳王倏然站起,不怒反笑:“乱臣贼子,你还敢说我?”她冷笑道:“你当真以为你就没有什么把柄吗!”

楚晙略有惊奇地看了她一眼:“把柄?”

信阳王目光阴冷地道:“辰州藩王众多,便是小宗入大宗也未必是先帝一支,为何最后这等好事偏偏落到她头上,这其中……”

“这其中缘由,可是要从几百年前金帐入中州传教开始说,再到后来的神院,乃至八荒,譬如这般种种,就是昔日的因,今日的果,姨母要说的是不是这个?”楚晙从袖中抽出那本名册,翻到最后一张,那里本该有一页什么,却只留下了撕裂的痕迹。

她摸着残缺的纸张,心情有些复杂,不知道清平那时候究竟是如何想的。她敛了神情道:“姨母与谢家合作,想必也是为了这个罢。这名册里藏有先祖平南王的印玺与签名,单凭这一点,世家便能以先祖勾结外敌之名再立新帝,这新帝的人选,想来正是姨母。”

信阳王见了这份名册冷笑连连:“好好好,到底还是落在了你的手中!你也知道自己先祖平南王是个什么东西了,与外敌勾结立身不正,谁知道有没有玷污血脉,哪里有资格问鼎帝位!若是没有借助外力,哪里会轮到你母亲!你若是还有点自知之明,怕列祖列宗怪罪,就应该退位让贤!”

楚晙心思有些飘忽,又不觉把玩起那块白玉玉佩,半晌才道:“姨母便有自知之明了,你千辛万苦想夺得这份名册,不过是为了威胁辰州世家。但你与金帐勾结,暗中派使西戎人暗杀辰州州牧,难道便是什么有德行之事?”

信阳王瞠目,怒道:“梁濮之死因不在我,这分明是另有其人所为!”

楚晙轻轻叹了口气,轻松道:“沈明山后来投靠姨母,算是姨母的人了。不过姨母不知,她又与谢家勾上干系,说来说去还是姨母的人做的,这又有什么差别?”

信阳王已是强弩之弓,仍要撑着道:“你未免太过自得,真以为一切都尽在掌握之中吗?孤告诉你,若是孤在长安出了事,届时不但辰州要乱,天下也大乱!”

楚晙捏着玉佩贴在手心,白玉光洁如新,她答道:“姨母说的是你封地的那几万大军,朕正等着你的世女按耐不住先动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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