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平起身, 只觉得头痛的要命,坐在床上缓了好一会, 才听到管事来唤门。

她在屋中答道:“知道了, 这就起了。”

管事闻言退去,清平一扫屋中,视线停在那扇窗户上,她依稀记得昨夜窗户是开的,如今却已经关了。除此之外, 一切都如寻常那般,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她不由疑心昨夜之事是自己做了个梦, 穿好衣服后自去暖笼中倒水洗漱。管事原本带了人要来服侍, 都被清平制止了,她问道:“昨天住在府上的客人,如今可还在?”

管事道:“还在的, 那位客人已经起了好一会了。”

清平感到有些奇怪,李宴怎么还不走,赖她府上做什么。但心中想归想, 她也不能真把人家赶出去。只能在心中期盼李宴快点走,免得相看两相厌, 觉得糟心。

那厢李宴坐在厅中,下人们将早饭端上。她歇了一夜,如今正精神,早早便起来了,本想在园子后头随意走走, 未想到天又下起雪来,只得作罢。既然无事可做,她先是捡了几本书随便看看,架子上的书都是游记之流,李宴对这些不感兴趣,只是略感讶异,书应当是主人自己选的,难道李大人喜欢看这种书?

她自觉对清平有更进一步的了解,心里有些高兴,反倒是认真看了看。

清平探头往屋外一看,外头竟又下起雪来,而且越来越大,刚刚被扫开的路又铺上一层雪。她灵机一动,对管事道:“这雪天不大想出门,便在屋中用膳就是,你去陪陪客人,免得怠慢了。”

府中没有男主人,内务全由清平说了算。管事虽觉得这于礼不合,但也没有说什么,自去厅中与李宴赔礼,只道是大人身体不适,不便走动,在屋中休息了,请她自便就是。

李宴心中顿时有些失落,她何尝不知道这是推诿之词,到底是清平不愿见她罢了。想到从前在礼部之时两人相处的情形,一时间百味陈杂,她心知回不到从前,清平也不可能那样对自己了。

想到这里,她也觉得没什么继续呆着的理由了,午饭也没吃就告辞了。

清平听管事说这事时颇有些心不在焉,只是嗯了一句,道:“任她去吧。”多余的话也没有了。

她在书房中坐着研墨,在暗柜中翻出了之间记录旧事的纸张。整个宅院都在暗卫的监视下,她也没担心这东西会被人发现了。拂去纸上落着的些许灰尘,她抬手划去几个错误的猜测,又将辰州之事的推断重新写在一张纸上,并在一起对照着看。

在辰州时无意间听到的那几句话一直在她心中挥之不去,若是要追究起,应该是孙从善推行新法所致,按照她原本的计划,第四年就应当在整个云州推行,这是在州会上早已经定下的,州牧姜珉亲批,命其他两郡郡长协助。

如果不是边疆战事告急,如今新法在云州应当成效初见了。接下来就该慢慢在其他州推行,要是雷厉风行些,十年便能遍及六州。

而其中最重要的一条便是丈量土地,依照每家每户的人口分配。税也要照着土地亩数来收,那些世家大族也得如此,需得将近十年来的赋税一并交清了,若是无力缴纳,需由官府出面将其土地以市价卖出,以所得的银两抵去拖欠的赋税。因是开国时顾念世族多有襄助,赋税多有减免。但自承平以来,世家兼并土地尤为严重,百姓为避重税,主动将土地并入世家名下,直至本朝,甚至有些地方上千亩良田,只能收到百亩的税,长久以往,国库空虚在所难免。

如是推行新法,要说折损最大,世家大族首当其冲。想要转移朝堂中的关注,云州战事再起实在是合适不过了。作为推行新法的主场地云州一旦遭遇不测,谁还来能顾及什么新法,若是真打起仗来,没个两三年恐怕难平。不过云州远在天边,再乱也波及不到中原腹地,于其他五州而言,只要西戎人不打进来,便依旧是太平盛世。对世家大族而言也免去了一场无妄之灾,更别提削藩之类,藩王也不必再忧心,实属皆大欢喜。

清平面无表情地取来一张新纸,写了几笔后又涂了,这些想法毕竟只是推测,但不知为何,她凭直觉感觉,这恐怕便是一切的起因了,至于其他的事情,说到底还是与这事脱不开来干系。

她有些出神,转念想的却是,楚晙知道这一切吗?

先前孙从善来京述职,也曾到信王府上拜会过,楚晙到底知情与否,清平也不能轻易定论。她突然又想起一个人来,孙从善身边的文士,那名姓贺的女人。如今想起来,这人身份来头她一概不知,只不过是孙从善信任的缘故,清平不作他想。城破之后,这位贺先生又是去了何处?

清平如同醍醐灌顶,霎时想通了所有关窍,贺先生在孙从善身边呆了这么多年,孙从善极为重视她的意见,事事都要先与她商量。这人的确是个人材,博古通今,却不知怎么被孙从善拉到安平这等偏远之地,甘心做个门客?

她当即就想去查贺先生的下落,但又很快冷静下来,安平郡城破后,原来的人都迁到其他地方去了,郡衙中的文书也应该不在了,人海茫茫,又该去哪里找。

思来想去,清平还是打算回辰州再探探,看看还有什么消息。

她如此打定主意,这几日都在府里看书养伤,做了回不问世事的隐士。恰巧近来下大雪,也不易出门,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

那日她在窝在书房,管事来报,说是后园的梅花开了,今日雪停,可去踏雪赏梅,走动走动。

清平对这等风雅之事一概不感兴趣,但管事显然是话中有话,身侧还站着之前回府时所见的那女人,她放下书,立刻明白过来。这宅院牌匾上说是写着李府,但到底还是姓楚的。

她换了身厚棉袍,披着大氅,想了想又添了个手炉,这才慢悠悠地晃到后园。这府中她也从未细逛过,如今粉妆玉砌,冰天雪地中也别有一番风情。那女人也不催促,只是跟着她走,并不做声。

清平逛到后园,那里原本是有个小湖,现在已经结冰了,被雪一覆,仿佛到处都是一片白。湖上有一凉亭,本是用于夏日临水观赏之用,如今却坐了个人,拥着小火炉,架着什么东西在烧。

清平忿忿地想,这分明是她自家的院子,姓楚的放着皇宫不住,总跑过来和她挤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当然是追你了,傻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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