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随带着刑部的人一去不回, 平泰馆也被解了禁,虽是出了命案, 死的还是位国师, 但到底番邦小国,也掀不起什么波澜。礼部与刑部联名上奏此事,得到的结果也在意料之中。朝中为古里国师封谥以表哀悼,赏赐下若干珠玉,并派礼部与鸿胪寺前去慰问。

恭王听闻此事, 责令鸿胪寺卿整治下属,鸿胪寺众官经历此事后颇为服帖, 做起事来再也不敢故意拖沓, 推诿责任。又经平泰馆一事,朝中增调将兵加大对前来朝觐的各国使团的守卫,以防这种事再度发生。古里使团偷带国师进京却没有呈报, 本已经是大罪,没想到千里迢迢来到长安的国师还死了,更是不敢再闹出什么幺蛾子。而原本受尽委屈的锡兰使团, 在得到来自上国朝廷的温情抚慰后,亦渐渐平静下来。

清平前往古里使团所在的怀安馆进行慰问, 古里使臣站在一旁毕恭毕敬地行礼,清平先是代表朝廷沉痛表达了一番自己的惋惜之意,又将赏赐的珠玉交于她,言道是来自宫中皇帝陛下的关怀与厚爱,古里使臣大约没见过这等阵仗, 大受感动,含泪拉着礼部侍□□同追思了一会国师大人,以袖拭泪道:“……国主也劝过国师大人,离国那月正是海上风急浪高的时候,她身体不好,本不该做此长途跋涉,但国师大人偏偏不肯,说自己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了,更应该来,不然就没时间了……”

清平垂眼,伤感道:“本部听闻国师大人来京后身体尚可,怎么就……诶,何苦急于一时?”

古里使臣沉默片刻,忽然激动了起来,道:“国师大人,她,她就不该去那里!”

清平向李宴使了个眼色,李宴心领神会,带着众官退到门外。堂中便只剩下清平与古里使臣两人,古里使臣犹自悲愤,还未发觉周围已经没人了,清平等她发泄了一会,才从袖中取出一块破边的羊皮卷来,问道:“使臣可认得这个?”

古里使臣定睛一看,忙道:“这,这是我们国师大人经常修炼的法典!”

清平哦了一声,温和道:“请问使臣这上面的字,是古里的文字吗?”

古里使臣大摇其头,道:“不是,除了国师,谁也不知道这上面写了些什么。”

清平眼中闪烁,道:“这……法典,本部也不知是什么。贵国国师修行有道,想必从这上头得到了什么天谕之类,日日参悟,这才感悟天神召唤,前去侍奉了罢。”

她态度自然,丝毫没有再继续打探的意思,转身就要离开。古里使臣犹豫再三,快步走过去,低声说道:“大人留步,这法典并不是国师一直带在身边的,而是她来到上国,到了朝圣之地,才从神使处求得来的……”

神使。

清平一阵恍惚,尘封的记忆裹挟着沙尘席卷而来,首先浮现在眼前的,却是西戎无数个苍茫辽远的月夜。

古里使臣见她不说话,心中焦急道:“大人?李大人?”

清平回过神,勉强道:“使臣无需忧心,朝廷已经赐下封号予贵国国师……”

今日清晨下了场小雨,青石板路犹湿,空气清晰,随处可闻清脆鸟鸣,伸手可摘娇嫩花苞。李宴手心渗出薄汗,快步追上清平,道:“大人这是要去哪里?”

清平放慢了脚步,回身看她,平静道:“去寻鸿胪寺少卿,本部要知道古里使团一路进京,究竟在哪些地方停驻过。”

李宴转头看向身后跟着的礼官,吩咐道:“先在此处等候。”

言罢躬身行礼,道:“大人,冒然去询问少卿大人不大妥当,礼部清吏司亦有备份,不如回司部再向陈大人讨教罢?”

清平想与其去找陈开一,还不如去和鸿胪寺少卿据木头,但此事极为重要,绝不能这般轻易放过。但她转念一想,还有一人定然也在暗中查此事,而且行事比她更理直气壮。

于是她对李宴道:“算了,知不知道都无妨,不过是临时起意罢了。”

待到三月末,清平已经从焦头烂额忙到麻木,眼看朝觐之日越来越近,偏到了这个当口,却连一丝喘气的时间都没有。她照例率礼部众官进宫复查各种仪仗卫队、朝会大典的相关布置,一遍又一遍核对出席使臣名册,等到忙到天黑,已经是两眼昏花,双腿发软,被人搀着进了官轿,回府里睡了个囫囵觉。

还没等她暖够被窝,又到了上早朝的日子,三更便起身梳洗更衣。三月末的清晨微风和熙,天空大半夜色未褪,远远瞧见天际红霞万丈,清平放了帘子,抓紧时间打个盹,小轿穿过三坊六街,最后在延和门外落下,清平叹了口气,不由有些唏嘘,在朝中为官,看来不仅仅要过人的心智,更需要康健的体魄才是。

延和门前已有几位朝臣等候了,清平便与她们见礼寒暄

薄薄晨雾中看见一顶官轿过来,刑部侍中原随亦从轿中出来,两人对视一眼,都发觉彼此面带疲色,想来六部都不大清闲。一辆马车过来,众臣都识得那是户部尚书姚谦的车马,纷纷行礼。姚尚书脸色阴沉,几乎可以拧的下水来。她敷衍地拱拱手,不等上朝的钟声响起,就快人一步过了延和门,匆忙入宫去了。

怕是又发生了什么大事,众臣心中忐忑,议论纷纷。等到上朝,见到皇帝依旧是波澜不惊,照议政务,又觉得好像没什么事。

清平直觉那应该不是什么好事,但户部与礼部隔的太远,公务也少有交集,她便将一颗心放回了肚子,又开始琢磨起古里国师无故暴毙一事,案子虽小,但其中透出的诸多细节,却令人回味。

朝会大典后日便要开始了,皇帝勉励了一番众臣,又表彰了几位实心用事的臣子。清平留意了一下,多为清流老臣,看来楚晙的意思非常明确,要将朝中疲软多年的清流再度捧起,与世家抗衡。看御史台与六科给事参人的折子,好似隆冬时的大雪,飘飘洒洒,好不热闹。

早朝进行到一半时,次辅沈明山便出列行礼,奏请选秀,希望皇帝择选侍君、纳后宫,好尽早开枝散叶。像这等事情,一般都是宗正寺卿来说,但众所周知,宗室大臣与皇帝不大对付,是以便由内阁来开这个头。

清平眉心一跳,心如闷鼓般,说不憋屈,那是假的。她无声的叹了口气,早知道这天会来,等到真到了的时候,却是如释重负大过伤心,大约是心灰意冷的次数太多,伤心难过也不大感受到了。

一道阳光从门外穿过,照得满殿生辉,她随众臣行礼,鱼贯而出,临走时转头看了一眼,御座之上那人仍是端坐着,就像在等什么人回头。大殿空荡落寞,原来所谓的至高无上,不过是与孤独比肩。

朝会大典定在四月初,清平好不容易忙完这阵子的事,料想这月休沐又要泡汤,果不其然,温天福笑眯眯地光临她的办事处,很是欣赏地道:“李侍中近来辛苦了,待此中事务忙完,便好好休息,莫要太过操劳。”

清平忙道不敢,温天福又道:“等到陛下选秀,此中事宜,仍要交由李侍中来主持,才叫人放心。”

清平心中顿时有些微妙,饶是她肆意幻想,也想不到会有这么一日,竟然要给楚晙选侍君。她这幅欲言又止的神情落在温天福眼中便是心有不甘,温天福道:“李侍中还年轻,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就是,不必被旁的事情左右。”

清平虚心受教,哂笑着想,可惜温大人不知道她与楚晙那些恩爱情仇,否则难以将这等要务交托于她,且必要震惊加痛心,再联想到楚晙的几多关怀,恐怕就要挂冠辞官去了。

被推迟的休沐终于到来,清平照例在府中休息,没召张枫来书房静坐。本想换了常服,去书市在寻几本传奇话本,好给张枫备些书看。才用过早饭不久,管事便来报,说有位李大人递上了拜帖,说是有要事,得见她一面。

清平取过拜帖一瞧,竟是李宴登门拜访,她吩咐管事下去备茶,将人引到书房来。

李宴在门外等的有些忐忑,她这次突然来拜访,并未走正常拜见上官的流程,本应当有三请三送,只是她有要事,只能免了这些繁文缛节,但不知上官可否在心中计较?她不知道,只觉得心里有些慌。

她出自河西李氏,乃是开国便有的簪缨世家,然昌化年间突逢党争之祸,遭女帝降罪,致使家道中落,旁支散为寻常百姓,势力不比从前。而主家引以为戒,常训诫家中读书人,奋力进取,勤思苦读,才使得李氏一族再入朝堂。

只是据姨母所言,这位自旁支而出的李家人,她却始终不曾听闻。不过李氏旁支数百,若是不察也属应当。从早几年她还在官学求学之时开始,李宴就渐渐听到这位大人的高名了。彼时她不过一小小举人,无功名加身,但听这位大人官阶微末,却在荒凉的云州推行新法,便心生敬佩之意。

李家毕竟也险遭覆灭,于世家倾轧之患深有所感,而历经数朝的授田制弊端已然显露,世家享受特权,不必向国家缴纳赋税,普通百姓为逃避税收,自愿并入世家,造成土地兼并不断,国家税收减少。于朝廷、于百姓,都是莫大的损失。

她心底早就对这位大人神交已久,听说她从云州回朝,本以为会进户部吏部这等实干之部,也不知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些什么,李大人却进了最清闲的礼部,颇有种明珠蒙尘的意思。

皇帝不会放着能干的臣子不管,正所谓三年无改母之道,可谓孝矣。李宴想,大约是皇帝刚登基,又以仁孝著称,便不好下手罢。

正当她苦苦追思之际,门房面带笑容出来迎道:“贵客请进,我家大人已经在府中等您了。”

李宴撩起袍子,随她进了府中,这处院子外头瞧起来有些小,但内里却十分开阔,仆人往来皆低头慢行,井然有序,见了人来也不惊乱,齐齐行礼。李宴微讶,仍面不改色地跟着仆人绕进后府,穿梭过后院花园长廊,花木雅致,山石错落,又引水流而过,更让人觉得清新自然,而观府中楼阁布局,无不精巧,所耗材质皆为上乘,说是名门居所也不为过。

她不禁在心中回想,这位李侍中的言行举止,丝毫不像出自旁支,其气质清雅高洁,无形中更贴近锦衣玉食的世家女子。

李家那几个落没了百年的旁支,竟能生出这般的人物来?

等到了一扇门前,仆人先在外请示:“大人,贵客已经到了。”

李宴进了厅堂,清平正坐在上首座,只穿了常服,裙裾委地,只用玉簪挽起了长发,望着她含笑道:“府中仆人传话略有些慢,劳你在门外久候,抱歉。”

她满腹的疑虑尽数消散,不知为何,她只想到那人笑时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我妈最近又干了一件大事!

因为最近过年,家里事情挺多的,请客不断,然后也有许多亲朋好友来家里拜访,每次我出来接待完客人,表演个削苹果泡茶敲核桃之类的才艺表演后,就退场回房间码字了。

然后某次我听见我妈妈在外面和人谈笑风生,一位阿姨问起我在房间干嘛,为什么不出去玩,我妈说:“她在做作业,作业特别多,做不完,不给报名!”

阿姨:“……你女儿不是读大学了吧?”

我妈(理直气壮):“就是大学啊,大学作业也特别多的!”

阿姨疑惑,并未再追问。

……

我不知道她在亲戚里面宣传了我什么,总之我后来就在码字,懒得出门吃饭应酬,结果有天我和表弟表妹们出去吃火锅,一个弟弟拽拽的问我:“诶姐姐你是不是留级了?”

我:“??????留级是什么鬼??”

表弟:“你不是留级了吗,我妈说大舅妈(我妈)说的,你连门都不出,就在家里写作业,不写完不能去读书,不就是留级了吗?”

我:“不!!不是,我没有留级!!!没有!!”

我表哥结婚,我也懒得去,我妈就直接和我姑姑说,正好被我听了个正着。

我妈:“她不去的,嗯,家里做作业,就是忙,作业很多。”

我姑姑:“什么作业?她才高三?我记得都已经大学了吧!”

我妈:“大学啊,也有很多作业的,我也不懂,就是作业多!”

然后我奶奶最近来我家里小住,闻言还帮腔:“对,作业就是特别多,每天一直坐在电脑边上,天天写作业,写好久,比高三还辛苦……”

呵呵,大约,大约大家都知道我被‘留级’了,作业也特别多。。。。已经成为不好好学习读大学也被留级补作业的典范了。。。甚至还有人觉得我被学校退学了,真是,难以吐槽。。。

有次我听见一个表舅妈说:“你不好好读书,大学也会有很多作业,就和那个姐姐一样,作业也很多,寒假每天做都做不完,天天补,夜夜补,特别辛苦……”

我想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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