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妈妈桑吗?”

山越君转过脸来,朝坐在身旁、身穿银光闪闪高级和服的女人问道。

“是的,请多多关照。”

女人笑容可掬,彬彬有礼,慢慢挪动着美丽的下巴。

“我是原田商事公司的原田,初次拜访贵夜总会,请多多关照。”

“彼此彼此。”

妈妈桑低下头,从腰带里取出名片递给山越君。

和服下那雪白闪烁的下摆一直拖到地面,年龄大约三十出头。从她那柔软的怀里,不断飘出浓浓的香水味。

“请多关照!”

名片的上方印有一排活字体,是塔玛莫夜总会。名片的中央印有几个凸版草书体,是增田富子。

“谢谢……真不凑巧,我的名片刚好用完了。”

山越君用手指在太阳穴轻轻捣了一下,装着尴尬的模样,眼睛仔细地注视著名片上的内容。

“请下次光临时赐我一张您的名片。”

妈妈桑增田富子闪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含笑望着山越君说。

“下次我一定带来。贵夜总会纯日本风格,从室内装饰到装饰摆件,从妈妈桑到服务小姐的和服来看,也都是纯日本风味。令人心旷神怡!”

“谢谢您的夸奖。我原打算让装饰的格调与其他夜总会有所不同,没想到却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太好了!我感到不像夜总会。”

“好像身处庙会观赏。”

“您真是内行啊!不过,太过奖了!您可真会说让人幵心的话啊。”

“哎,我可不是那样意思哟!首先,我对妈妈桑身穿的和服很感兴趣,用料是雪白闪光的上等绸缎,腰带是芭蕉色彩的上等绸缎。凉爽中不失沉着稳重,端庄中又不失女人味,真是融为一体又相得益彰啊!”

山越君的话吸引了边上坐着的三个服务小姐。她们的视线都不约而同地投向妈妈桑的和服与腰带,脸上露出羡慕的神情。其实,整个夜总会的服务小姐们的穿戴也都鲜艳夺目。罗纱装饰的下摆和小飘带,犹如艺妓们在翩翩起舞。但论质地和花纹,与妈妈桑雪白闪光的绸缎难以相提并论。

“谢谢您的夸奖。”

增田富子略略低头,表示谢谢。

山越君又欣赏起妈妈桑的和服来,雪白闪光的绸缎上那编织的花卉花纹,虽不十分显眼,但华丽气派。他用手指轻轻托起袖子末端,眼睛也凑了上去。不用说,那也是雪白闪光绸缎料做的。面料是上等的绸缎,估计售价不会低于五十万日元。

山越君在心里盘算着。腰带也是高档面料,还有日本画家的水墨竹子画真迹。山越君推测,腰带售价大约在三十万日元以上。这种高贵的和服,不是用于路上行走,而是用于每天晚上的上班。因此,山越君觉得这女人的穿戴非常讲究。

“呵,这位客人太有趣了。”

服务小姐们见山越君用手指抚摸和服与腰带,嘻唷地笑了起来。

增田富子觉得尴尬,身体往后退了一下,可脸上仍然堆满了文雅的笑容。不过,皱着的眉宇间露出淡淡的愠色。妈妈桑就坐在眼前,可能比山越君原先估算的年龄大一两岁。

“失礼了!”

山越君终于恢复原来模样。

“光线太暗,不这样看就没有办法欣赏。”

说完,他伸出手握着杯子。

“您公司是经营纤维的吧?”

富子认真地问道。

“不,与纤维没关系。”

“可您好像对服装怀有浓厚兴趣啊!”

“这是我的业余兴趣。小时候曾立志长大做一名画家,学过画画。”

“当画家?”

“是的,可希望落空了!不过,我如今还是对色彩兴趣颇浓。妈妈桑为自己搭配色彩很有眼力,颜色搭配也非常得体。这是我的心里话,绝不是恭维。如果许可,我想再好好欣赏一下妈妈桑身上的漂亮和服。”

“那可不行呀!”

富子小姐用手遮着嘴笑了。那表情妩媚动人,毫无做作,就连弯腰致谢时表情也十分自然。

“啊,您太狡猾了!说那样的话,是想到妈妈桑的家里去吧?”

服务小姐说。

“那可高攀不上。”

山越君抓了抓自己的脑袋,服务小姐们哈哈笑了。

“妈妈桑的家在哪里啊?”

他朝一个正面对着自己坐的服务小姐问道。

“不知道。”

另一个服务小姐说:

“您想知道妈妈桑的住所,那就请多多光临我们的夜总会。”

“好,我今后一定常来。”

“总经理,您是怎么知道塔玛莫夜总会的?”

富子小姐询问山越君。

“是与我公司有业务往来的单位介绍的。”

“噢,您刚才说,贵公司与寿永开发公司有业务上的往来。”

“是的,通过与该公司的业务往来,与该公司的有关职员建立了友谊。听说立石总经理也有意与我公司交往,这话是宫田先生说的。真难得!”

山越君一口气说出立石和宫田的名字。说到与立石关系密切,可立石常来这里喝酒,难以自圆其说。如果提到宫田职员,自己就可蒙混过关。

“立石总经理也很照顾我们夜总会,宫田先生也常来我们夜总会。”富子点点头说,“总经理经常独自一人来银座吗?”富子问道。

我又不是什么总经理,我叫山越贞一。可是……山越君想起鱼目混珠的成语,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但……他拿起酒杯靠在嘴上,笑嘻嘻地说:

“是的,有时候是这样的。可这一次来,塔玛莫夜总会大开了我的眼界,下次一定多带些年轻人来!”

“拜托您了!”

“今晚上只有我一个人来,十分抱歉。”

“哪里哪里。”

“都再来一杯,我请客,请你们痛痛快快地喝。”

“衷心感谢。”

服务小姐们说着,不约而同地向山越君鞠了一躬。

“夜总会是什么时候开张的?”

“还不到一年,到九月十日是开张一周年的纪念日。届时请您一定要光临哟!所有的饮料和下酒菜一律大减价供应。”

“太高兴了,我一定来……在开张前,也是像这样崭新的吗?”

“是把前面那家夜总会连同设备一起买下的。为彻底改变原来的格调和氛围,进行了全面装修,设计大胆创新,就改成了现在的和式风格。”

“好极了!这也是妈妈桑喜欢的格调吧?”

“哦,是的。”

“太美了!”

“是吗?”

“不光是夜总会,妈妈桑也这么美丽。”

“没有那回事!我这个人穿西服很板,不合适。所以,一年四季穿和服,就像您看到的这样。”

“妈妈桑挑选和服很有眼光。再说妈妈桑身材又好,穿着的样子就更美了,就像为你定做似的。”

“啊呀呀,您这么夸奖,叫我怎么是好。”

“妈妈桑,这位先生又来劲了。”

山越君说得天花乱坠,给了妈妈桑最高的赞赏。但是,那并不是完全的奉承。身材修长,体态丰满,健美的增田富子,论年龄,正是女人最具魅力的全盛时期。经过和服的包装,加之腰带缚束,又勾勒出富有弹性的臀部,给人以性感和美感。刚才,山越君把眼睛凑近袖子的时候,由于妈妈桑的膝盖隆起,无意中亮出和服里面的衬裙,香水味从那里缓缓飘出,伴随着三十岁女人的特有味儿,足以刺激男人的感官和想入非非的欲望。

晚上经过化妆的女人,在昏暗灯光下像脱了一层表皮似的,雪白稚嫩,膝盖和腿上的皮肤无疑更白。刚才在欣赏袖子的瞬间,山越君不经意地朝上望了一眼,看到了微微张开的前襟袒露出的胸脯。山越君赶紧抬起眼睛望着妈妈桑的侧面,美丽的曲线沿着胸脯延伸到颈脖继而通向漂亮的下巴,随后又经过嘴唇来到隆起的鼻梁。整个线条抑扬顿挫,错落有致,完全具备了美女的特点。

“对不起,我稍稍走开一下。”

增田富子觉得难以对付眼前异样眼神的男人,便起身打招呼返回对面那个来这里之前的位置上。她的背影和她的一招一式以及走路姿势,在让人欣赏一幅美丽的动感画面。

目送着富子小姐离去的山越君,把视线移向看上去比较老练的服务小姐的脸上。

“妈妈桑被这个世界培育得如此温文尔雅,她是从哪里来东京的?”

“不知道。”

服务小姐们抿着嘴笑。

“什么,不知道?”

“您想要知道这情况,今后可要热情点,多多光临。那样的话,我想妈妈桑会告诉您的。”

“你们不可以说吗?”

“妈妈桑不说,我们是不会说的。”

“太保密了!”

“没那么严重。不过,在您的心里留下那么点愉快不好吗?”

话还没有说完,大门被推开了。走进来的五个客人仪表端庄,心明眼亮的经理赶紧迎上前去。正要引他们到座位上的时候,增田富子已经从对面座位上站起来,敏捷地走上前向打头阵的客人鞠躬。

“原来是立石总经理。”

服务小姐轻轻地这么一说,山越君可吓得不轻。五个新来客人坐在对面角落的座位上,正好是那“装饰衣裳”的袖子右端,风景石的旁边。由于漂亮的袖子挡住了光线,角落座位那里显得昏昏沉沉的。妈妈桑与经理熟练地把他们五个领到那里,原来,那些光线极其微弱的地方便是常客们的保留席位。

山越君的心急剧地跳动起来,尽量扭过脸去,不让对方看到自己。眼下,必须尽快撤退!山越君没有想到会在这时候碰上寿永幵发公司的立石总经理,尽管自己也知道立石经常光顾这里。增田富子不是也那样说吗?碰上是理所当然的,只是这个时间碰上太偶然了。

山越君虽觉得尴尬,但他想利用这偶然机会上前打招呼。因为他已经看到了寿永开发公司立石总经理的那张脸,打招呼时不会张冠李戴。

可还没有等他上前寒暄,旁边的服务小姐对他说:

“总经理先生,宫田先生在那里,太好了!”

那角落的桌子,由于那五个客人刚刚坐上椅子,还没有完全定下心来,可服务小姐们已经不约而同地一齐涌向那儿。妈妈桑此刻没有陪他们坐,而是在指挥服务小姐和服务生。五个客人相互间轻轻地说着什么。

坐在旁边的服务小姐告诉山越君,宫田在那里。那时因为山越君说过,他因业务往来与宫田关系密切的缘故。

“他,坐哪里?”

服务小姐仍斜着身体,瞪大眼睛望着那里。

“瞧,正在递毛巾给总经理的那个!”

那里确实有一个个头不高的男人,正在递毛巾给总经理模样的人。宽肩膀,三十五六岁,带着一副无框眼镜。

递毛巾,交给服务小姐不就得了!可他偏偏接过毛巾亲手献给总经理,无疑是总经理的心腹。难怪被任命为干事操办汤山温泉马场庄的宴会。

可像这样的忠实信徒却是用一只手将毛巾递给总经理,这种举止与忠实简直不相吻合。为什么不用双手捧给总经理呢?也许他与立石总经理之间已经是十分熟悉的缘故吧?!

堂堂的立石总经理,是位戴着一副黑色宽边眼镜、脸色微红、略显肥胖的男人。两个不宽的肩膀向上弓着。他摘下眼镜放在桌上,用毛巾擦着脸。头发又黑又多,大约有四十七八岁。听完增田富子的恭维话,张大嘴巴笑了起来。那里几乎没有光线,他张开嘴巴笑的时候露出洁白而有光泽的牙齿,看上去很结实。他那张脸只要看一遍,就很难忘记。

就眼前看到的一切,应该满足了,再呆下去肯定会招致麻烦和危险。此刻,妈妈桑增田富子坐在立石和宫田的边上,即使不说起“寿永开发公司与原田公司有业务往来”,或者“原田商事公司总经理也在这里”,也足以把山越君的那颗心悬到空中。

原田商事公司?果真有业务往来?倘若妈妈桑说我与宫田关系非常亲密。宫田这家伙,一定会走过来拜见我。

如果宫田真走过来,那可就遭殃了!山越君朝那里望了一眼。值得庆幸的是事情还没有发展到那个阶段,那里仍然是嬉笑声一片。

“您要回去?不跟立石先生、宫田先生打个招呼就走?那不太好吧?”

服务小姐抬起头望着山越君,感到十分意外。

“不了,我突然想到一件重要事情,需要马上去办。再说他们刚到,现在又正是开心的时候,我最好别夹在他们中间扫他们的兴。别出声哟!也别对

妈妈桑说什么哟!你也别送我了!”

山越君接过账单与预备好的钱,背对着角落里的五个客人急匆匆地快步走到账台。

经理迎上前来,山越君说:

“今晚是初次光临,就用现金结账。”

山越君觉察到增田富子的眼睛正望着自己,同时那五个客人的视线也朝着自己的背脊扫来。

此刻,山越君的心情糟糕透了,就像踩在老虎尾巴上走路似的。随着“啪嗒”关门声,一切视线被阻隔了。

乘上电梯下到底层的时候,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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