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还是逃?

巨大的蜘蛛就堵在门外,这个八脚的怪物的身躯在放大几百倍后是如此恐怖,庞大的身躯上每一个狰狞的细节都令人不寒而栗。

一种恐怖的威压让林觉汗毛倒竖,他只有死死握住手上的长、枪才能鼓起直面这只怪物的勇气。

“刺啦”一声巨响,宋寒章一脚蹬着一张木桌堵上了大门,蜘蛛被卡在门外,粗壮的螯肢爬到了课桌上,正努力挪动巨大的身躯想要挤进来。

“跳窗,快!”宋寒章拉开窗户,用力扯开窗外的藤蔓,回头对林觉吼。

“你先!”林觉眼看着蜘蛛就要爬上桌子,抄起长、枪就向蜘蛛捅去,蜘蛛愤怒地伸出螯肢向林觉刺来,林觉一闪,躲到另外半扇紧闭的木门边。

“哐”的一声,蜘蛛的螯肢洞穿了脆弱的木门,几乎擦着林觉的脸而过。

林觉被惊出一身冷汗,几乎不敢想象这一下要是刺中他会怎么样。

宋寒章已经爬出了窗,催促他:“再堵张桌子,立刻过来!”

林觉依言又拖了一张桌子堵上门,飞快地跑到窗边一跃而上,抓住墙体外的粗壮藤蔓往下爬。

巨蛛已经冲破了木门和桌子的阻碍,愤怒地挂在窗边向他们挥舞螯牙,幸而两人已经爬出了它的攻击范围,寻找能爬进下一层的窗户。

宋寒章已经找到了一扇敞开的窗户顺利跳了进去,林觉也艰难地向那里爬去。因为手上还抓着长、枪以及缺少经验的关系,他的行动非常不便。

就在换手的时候,林觉忽然感觉到手上的藤蔓力道不对,藤蔓没有牵引住他的体重,而是随着他一起陷入坠落的失重中……身体失去平衡,后仰,向下坠落。

林觉睁大了眼睛,眼前的画面在他脑中无限慢放,他看见头顶狰狞扭动的蜘蛛,看见宋寒章震惊的表情,看见……

头顶覆盖着厚重阴霾的天空。

世界沉浸在大雾中,混沌一片。

“林觉——!”

是宋寒章的声音,他在失神中清醒过来。

必须自救,如果头先着地,他必死无疑!

毫不犹豫地松开手上的长、枪,身体灵敏得不可思议,从近十米的高度坠落根本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但是就在这短暂的一刹那,他对身体肌肉的掌控达到了一种可怕的程度。林觉竟然在空中翻过了身,虽然没有完美地四肢着地,但是脚下过分茂密的草丛救了他一命,他侧着身落在了草丛中,胳膊和大腿撞得生疼,但却没有受伤。

林觉松了口气,冲楼上的宋寒章招手:“学长,我没事!我马上上来找你!”

说着他捡起地上的长、枪,一路小跑着向实验楼进发。

宋寒章看着从三楼摔下去毫发无伤还能起身就跑中气十足的林觉,深深地怀疑起了他是不是从广场得到了什么身体强化。

林觉跌落的地方是在大楼的另一侧,也幸好如此,如果是正对着南方广场的那一面,此刻他大概已经被一拥而上的蜘蛛和蚂蚁分食了。

实验大楼一楼的入口布满了蛛网,林觉已经能熟门熟路地搅散这些碍事的蛛丝进去了。

大楼的一层也是一样的寂静,比起几小时前单纯的黑暗,此时这条笔直的楼道里长满了阴生植物,甚至还有蕨类植物从各个角落里生长出来,藤蔓也开始占据墙壁。

这条走廊更像是被植物侵占的通道,他就像行走在植物园中的旅人,被绿色的妖精迷惑,找不到回去的路。

雾气似有若无地飘散在四周,给这一切蒙上了一层暧昧的表象。

林觉转入楼梯间,沿着破损的水泥楼梯往上走。他的脚步惊动了这里的住客,小蜘蛛们匆忙地逃入植物的庇护中。

阴暗、潮湿、废墟、孤身一人、无处不在的蜘蛛,还有不知道从何而来的窸窣声和滴水的声音。

每一个元素都让他觉得不适。

楼梯的转弯处放着一面穿衣镜,林觉不由在那里停驻了一下。

镜子中的他站在这个朦胧的世界里,面无表情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阴郁而残酷。

原来现在的他是这样的表情吗?林觉不由伸出手去触碰镜子里陌生的自己。

他笑了。

林觉一愣,怔忪地看着镜子里自己的笑容。

又天真,又残忍。

这种熟悉又陌生的笑容,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

到底……是哪里呢?

镜子里的林觉身后突然闪过一个人影,林觉猛地回过头:“谁?”

空气里响起一声清脆的笑声。

空无一人。

&&&

林觉是被惊醒的。

他猛地睁开眼,剧烈地喘息着,身上压着的被子和熟悉的床铺让他意识到自己是在寝室。

他掀开被子跳了起来。

寝室里很安静,只有室友的呼噜声和时不时的磨牙声。窗外的天空已经泛白,太阳应该就会在不久后升起。

林觉茫然地转了一圈,难道第二轮已经结束了?不对啊,明明游戏刚进行到午夜后。

学长呢?他应该是和学长住到招待所去了,为什么会在寝室里醒来?

林觉立刻抓起手机想给宋寒章打个电话,却发现没有这个人。他难以置信地再次将电话本从头到尾翻了一遍,还是没有!通话记录里也没有!

无声的恐惧感在他的世界里蔓延开来。

顾不上穿外套,林觉穿着背心短裤就跑出了寝室,用力敲开宋寒章寝室的门。

“学长,宋寒章,你在吗?!学长!”林觉一边用力砸门一边喊。

无穷无尽的恐慌在心头蔓延着,林觉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害怕过,他害怕宋寒章会像那些死去的人一样消失在世界上,除了他以外无人记得。他根本无法想象如果宋寒章消失了,他一个人要怎么办?

就是这样一个人,有时候他会因为他的冷淡无情而气愤,有时候却又会被他的真情流露打动。明明只是认识了几天的朋友,却在这噩梦一样的死亡游戏中成为了他最重要的人。

如果他消失了……

不,不可以!

他们是彼此存在于世间的证明。

他是如此、如此、如此的重要啊!

“咯吱”一声,寝室门被打开了,穿着睡衣的宋寒章出现在门后,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样子。

林觉高高悬着的心突然回到了原处,无论是惊涛骇浪还是狂风暴雨,在见到他的一瞬间就平息了。

只要他还在,就没什么好害怕的,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林觉是这么相信的,但是下一秒,他再次被推入深渊——

“你是谁?”宋寒章的脸上露出冷漠的疑问,就像面对着一个全然陌生的人一样。

林觉呆住了:“学长,你不记得我了吗?”

“抱歉,我不认识你。”宋寒章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说道。

林觉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宋寒章那种冷漠中透出隐隐戒备的神情像是一把利剑洞穿了他的心脏。

不认识他。

“怎么可能不认识啊!彩蛋,莉莉丝,丧尸,蜘蛛,这些你都忘了吗?!”林觉死死抓住他的手臂咆哮。

“把手放开。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我确定你现在需要心理医生。”

林觉愣愣地被宋寒章拉开,大门在他眼前“砰”的一声关上。

他失魂落魄地看着寝室大门,半晌也没法挪开脚步。

隔壁寝室有被他的声音惊扰的学生,骂骂咧咧地打开门骂了他一句有病,又重重甩上了门。

不知道过了多久,对面的寝室开了门,有个男生从寝室里出来,抱着一本教材往楼梯间走去。

林觉视线的余光扫到了那个人影,猛地回过头:“申屠鸿?”

申屠鸿站住了,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们认识吗?”

林觉瞪大了眼看着他,从头到脚,申屠鸿笔直地站在那里,怀里抱着一本教材,平静地回视他的目光。

“你没事吧?”申屠鸿问他,依旧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

看到不久前死在他面前的人死而复生的感觉,说不清是惊喜还是惊吓。

“你出过车祸,有人救了你,是吗?”林觉犹豫着问他,申屠鸿临死前的那一席话始终萦绕在他的心头,让他难以忘怀。

申屠鸿定定地看着他:“没有……你为什么这么问?”

林觉愣住了。申屠鸿临死前明明说过……

到底是哪里不对?

申屠鸿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刚才我听见你在门外喊宋寒章,你认识他?可他说不认识你,我也不认识你。”

林觉胸口一闷,没有回答。

申屠鸿揉了揉太阳穴,似乎有点头疼,林觉满心都是宋寒章忘记他的事情,根本没有在意他。

申屠也不再理会他这个古怪的陌生人,淡淡地说:“我该走了,再见。”

林觉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间,很久很久没有回过神。

生活一下子回到收到彩蛋以前,每天上课,做作业,打球,玩游戏,吃饭,睡觉,日复一日,没有任何区别。

只是他再也没有进入过那个恐怖的游戏,也没有再见过莉莉丝。

他在这个校园里遇见了很多人。死去的周玉秀,和朋友聊着天兴高采烈地从他身边走过;刘杉在食堂打饭,脚下一滑饭菜撒了一地;高艺菲在路边发传单,笑着递了一份给他;顾风仪在晚会上领舞,同台的还有柳清清。

他甚至见过陆刃,笑眯眯地和食堂打饭的阿姨扯皮,盘子里的肉硬是比别人多了几块。

他们都不认识林觉,也没有关于游戏的记忆。

但是,他们都活着。

林觉感到了茫然,他弄不清自己是陷入了某种幻境,还是经历过的事情都只是他的幻想,但他无法解释那些自己原本不该知道的东西到底从何而来。

刘杉和高艺菲是老同学,柳清清和顾风仪关系很好,宋寒章和申屠鸿也是同学,陆刃家里开着武馆。包括学校里他没有去过的地方的每一个细节,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除了申屠鸿,他是唯一一个和他的记忆有出入的人,他没有经历过车祸。

他无法解释。

但是他已经不想解释了。

所有人都活着,他回到了最初的生活,不需要每晚在噩梦中惊醒,不需要拿自己的命去拼搏,也不需要看着无意义的杀戮和死亡。

他根本没有脱离这个游戏的办法,这是恶魔的游戏,他只是一个最平凡的人,他无法反抗。

就算这只是个幻境又怎么样呢?这样死去有什么不好吗?就算他离开了这里,他还能活多久?为什么,不这样静静地静静地,在安详的梦中睡去呢?

过往的记忆越来越淡,越来越淡,曾经历历在目的细节已经被逐渐忘却,他过着日复一日的平静的生活,并且想要继续下去。

在幸福中死去,或是挣扎着痛苦地死去。

他向前者妥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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