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死亡的恐惧感并没有持续太久。

下一刻林觉忽然发现自己还站在6/13的门前,按住门把手的左手上传来冰冷的触觉。

可他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幻觉吗?可是那种锐器嵌入脑中的感觉是如此真实,门后的那个身影是如此熟悉,措手不及的死亡让他每一根神经都绷紧到了极限。

门后到底是什么?

刚才的遭遇到底是幻觉还是一种预兆?

周玉秀死前的话语仿佛还萦绕在耳边。

林觉迟疑了数秒,最后嗤笑了一声,避在墙后侧身拧开门把手。

没有飞刀,也没有烛光,更没有人影。

林觉这才走到了正门前,手上的枪对准漆黑一片的房间。

安静,极致的安静。连尘埃和空气都好像停止浮动和流动了一般,只有空气里浓烈的血腥味不断灌入林觉的鼻腔中。

“噗”的一声轻响,黑暗的房间里闪出了第一缕火光,然后像是受到了某种指示,火光接二连三地亮起,围成一个完整的圆。

那是一张巨大的圆桌,十三个座位围成一圈。

首先引入眼帘的是……他自己的尸体。

一动不动地坐在靠背椅上,仰着脸,一把折射着金属光泽的手术刀正中他的额头。他死不瞑目地看着天花板,脸上的表情停留在生命最后一刻的诧异和不可置信。

林觉下意识地摸上了自己的额头,那里是完好的,没有一丁点的伤口。

剧烈跳动的心脏因此而稍稍得到了慰藉,可是内心里却又有另一个声音在嘲笑他:这一切真的不可能发生吗?

林觉一脚跨入这个充满了血腥味的房间中。

十三人的圆桌旁坐了六个人。每一个都是熟悉的人,每一个都死得惨不忍睹。

宋寒章的头被摆放在自己的膝盖上,他珍惜地将双手放在自己的头颅上,像是缅怀着什么。陆刃被自己的唐刀从头顶笔直插入,沿着脊椎的方向,像是把自己整个人钉死在这把椅子上,可是他的脸上的笑容却还是那种诡异的开朗,那双眼睛斜睨着踏入大门的林觉,像是在炫耀着这样一种辉煌的死亡。高艺菲被啃掉了大半个头,下颌骨以上的部分不翼而飞,满手的脑浆和血液。刘杉被林觉的木棍穿胸而过,整个人被插在靠背椅上,死死地瞪着前方。而赵亮盛失去了四肢和眼睛,颈部折弯成一个奇异的角度扭了过来,如同酷刑中的人彘。

林觉向圆桌走了几步,伸手去碰触宋寒章抱在膝盖上的头颅。他的表情看起来十分安详,宛如沉睡。

手指从虚空中穿过,林觉愣了,默默收回了手。

只是幻象而已。

“你还活着的,是吧,学长?”林觉低声对宋寒章的头说道。

显而易见的,他无法获得任何回应。

余光瞥过自己被手术刀刺穿的尸体,林觉将视线落在桌上长方形的卡槽上。

将枪小心藏好,林觉摸出被体温捂热的红桃9轻轻放入卡槽中。周围的景象像是老旧的胶片一样发黄,再一睁眼他已经站在了另一个昏暗的房间中。

比起之前那个充满血腥味和尸体的房间,这里无疑干净了许多。

一张小圆桌和六把椅子,高艺菲正忐忑地坐在一把椅子上,神情紧张地东张西望,见到林觉她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脸惊喜地叫道:“林觉!你……你没事吧?”

“是你?”林觉不由多看了她几眼,她除了头发凌乱了些,其他一切正常。倒是他自己,一身没洗掉的血迹,乍一看还挺吓人。

“你有没有看到刚才那个房间?就是……就是好多尸体的那个?”高艺菲显然被吓得不轻。

林觉点点头。

两人随即交流了一下刚才那个房间的景象,高艺菲和林觉看到的房间虽然都是六个人的死状,但是却是不同的死法。之前的迷宫更是截然不同,高艺菲的红桃3几乎只是对付零星几只普通丧尸而已。林觉自然没有说出周玉秀的事情,只是说了那些速度极快但是只有听力的丧尸,因为他的社团就是广播社,对使用广播工具相当清楚,所以他在找到外语学院的广播室之后就开启了播音,再逐个寻找这几个怪物一一消灭。

“看起来扑克牌的号码和难度有很大关系呢。”高艺菲猜测道。

林觉回想了一下大家的扑克牌,难度最大的是陆刃,红桃Q,其次是赵亮盛的红桃10,接下来他就是他自己的红桃9,学长的红桃7,高艺菲是红桃3,最容易的是刘杉,红桃A。但是大家的抵达顺序却并不是那么回事,他第二个抵达,而难度最小的刘杉却到现在还没出现。

就在林觉低头思索的时候,高艺菲忽然又低呼了一声:“宋寒章?”

林觉一下子转过身去,宋寒章与他四目相对,他微微点了点头,将手上的匕首插回刀鞘中。

“你没事吧?”林觉迟疑地问道。

“这话应该问你才对。”宋寒章用一种称得上挑剔的眼神打量着他脸上和身上的血迹。

林觉干笑了一声:“不是我的血。啊,你有没有看到……”

宋寒章像是知道他想说什么:“刚才的房间?”

林觉认真地观察着他的神色,见他毫无异样,遂点了点头。

“我被你捅死了,你被陆刃削掉了头。有什么不对吗?”宋寒章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只是一种心理暗示而已,开门的一瞬间我们就把内心的恐惧暴露了出来,但那并不一定会发生。”

林觉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僵硬地点点头。一直以来似有若无地压在他心头上的重量稍稍减轻了一些。

他到底在庸人自扰些什么啊?不过是一些扰乱人心的东西而已,他竟然这么容易被动摇……

眼角的余光瞥过坐在圆桌上和高艺菲讨论的宋寒章,他还是那么镇定自若胸有成竹的样子。

他还真的还没见过宋寒章惊慌失措的样子。

比起他……

“啊!”

刘杉也突然出现,他仓皇地左顾右盼,见到三人都看着他不由小退了一步,手上的铁铲在地上撞了一下,发出一声响动。

“太好了,你也没事。你这么晚才到我还以为……”高艺菲长长出了口气,又坐回了椅子上。

“还以为什么,嗯?”一个戏谑的声音传来,陆刃半个人都挂在刘杉的身上,握着长刀的手绕过刘杉的脖子,亲亲热热地和他勾肩搭背,一面笑嘻嘻地问高艺菲。

高艺菲的脸色一下子惨白了,脸色比她更可怕的是刘杉,他的脸几乎已经憋成了青色。

“又见面了呢,减员的数量比我想象的要少啊,看来大家都不怎么热衷地狱难度的游戏呢。”陆刃的手臂还挂在刘杉的脖子上,手上的唐刀摇来晃去,好像一不小心就会刺穿刘杉的身体。随着他的晃动,刀刃上还未干涸的血正在往下滴落,间或有几滴被甩到了刘杉的裤子上。每晃动一次,他的瞳孔就因为恐惧而收缩一下。

“你在发抖哦,小老鼠。”陆刃贴着刘杉的耳朵轻声说着,眼睛却死死盯着林觉和一旁的宋寒章,折射着昏暗光线的眼睛简直像是蛇一样。

林觉清晰地看到刘杉的腿在打颤,他第一次看到有人的身体可以抖成这样。

“我一点也不喜欢老鼠,短命又脆弱的小东西,不过它们想尽办法绕过猫的地盘偷粮食的样子还是有几分可爱的,忍不住让人期待它会为了活命做点什么。”陆刃说完笑嘻嘻地推开刘杉,刘杉一个趔趄跪倒在地上,连铁铲都顾不上拿,连滚带爬地缩到了圆桌后。

陆刃哈哈大笑了起来,像是看到了什么让人忍俊不禁的东西。那是毫无阴霾和芥蒂的笑容,英俊又开朗,可是在这个昏暗的房间里却让每个人都感觉到异常恐怖。

“不要担心嘛,我不随便杀人的,真的。”陆刃真诚地说着,把唐刀插回刀鞘,拉开一把椅子坐了下来。坐在他旁边的宋寒章看都不看他一眼,也懒得对他的行为作任何评价。

陆刃也不反驳,笑着看着对面的高艺菲,又看了看林觉。

“看起来进行了一场男子汉的战斗啊。”陆刃绕过宋寒章对他旁边的林觉说。

衣服浸满了怪物鲜血的林觉警惕地看着他,一声不吭。

僵持之间,最后一个人也到了,赵亮盛看到坐满了大半张圆桌的人愣了愣。

“还真是一个都没少。”陆刃古怪地笑了笑,自言自语,“不过这种好运气又能持续多久呢?”

林觉忽然想起6/13的门牌上的话。

——“即将离开迷宫的幸运旅人,在属于你的座位上放下你的纸牌。不死者对你们恋恋不舍,如果没有祭品,它将不得安宁。所以请记得将有毒的苹果喂给多余的同伴,带着厄运或是幸运上路,选择取决于你们自己。”

多余的同伴指的是犹大吗,还是说任意一个牺牲者?林觉感觉一阵不妙。

礼貌的敲门声响起,林觉这才注意到这个房间还有门。

六人的视线都聚焦在了那扇不显眼的木门上。

门“咔嚓”一声打开了,昏黄的烛光照亮了推开门的那只手。

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女孩子提着蓬蓬的裙摆,优雅地对几人屈膝:“晚上好。”

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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