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维安安静了长达三分钟。

他的手还没有从白栀的小腹上移开, 垂眼看她仍旧平坦的肚子。

白栀还没见过顾维安这样不淡定的模样。

尽管顾维安现在一句话都没有说,但微微发颤的手俨然已经出卖他此刻的内心。

白栀一鼓作气,直戳戳地说:“还记得上次你蒙我眼睛那次吗?我后面清洗的时候发现有些东西。大概是质量不好漏出来了。根据时间推算的话, 基本上就是那次中的招。”

这还是例行体检检查出来的, 白栀没有感觉到丝毫不适,只是在得知这个消息后, 惊到一晚上都没能睡着。

原本想把这事早些告诉顾维安,思来想去, 又觉不如等他回来后再说。

毕竟顾维安并不是很喜欢孩子。

白栀对这点有着极其清醒的认知。

这个意外也打乱了两人的计划。

顾维安的手贴在小腹上:“早知道如此,刚结婚时我就该去做结扎手术。”

白栀:“……”

他对这个意外到来的小生命并没有过多关心。比起来这个,顾维安如今更看重的是白栀身体情况。白栀前不久刚刚病了一场,直到现在, 因病和劳累掉的肉还没有重新长回来。

她日常所吃的食物,用以维持她正常消耗已经算的上勉强,怎么能承担起新生命的消耗?

白栀按住他的手。

顾维安的手没有她的温度高, 手背上青筋微微凸起。白栀很喜欢这一双手,她也希望这双手的主人能够喜欢她肚子里的小家伙。

“不喜欢吗?”白栀问, “我想要它。”

她很坦诚, 直率,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当然,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也可以做出让步。”

“我不是这个意思,”顾维安说,“只是有些太突然。”

他微皱眉,有片刻的凝滞,慢慢地和白栀沟通:“栀子,我很担心你的身体。”

“孩子也会影响你的事业, ”顾维安冷静与她分析,“你现在正是上升期,它会分走你的精力,你的时间,你可能会因为这个孩子而不得不放弃一些会议……”

“我知道,”白栀笑了笑,眼睛弯弯,“这些我都知道呀。”

“但我还是很想很想要它,”白栀再度拉住顾维安的手,让他去触摸自己的腹部,她甚至还努力地挺了挺腰,好让他能够更深刻地感受到,“摸到了吗?”

顾维安无奈:“现在它还很小。”

“它就是你的崽子啊,”白栀放软声音,“多一个陪伴你的宝贝,不好吗?”

“我知道你为我着想,也知道你的顾虑,但这些都没关系,”白栀认真地和顾维安说,“我已经考虑了好久,做出的决定就是想留下它。”

顾维安把她按到胸前,揉了揉她绒呼呼的脑袋,轻轻叹息:“我又没说不要,瞧你吓的。”

“我没有做过父亲,”顾维安低头,看她,“或许也无法成为一个好的父亲,栀子,能给我两天时间吗?让我好好想想。”

白栀点头,她笑起来,眼睛弯弯:“好啊。”

结婚之后,但凡有什么问题,都是两人共同商议。

在白栀成长的家庭中,向来是事事都由白锦宁决定,即使做错了,也会有林思谨默默善后。但顾维安显然并不赞同这种相处方式,基本上,所有事情,顾维安都会考虑、听取白栀的意见,以求达到令两人都能接受的结果。

在一些原则性的大事上,他不会迁就白栀。在讲道理过后,再和白栀温和谈心、表明心迹。当然,倘若白栀在外和人起了争执,顾维安永远都是先站在她这边。是非对错,等回到家中后再慢慢探讨。

他没有教坏白栀,更没有林思谨所担心的过度溺爱。

白栀没有打扰他。

不清楚是怀孕的日子尚短,还是其他原因,白栀如今并没有感觉到什么不适,也没感觉到不适。如果非要鸡蛋里面挑骨头说有地方不对劲的话,就是胃口反倒比以前好了很多。

顾维安顾忌她身体,晚上不会再闹她。

在得知白栀怀孕的这个晚上,顾维安明显失眠了。

白栀睡的安稳,怀孕并没有分走她的精力,反倒让她脸颊红润,气色更甚。顾维安搂着她,舍不得闭眼,安静地看她恬静睡颜。

顾维安并不期待自己的血脉,他对怀孕这两个字极其敏感。

伸手摸上白栀的小腹,很轻柔,唯恐惊醒了她,扰乱她的呼吸。

现如今什么都感受不到,孩子还只是个小小的胚胎,在母体中温柔成长。

并非每个生命都是在爱意中诞生,但如今白栀腹中这个,是他们二人的孩子。

顾维安近些年来连酒都饮的少了,甚至连咖啡类的刺激性饮品也少碰。他比白栀年长,又掠夺了她的青春,顾维安清醒地知道,白栀很喜欢他的脸和身材,而他也愿意为此保持。

根据各类统计,证实男性的寿命会比女性短暂。

人总有生老病死,而顾维安原本就比她年长,几十年后,他又如何舍得留她孤单一人在这世上?生同衾死同椁,顾维安希望自己能是能够陪她走完这一生的人。

为此,他也格外注重身体,以免会有不测。

孩子的话……

天有不测风云,倘若他真的出了意外,也会有孩子陪伴她。

顾维安一夜未能眠。

白栀没有催促他。

酒店这边,近期的人事调动比较密集,作为君白集团旗下的一个子品牌,已经渐成规模的酒店内部预备重构。而白栀,自然是主要的策划和领头人。

旁人对她的称呼,如今也从“白经理”,转变为“白总”。

而随着事业重心的转移,白栀需要学习的东西也越来越多。大学中学到的专业始终不过是纸上的经验,纵使有老师手把手教授、案例分析,拿到现实中也并不适用。人心多变,谈判桌上更是各怀鬼胎。

白栀最近和顾维安提到的话题多是关于工作时、谈判时遇到的问题,顾维安不厌其烦地为她做出解答,偶尔会为她点破,指引她下一步该如何做。

两人的理念仍旧不相同,与顾维安相比,白栀心软,更加人性化;顾维安则是理智冷静的那一方,不会看顾太多感情。饶是如此,会有小的争吵,也会很快的和好。

周末,顾维安陪同白栀去见她的父母。

白锦宁和林思谨早就知道了宝贝女儿怀孕的消息,他们上了年纪,自然格外期待这个小小家庭成员的加入。尤其是白锦宁,她喜欢孩子,欢欣雀跃,尽管孩子要等下年才会出生,现如今的她已经开始匆匆忙忙地布置好婴儿房了。

“名字取了么?”白锦宁问顾维安,“你们顾家取名是不是有规矩?”

“定了,”顾维安说,“女孩子的话,叫‘白陶陶’,如果是男孩,就是‘白崇礼’。”

白锦宁愣了下,继而露出欣悦的目光来。

“这两个名字很好,”白锦宁夸赞,“小名呢?”

“这个现在还没想好呢?”白栀坐在她身边,撒娇,“妈妈有好主意吗?”

白栀出生时不足月,身体虚弱,白锦宁找大师看过,大师建议用花草植物为名,以中和戾气。后面又建议不取小名,只取了个寄名“林青青”。

白锦宁说:“这个还得你们夫妻俩商量。”

她慈爱地抚摸着女儿的手背,满是疼惜。开心是开心,在白锦宁眼中,栀子年纪还小呢,就要为人母了。

这个认知让她不免有些伤感。

林思谨则是叫顾维安:“维安,我前几天刚买了几尾鱼,品相极好,你也过来瞧瞧。”

林思谨爱钓鱼也爱养鱼,家中不仅有户外饲养锦鲤的鱼塘,还有一个专门用来养鱼的玻璃房。顾维安站起来,跟在他身后过去。

玻璃房占地约莫80平米,周围全是澄清的玻璃,中间饲养着各类鱼,每日会有专门人员来投喂鱼饵,隔三日亦会有人清理鱼缸。

周遭寂静,能清晰听闻水流声。

与白锦宁相比,林思谨显然是更加顾家、照顾起居的那一个。白锦宁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事业为先,林思谨则为之退后,甘心做她家庭上的助力。

如今居住的这栋别墅,从选址到装修,再细微到每日的餐饮菜单、花草植物,都是林思谨精心敲定。

林思谨站定脚步,问顾维安:“你似乎不想要孩子。”

波光日影落了顾维安一身,他凝视着玻璃中逡巡不停的鱼群,眼底暗色依旧:“伯父,我很担心栀子身体。”

“她嫁给我还不到两年,”顾维安说,“如今事业也刚刚步入正轨,孩子对她造成的影响太大了。”

林思谨说:“这些都不是问题。”

他说:“锦宁刚怀上栀子的时候,也是最忙的那一阵。我没能照看好她,才叫她意外早产,生下栀子。”

大鱼带着小鱼在碧水中游弋,水草青荇,美若幻境。

顾维安看着那些如织的小巧鱼苗,眸色更深。

“我明白你的心结,”林思谨说,“我早和她说起过生育可能导致的痛苦、后果。栀子怕疼,她得多爱你,才会想和你一同孕育这个小生命。”

说到这里,林思谨转身,他已经不再年轻,眼下有细纹。相较于性格火爆的白锦宁,林思谨始终是如水温润的那个,他看着比自己还要高的顾维安,说:“六年前的事情,是我对不住你。”

顾维安说:“我能理解您。”

“做父亲的都是这样,舍不得女儿吃一点儿苦,”林思谨轻叹,“维安啊,我不说什么‘以后你有了孩子就会明白’这种话,只想告诉你一点,一开始,我和你想法差不多,认为孩子会影响锦宁,会干扰她健康……但等栀子第一次开口叫我爸爸的时候,那种喜悦是什么都无法取代的。直到现在,我仍旧认为,栀子是锦宁送我最好的礼物,也是上天所赠予我第二好的幸运。”

顾维安问:“第一呢?”

林思谨笑了:“当然是你伯母。”

“当然,你还是和栀子好好商议,”林思谨说,“维安,这是你们夫妻两人的事情,好好想清楚吧,想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晚上,两人没有回去,仍旧住在这边。白栀怀孕的事情不是什么秘密,她一开始也没瞒着,现在,好友和认识的人都纷纷发来问候和关照。

余青玫:「是要有小小栀了吗?」

余青玫:「可千万别像老顾」

余青玫:「最好像咱们小栀子,你孩子的干妈名额还有没有?给我安排个呗」

自打那晚顾维安让余青玫来替白栀解围之后,两人关系越来越好。白栀原本就很欣赏且羡慕余青玫这样又A又飒的女性,也很赞同她一些观点。

白栀:「好啊」

白栀:「就定了两个干妈,一个你,一个可可」

说曹操曹操到,另一个干妈廖一可也在结束了值班后,筋疲力尽地坐在办公室中给好友发孕期注意事项。

廖一可:「前三后二可千万别同房,风险指数太高了」

廖一可:「还有,同房过程中一定要做好安全措施,白白液体会引起母体腹部疼痛、有流产的风险」

廖一可:「前三个月记得补叶酸,不过这个应该不用我提醒,你老公肯定比我还上心」

……

噼里啪啦的一长长长串消息发过来,事无巨细,廖一可一改往日里和她开车车的嘴炮习惯,严谨地传授给白栀详细的信息。

白栀郑重道谢。

真要是算起来,好友圈里,她是第一个怀孕生宝宝的。好友们纷纷关心她、贴心送来各种建议。

白栀坐在床上,回完这些消息,才抬头看顾维安。

“你想好了吗?”白栀问,“我可以留下它吗?”

“当然可以,”顾维安示意她过来,坐在他腿上,凝视着虚空某处,轻叹,“抱歉,我先前没做好心理准备。”

白栀刚刚松一口气,又听顾维安说:“不过,以后你更加要安排好工作和生活的时间分配,注意劳逸结合。”

顾维安说:“栀子,坦白来说,我并不关心孩子如何,我只担心你的身体。”

白栀立刻捂住小腹,向他保证:“我一定好好的养身体。”

“不要信什么‘为母则刚’这种话,”顾维安摸着她的脸颊,“无论如何,你要记得,先做好自己,先照顾好自己。我希望你最爱的人永远是你自己,而不是孩子,或者我。你永远是白栀,其次才是白总、父母的女儿、孩子的母亲、我的妻子。”

他把自己排在了最后面。

“只要你自己过的开心就好,”顾维安细细叮嘱,“人生短暂,你要为自己而活。”

-

就白栀所了解到的,怀孕并不是件简单的事情。可不清楚是不是她比较幸运,其他孕妇遇到的诸如呕吐、难受、脚抽筋之类的事情,她完美避开,一点儿也没有遇上。

直到小腹日渐隆起,白栀仍旧吃什么什么香,甚至连之前那个不肯吃肉的毛病也直接改掉了。

这让时刻盯着白栀饮食起居的顾维安稍稍松了口气。

顾清平调侃顾维安:“你这是杞人忧天吧?以现在的医疗条件,出事的概率基本上约等于零。”

顾维安骂了顾清平一顿:“少胡说。”

顾维安不信什么命,不信鬼神,家中的那尊送子观音菩萨背后,藏着的其实是当初搜检出来的证据。

被他安置在菩萨的神龛之中。

孕期,顾维安严格遵守要求,为防意外,一次也没有与白栀亲密过。白栀说的对,他每次做的时候都很难控制自己,又因先天性因素,难免会戳到宝宝的家。往日白栀她没有怀孕时,做完也会腹痛,要顾维安抱着,耐心地揉好久,更何况情况特殊。实在难忍时,便让白栀用其他方式帮他,三个月后,白栀握笔姿势越来越标准,书法也写的越来越棒。顾维安也会温柔地用其他东西来帮助白栀缓解不安和激素引起的焦灼,其实,比起来真正的亲密,白栀更喜欢他的手或者唇舌,不会疼,连带着快乐也是双倍的。

白栀虽然稍稍胖了些,但并不明显。她还记着当初林念白怀孕时候的恐怖模样——四肢干瘦,唯独肚子格外大。

起初,白栀忧心自己也是那副模样,后来才发现这个还未出生的小宝宝很自觉地照顾母亲,不仅没有让她吃太多苦,也没有争夺母亲过多的养分。

冬天第一场雪来临的时候,白栀赖着不起,窝在温暖的被子中看书。

窗外落雪簌簌,窗户大开,一片灿烂的明辉光泽。自从怀孕后,房间中的香也被更换掉了,今日用的香闻起来有一股淡淡的薰衣草味道。

看书看到一半,白栀伸了个懒腰,松松散散的衣服随着她的动作上移,露出些许肌肤。

卧室门响了,白栀转身,看到顾维安从外面走来。

他脸颊有些发红,捧了个细长玻璃颈的瓶子,含笑看白栀:“瞧瞧我给你带了什么东西。”

白栀扑过去,看到他手中东西后,惊讶极了:“梅花!”

那细长颈玻璃瓶中安放着一枝漂亮的梅花,花苞皆未开放,枝条瘦弱流畅,漂亮极了。

“从哪里弄来的呀?”白栀小心翼翼地接过来,摆在一侧干净整洁的书桌上,“好养活吗?”

“好养,”顾维安脱去外套,随手挂起来,“两天换一次水就好。”

“你从哪里弄来的?”

“素朴寺。”

白栀惊了:“你大早上起来该不会就是为了偷折人家梅花吧?”

“当然不是,”顾维安无奈,“是圆融大师送的。”

白栀这才放心,开心地去欣赏梅花。

她衣服仍旧松散,肚子圆圆的,十分明显。

孩子很健康,没有丝毫问题。近期的孕期检查报告,顾维安也一一仔细看过,确认白栀身体状况良好。

饶是如此,顾维安晚上仍旧会做噩梦。

连绵不断、一个接着一个的噩梦。

他梦见白栀忽然摔倒,梦见她倒在地上哭,鲜血染红她的裙子。顾维安伸手去搀扶她,却从她影子中穿过,怀抱之中唯余虚空。

这个噩梦从白栀刚开始怀孕便就缠着他,日日夜夜,越来越深浓。

每每从梦中惊醒,顾维安都会安静地触碰白栀,必须要确认她安然无恙、正在酣睡,才能稍稍安定心神。

顾维安太怕她出意外。

不信鬼神的他,甚至在初雪降临时赶往素朴寺,去烧今日的头柱香,为白栀祈福。

清晨时刻,圆融大师瞧出他不安定,与他煮茶闲聊。

“顺其自然,”圆融大师如此告诉他,“往日种种如东流水不可追忆,你不必过度沉溺过往错误。”

临走前,圆融大师赠了这枝梅花与顾维安。

……

顾维安第一次尝到寝食难安的感觉。

他实在过于担忧白栀的健康状况,纵使有圆融大师出言相劝,也无法令他心魔消除。这种不安一直持续到白栀的孩子降生——白栀怕痛,坚决选择手术生育,而顾维安,也在腹部同样的位置,纹了一道与她一模一样的疤痕。

如白栀所愿,她诞下一个漂亮的女宝宝。

刚出来时,小宝宝浑身青紫,眼睛也睁不开。

白栀看了一眼,差点抱着顾维安哭:“呜呜呜为什么宝宝这么丑啊?”

刚刚生产后的她情绪激动,一看到自己宝宝丑巴巴的更加难受了。顾维安哭笑不得,安慰她好久,才让白栀明白过来,刚出生的崽崽都是这个模样。

毕竟在羊水里泡久了,生下来就肌肤如玉的很少很少。

白陶陶小朋友遗传了母亲的肌肤和一双灵动的小鹿眼,鼻子更像顾维安,高挺。

和白栀不同,她从小就爱哭,嗓门细细的,哭起来也是呜呜呜而不是哇哇哇。顾维安聘请了专业人员照顾宝宝,作为一个新手父亲,他仍旧无法去全心全意照顾白陶陶。

孕期中频繁的噩梦,包括白栀为了这个孩子而放弃的部分工作、事业以及她生育后的疼痛,都令顾维安对这个孩子感情复杂。

他爱白栀好不容易孕育出的宝宝,而这个宝宝也的确让白栀受了不少罪。

白陶陶一岁时才开始说话,她第一个能够清晰发出的声音就是“妈妈”。见到白栀就笑,但是对顾维安,就没有那么亲密。

“爸爸”这两个字,还是在她一岁半时才学会叫出声的。

一直到白陶陶四岁时,父女感情都不如白栀更亲密。

顾维安照顾这个孩子,为她提供优渥生活,也会为她讲睡前故事。

他完成了父亲应当做的责任,却无法像其他父亲那样毫无保留地爱她。

父女俩之间矛盾第一次爆发,在周五的晚上——

难得两人都休假,顾维安早早地给白陶陶讲完童话故事,哄她入睡后,才回卧室陪白栀。

顾维安多日不尝肉味,素了许久,也没有急性子,耐心撩拨到白栀轻轻地哼着,拽着他的胳膊要他的时候,才准备细细品尝。

这么个节骨眼上,白陶陶疯狂地敲门,一边敲还一边呜呜呜地哭着叫妈妈。

白栀立刻推开顾维安,出去看自己的小宝宝。

顾维安坐在床上,头疼地按太阳穴。

白陶陶哭的鼻子红红,抱着白栀的腿,呜咽出声:“妈妈妈妈,我梦到一只有人在欺负我的小恐龙……”

白陶陶最喜欢的玩偶是她的安抚娃娃,一只绿色的、长着两对小翅膀、细长脖颈三角形头的恐龙。

她眼泪汪汪地看白栀:“妈妈,真的会有人伤害恐龙吗?”

“不会,”顾维安将睡衣掩好,走下床,弯腰,平静地与女儿对视,“6500万

前,恐龙就已经灭绝了。用你能理解的话来说,就是恐龙早就死光了,现在不存在恐龙。”

白陶陶哭声停了。

她震惊地看着自己爸爸,过了一阵,哇的一声哭出来。

“呜呜呜,妈妈抱抱,”白陶陶哭的眼泪汪汪,“恐龙……”

白栀立刻抱起白陶陶,责备地看顾维安一眼。

她太瘦了,力气不够大,顾维安在白陶陶旁侧伸手护着,免得出意外。

白栀抱着女儿去卧室的床上,哄了好久才哄的白陶陶安静下来。她今晚不肯回自己的卧室睡觉,一定要睡在白栀和顾维安中间,伸手搂着白栀的胳膊,脸也要贴在她胸口上。

眼看自己阵地被抢占,顾维安眯眼:“我呢?”

白栀轻轻地顺着白陶陶的背部轻拍,小声说:“……改天再做嘛。”

顾维安说:“等她睡着再抱走。”

“不行,万一晚上做噩梦又哭了呢?”白栀否决了他的提议,放缓声音,“明天补偿给你好不好?”

“双倍。”

白栀愤怒地看他。

趁火打劫啊!

顾维安侧身躺在另一侧,眼睛幽深。

白栀明白他的意思。

方才撩起来不仅仅是她一个人,还有顾维安本身。从一开始她就感受到顾维安对她的渴望,但因尺寸差距过大,每次他都会耐心做足前期准备,好让白栀适应。这次同样,顾维安忍着等她能够容纳才肯动,却在临门一脚时出了意外。

白栀无奈:“好。”

白陶陶极为依赖白栀,很快就睡着了,发出轻轻的呼声。

小手蜷缩,脸颊嘟嘟的,像是漂亮的水蜜桃。

白栀也困了,手还搭在白陶陶的背后。漂亮的手背和小臂都露在外面,一片晃眼的莹白。顾维安将妻子的手小心翼翼地放入被中,仔细给一大一小两个宝贝盖好被褥。

他亲亲白栀的额头,又亲了亲白陶陶的头发。

晚安,他的两个公主。

次日清晨,白锦宁和林思谨来了,接白陶陶去他们那边住,约好等周一再送来。

白栀锻炼完身体,换好衣服去书房,看到顾维安在看书。

洁净的白衬衫,阳光散落。

戴着一副细框的眼镜,他视力稍稍有下降,如今看书时,仍旧需要眼镜才能看的清清楚楚。

多年过去,顾维安的容颜仍旧没有丝毫被侵蚀、损伤的模样。白栀扑过去,自背后抱住他,撒娇:“多陪我玩玩嘛,不要再看书啦。”

顾维安放下书,微微侧身:“帮我把眼镜摘下来。”

白栀摘掉了他的眼镜,还没来得及放下,顾维安手已经伸过来,按住她的后脑勺,与她深深接吻。白栀唔了一声,手指按在顾维安胸前,被顾维安抱住,径直放在桌子上。

这个吻深入而绵长,白栀的大脑因为缺氧而眩晕,顾维安按住她的背,要她坐正身体,另一只手解自己的衬衫。

阳光灿烂而温暖,窗外的树藤上放置着自动喂鸟器。鸟儿吃饱喝足,站在枝头上,隔着蓊蓊郁郁的枝叶,看到漂亮娇小的女主人坐在书桌上,细细的腿被高大的男主人按住。书桌上的东西散落一地,也没有人去捡。窗子没有关严,桌子和地板摩擦移位的声音、呜咽且含糊不清的低泣、男主人低沉的声音一同传出来,像是恒久悠远的奏鸣曲。

鸟儿换了一茬又一茬,自动喂食器里的饵粮越来越少,最后一批鸟儿在日暮时分到来,看到女主人被男主人抱起来,衣衫凌乱,背紧紧贴着玻璃。而那坚实厚实、具有防弹功能的玻璃,也在微微震颤,和分贝同样,随着男主人的动作呈正比例增长。

白栀真后悔自己昨晚答应他加倍偿还。

顾维安的加倍和她的加倍理解的还不一样,白栀天真的以为只是数字不同,哪里想到顾维安心中不仅仅是数字、还有力度花样等等方面。

好不容易哄完了他,白栀才问:“你为什么不喜欢陶陶啊?”

顾维安细细地擦拭着她腿上的痕迹,闻言,抬头看她。

白栀的唇有点肿,不仔细看瞧不出来。她坐在书桌上,耳朵和脸颊上仍旧是未褪去的潮红。

顾维安纠正:“不是不喜欢。”

“你可以把她当作我一样疼爱啊,”白栀不解,“很多时候,我感觉你对她还不如对我上心。”

在她认知中,父亲都是喜欢自己孩子的吧。

为什么顾维安不是这样?

“不一样,”顾维安失笑,他把白栀的裙子放下,隔着衣衫,抚摸她腹部上那道伤口,“抱歉,我可能没办法做好一个父亲。”

白栀脱口而出:“我看你以前管我管的挺好的嘛。”

“我能给予她衣食无忧的生活,也能保证做好父亲的职责,”顾维安朝白栀伸手,让累极了的她依靠在自己肩膀上,“但没办法留给她更多的爱……栀子,我只给了你一个人。”

要是别人说这种话,白栀肯定认为是那人在胡说八道。

可此时此刻,当顾维安这样与她说时,白栀信了。

顾维安说的都是真的。

至少到目前为止,他都没办法去更多的疼爱给白栀带来“痛苦”的白陶陶。

即使那是他的孩子。

人心是有限度的。

白栀的心里有家庭、有事业、有丈夫女儿,有朋友……

顾维安毫无保留地只给了她。

顾维安清楚地意识到,是他心态出了问题。

他不应该将白栀在怀孕时遭受到的苦难和难过全部加注在白陶陶身上,毕竟降生在此也非孩子选择。他花了很长时间来调节这种心态,却无奈发现,他体会不到林思谨所说的那种“父亲对子女”的爱。

顾维安亲手照顾白栀成长,看她长大,在学习、工作上帮助她,后来渐渐视她为此生唯一——

但不可能再将这种心情寄于白陶陶。

周一,白陶陶开开心心地从白锦宁家中回来,叽叽喳喳地和白栀聊个不停,一看到正准备出门的顾维安,也甜甜笑着过来,叫他:“爸爸!”

顾维安站住,转身看自己的女儿:“怎么了?”

白陶陶个子很矮,如今还不到顾维安的膝盖,她仰脸,献宝似地将手中的小零食递给顾维安:“奶奶那边有好吃的东西呢,我舍不得吃,留了一块给爸爸。”

顾维安看着她天真无邪的一张脸,和小手之中那块小小的、软软的雪花酥糖。

心中某处犹如冰雪消融,悄然破碎,汇做淳淳河流,呼啸着往前推过。

顾维安俯身,看着这个遗传了栀子小鹿眼的女儿,笑着捏捏她脸蛋:“谢谢陶陶。”

“不用客气,”白陶陶朝他挥了挥胖乎乎的手,又认真地问,“爸爸,你能抱起来我举高高嘛?我看其他小朋友的家长都会这么做……”

没等顾维安说话,旁边的白栀连声说:“当然可以!”

顾维安看自己妻子,从白栀眼中读出警告的意味。

——要么把白陶要抱着举高高,要么今晚就别想睡她的床。

顾维安抱起来白陶陶,像模像样地转了两圈,直到白陶陶说眼晕,才僵硬地抱着她,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

临走前,白陶陶还自告奋勇地帮他拿公文包。

尽管她个子小小,却还是很努力地将包带过来递给他。

这样的贴心,看她头上的汗水,顾维安有些心软。

顾维安终于体会到何为“父母的贴心小棉袄”。

直到顾维安把包拿到公司,打开,准备将资料交给夏雅之——

诸多助理的注视下,顾维安从女儿亲手为他拿的包中,摸到了两只袜子。

顾维安脸色凝重,他打开包。

里面的资料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叠儿童画。

鲜艳的色彩和涂鸦,白陶陶的字歪歪扭扭。

「坏爸爸,别和wo抢妈妈!!!」

顾维安:“……”

这不是贴心的小棉袄。

这是黑心棉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  挨个儿么么啾~

我要早点睡啦~

本章24h内依旧送小红包包~

感谢在2021-01-27 23:33:00~2021-01-28 22:36: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时音鱼鱼鱼 20瓶;“★”、三只胖达mio、兜兜里没糖、很久后你仍是意难平 10瓶;一只 5瓶;圈圈圈圈圈圈圈、小绿身体健康 2瓶;成成成意、DoubleNi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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