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山刑警就这样离开了现场,赶往国分寺警署。据她表示,接下来马上就要对嫌犯展开侦讯。可是,她对关键的凶嫌姓名,却只字未提。最后,我们似乎也只能如她所言,向石崎询问案情的真相。

石崎把我们三个人带到了学校旁边的咖啡店。这家店名叫“千年木”,据说是石崎常来的一家店。店里没什么客人,在吧台里的是一点也不亲切的老板。然而,随处可见的观叶植物,每株都照顾得相当仔细,叶片都鲜绿照人。

我们占据了店里最内侧的四人桌。等了许久,我们点的饮料才上齐。石崎掏出了一根香烟叼在嘴上,点上了火,香烟的烟圈缓缓地从他的嘴角被吐了出来。至此,似乎才算是将破解谜团的舞台完全准备妥当了。

多摩川社长像是已经等不及似的,说:

“差不多可以请您开始说明了吧?”

石崎这才不慌不忙地开口说:

“在说明结论——也就是真凶是谁之前,我想先从解开保健室的密室之谜开始谈起。你们同意吧?”

“这点我们当然是同意的啦。与其要让我突然就听到凶手的名字,还不如先从这里开始咧。”多摩川社长也一边点头称是,“嗯,在密室杀人事件当中,往往在解开密室之谜的同时,凶手也会随之真相大白。而这次的密室,恐怕也是如此吧,老师?”

“多摩川同学说的一点也没错。确实,这次的案情,可以说就是这种形态的一个典型。”

“那个……”我想先确认一下自己一直耿耿于怀的点。“保健室这个密室的解答,其实只不过是凶手把梯子架在保健室的窗户上,然后用它在两处之间往返而已,对吧?”

“如果单就‘凶手要在不留脚印的情况下进出保健室’这一点来看,它或许会是一种可行的做法。然而,这样的做法只不过是在解开密室之谜,并没有让案情当中的诸多疑点获得解释。为什么偷拍狗仔会被杀?为什么要选在保健室?为什么会从被害人正面刺杀他的胸口?为什么藤川美佐会在同一个晚上遇害?为什么她的尸体会在第一教学大楼的厕所被发现……?保健室密室之谜的答案,必需要是一个能够解释这诸多疑点的答案才行。”

是的,正是如此。如果设想凶手把梯子架在保健室的窗户上,然后在两处之间往返的话,并没有办法侦破这整件案子,反而会徒增“为什么他要这样做?”之类的新疑点。梯子的出现并不能为密室之谜带来真正的解答。因此,我在心里把“梯子”给丢掉了。

石崎拿起手边的咖啡杯,啜了一口,又继续说下去。

“然而,这里或许我们可以找到一个破解密室之谜的线索——小松崎老师在死前向赤坂同学说过的那个关键字,也就是‘单摆’。小松崎老师似乎是从久保老师所说的那段鬼故事所当中出现的‘单摆’这个字,突然连想到了什么。简单来说,就是突然想通整件事情了。可是,对于自己所想到的这些事情,她却在还没有明确说出口的情况之下,就离开了人世。她的死,当然不是自杀。我想小松崎老师恐怕是比我们都要早先一步找到了案情的真相吧,但这件事却被凶手知道了,结果导致她不幸被凶手杀人灭口。我想这样的猜想是很合理的。正因如此,她唯一留下的‘单摆’这个线索,就更形重要,更有充分探讨的必要了。”

石崎像是要给我们一点时间思考似地,啜饮了一口咖啡之后,分别看了我们三个人一眼。

“究竟‘单摆’的背后代表的涵意是什么呢?这是一个很困难的问题。起初我从赤坂同学口中听到这个字眼的当下,浮现在我脑海里的其实是地球科学实验当中相当为人所熟知的‘傅科摆’。这完全无法派上用场。”

“确实是完全派不上用场。”

“完全不行啦。”

两位学长是对于别人犯的错,毫不留情地批判的那种人。

就算是石崎这样的老师,此时也难免露出了些许不愉快的表情,说:

“不过,我看你们听到这个字眼的反应,也不比我高明到哪里去。例如说赤坂同学,”

石崎指了我一下。我吓了一跳,赶紧把背挺直。

“你听到‘单摆’这个字的时候,最先想到的是‘古老的大钟’——简单来说就是联想到‘挂钟’了。对吧?”

“没、没错——我确实是想到了挂钟。”

“再来是八桥同学,”

八桥学长自己用手指着自己,歪着头说了句“我?”

“你从‘单摆’联想到的是铃木一朗的钟摆打法吧?”

“是的。”

“接着多摩川同学就拿出了本格推理主义者的风范,在大家面前畅谈了一段‘用单摆让尸体移动的机关’,没错吧?”

“嗯,一点也没错。对了对了,当时樱井梓是不是还对我赞赏有加?”

当时没有任何人赞赏社长。特别是学生会长,对社长的这个机关抱持的应该是否定的态度才对——没想到从社长的眼里竟然看不出这一点呀?这先姑且不管……

“简单来说,到目前为止大家想到的‘单摆’,都还不是正确答案啰?”

针对我的这个问题,石崎回答了一句“是的”。

“是的,到目前为止大家想到的,都是‘单摆’没错,但很可惜的是,我想‘挂钟’或‘钟摆打法’应该都没有办法为我们打开密室的门锁。至于‘用单摆让尸体移动的机关’,在条件都具备的情况下,是有可能成立的,不过至少它应该不适用于这次的密室吧?因此可以说是不值一提……”

多摩川社长的身体从椅子上一滑,便跌落到地上。我想这应该是在回应“不值一提”这个超尖锐的批判吧?八桥学长急忙把社长的身体拉回到椅子上。

“哈、哈哈”社长发出几声干笑,并且重新回到位子上坐好,一边说:

“……哈、哈哈,可以先暂停一下吗,石崎老师?”

社长强作镇定,喝了一口咖啡,说:

“可是,根据我们昨天晚上确认的结果,发现太郎松最顶端的枝干上确实有看起来像是‘单摆’的绳子所留下来的摩擦痕喔。这一点我想应该是个不容忽视的现实吧?”

“当然。我没有打算要忽视它呀。”

石崎说完,又扫了所有人一眼。

“不过,这里我希望你们能够注意一件事情——我们都会在不知不觉当中,从我们自己的立场去想事情。我一听到‘单摆’就联想到‘傅科摆’,那是因为我的身分是高中理化老师;赤坂同学会想到‘古老的大钟’,或许是因为对他而言,这是一首耳熟能详的名曲;八桥同学会联想到‘钟摆打法’,是因为他是阪急的球迷;同样地,多摩川社长会联想到‘用单摆让尸体移动的机关’,是因为你是本格推理小说狂——你们说对不对?”

“这样说来……好像说不定真的是这样没错。”我说。

“确实是有这样的倾向咧。”八桥学长也露出认同的表情。

“所以那又怎么样呢?你说说看那又怎样呀?”

多摩川社长好像显得有点不耐烦,用指尖“咚咚”地敲着桌面,一边急着想催石崎说下去。而石崎却不慌不忙,老神在在地继续说:

“也就是说,我们在面对‘单摆’这个问题的时候,很奇妙地在不知不觉间都执著于就自己有兴趣的范围去分析。然而,不用我多说,在这种时候,不管对我而言的‘单摆’是什么,或是多摩川社长所想到的‘单摆’是什么,都是不重要的。我们该去思考的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对小松崎老师来说,‘单摆’指的会是什么?就只有这样而已。接着,就在我这样想的时候,我的脑海里才浮现出一个先前没有想过的‘单摆’。那是一个对小松崎老师来说相当熟悉,但对我们来说却是有些陌生的‘单摆’……你们知道是什么吗?”

“是什么?”

“是什么咧?”

“会是什么东西呢?”

我们三个人面面相,迟迟想不出合适的答案。最后石崎才像是等得不耐烦似地,开口说出真正的‘单摆’究竟是什么。

“节拍器——对一个音乐老师来说,身边最常接触到的‘单摆’,我想恐怕就是这个东西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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