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丝很快发现,她从医院回来时家中表面上的井然有序并不真实。当她打开食橱和朝沙发下看时,见到的全是一片狼藉。所有的东西只不过是藏到了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她面临的任务很艰巨。将炖锅放回原处,将盘子分门别类地堆叠在一起,把放刀叉餐具的抽屉清理干净花了她一天的时间。除了收拾这些,她还要做晚饭。忙完这些,她坐下来一边给弗洛西喂奶,一边望着窗外。

她太忙了,没空去找波莉或加雷斯,问他们在她不在期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也就在这一天,她决定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因为她不在家,所以家里才变得这么狼藉。这是个特殊情况,也是在预料之中的。

整整一天,她都没见到他们两个人。加雷斯缩在他的画室里,连午饭都没有上来吃,波莉在副楼里忙着弹她的吉他。偶尔,一股微风将一阵和弦从厨房的窗户里吹进来。露丝打开收音机的四台,将和弦淹没。

管道工来清理排水管道了。他们把一辆散发着臭味的大卡车倒进他们的私人车道上,然后把一架照相机放进臭烘烘的人孔盖下面。一个脸上长满疥癣的高个子男人——很显然是老板——嘴里啧啧地嘀咕着“畜生”之类的,接着,几股脏水像爆炸似的向房子后面的出口涌去。随着一声深长的喘息和呕吐声,排水管里堵塞的地方通了,里面的水清了,臭味也没有了。脸上长满疥癣的那个人递给露丝一张五百多镑的账单。

“你们到底做了什么,值那么多钱?”她问道。

那个人耸耸肩,指了指照相机、胶皮管和四个操作这些设备的昂贵的劳动力。

“排水管出了什么问题?”她问道。

“你不用知道吧,夫人。”他眨眨眼睛,“请在七天之内付款。地址账单上有。”

露丝张着嘴巴,站在车道上,那些人跳上卡车,消失无踪了。

露丝陪孩子们坐在餐桌旁,试图让他们做家庭作业。她正在帮尼科做数学作业。数学不是他的强项,无法让他保持注意力。

“答案是多少?”她问道。

可尼科对刺激安娜更感兴趣,安娜还在为那天早上的事情而痛心。

“那只不过是一只鸟,安娜。”他翻着白眼说。

正在看书的安娜这时抬起头来,她好像要把他杀了似的。露丝以前还从没见过她这样。尼科的漠不关心折磨着她。她不太清楚他跟那只小鸟的死是否有关系。她不相信他是故意的,她确实认为他也许只是动作粗鲁了点,不巧折断了小鸟的脖子。

“露丝。”亚尼斯抬起头来叫道。他在画一具要做成木乃伊的埃及人的尸体,正把脑髓从尸体的鼻孔里弄出来。

“怎么啦,亚尼斯?”

“我们可以回到大房子里来住吗?”

安娜看着他,目光锐利。

“上面的地方全被妈妈占了,她整天晚上弹吉他,不停地抽烟,我想回到下面专门给我的房间里来。”

露丝看着正在用眼睛乞求自己的安娜,又回头看了一眼两个男孩,他们也正用乞求的目光看着她。她感觉自己好像正置身于美国电影《落水狗》中墨西哥人僵持不下的那个场景中,每个人都拔出枪来互相指着,谁都无法开枪。她这时才想起事情并不是那个样子的,事实上,她在这里还是能控制局面的。

“你们当然可以。”她对两个男孩说道。

“不要!”安娜低声说道。

“好!”男孩子们高声喊道。

“我们去把东西拿下来吧。来吧,亚尼斯。”尼科站起来,跑了出去。

“谢谢你,露丝。”亚尼斯浅浅地鞠了一躬,然后跟着哥哥急匆匆地走了。

“为什么,妈妈?”安娜抬头看着露丝。

“有时候你得替别人想想,安娜。他们需要得到适当的照顾,但在副楼里他们得不到这样的照顾。他们需要到这里来。”露丝对波莉越了解,她就越相信是这样。

“可尼科…”

“我知道。我说过我会确保你没事的,是不是?难道你不相信我,安娜?”

安娜低下头。“我相信你,妈妈。”她说。

“好的。我知道现在有点乱七八糟,但相信我,一切都会恢复正常。”

晚饭,露丝做了柠檬烤鸡拌小块烤土豆,还有一份绿色的沙拉。这顿饭有点凑合。鸡是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她总是喜欢在冰箱里放一只鸡,以防万一。她确实应该去购一次物了,但她一直在忙着清理东西。

饭做好了,桌子也摆好了,她才摇铃。这时从客厅里传来一声抱怨。

“我们能不能把这集看完?”安娜问道。她和尼科跟亚尼斯正在客厅里看《辛普森一家》。安娜很显然是在把露丝早些时候教给她的经验付诸实践。她是个好女孩。

“还要多久?”

“十五分钟。”

“好吧,但是结束之后你们得立即来。”鸡再放十五分钟也不会坏。再说,加雷斯和波莉似乎都不急于放下手头的工作来吃饭。

终于,加雷斯从厨房门里把头探了进来。

“你好,陌生人。”她说,走过去吻他。

“你好。”他的心思还在画室,她看出来了。她虽然有点沮丧,可对于他的工作是个吉兆。

“今天怎么样?”她给他倒了一杯酒,问道。

“很难重新进入状态。”他说,拿起酒,一口干了,“你不在的时候,我没多少时间画画。”

“对不起。”露丝咬着嘴唇,转身去搅卤汁。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在桌旁坐下来,揉着眼睛,“干一干,停一停,很难找到工作的节奏。”

“嗯,我们回来了,你可以想在那里待多久就待多久。如果你愿意,我甚至可以把吃的给你送去。”

“噢,我觉得不至于那样。”加雷斯一边说,一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弗洛西怎么样了?”

“在童车里睡觉呢。她整天干的事就是这个。噢,加雷斯。”她说着,拿起自己的杯子,在他旁边坐下来,“我不能肯定她没事。”

“别担心了,亲爱的。”加雷斯握住露丝的手,说,“凯特说需要时间。除了耐心等待,我们什么也干不了。”

“最恼人的就是这个。”

“去死吧!”尼科领着一群窃笑的孩子从客厅过来,完美的巴特·辛普森给他们留下了深刻印象。

“尼科,你能上副楼叫一下你母亲吗?”露丝问道,“我觉得她没有听见铃声。”

尼科虽然抱怨了一声,还是迅速冲进了前面的花园。

“杰森死了。”安娜对她父亲说道。

“谁?”她坐下时,他轻轻捋着她的头发,这是他经常做的一个动作。从她的头发老是往后捋回原状的样子来看,露丝明显觉得,安娜可能希望他不要捋她的头发。

“是我的鸟。”加雷斯不知道,安娜生气了。

“你的鸟?噢,宝贝,对不起。”

露丝突然意识到,发现那只鸟死时加雷斯就在画室里,他在那里待了整整一天。女儿生命中一段影响她发展的完整的插曲,因为他忙于自己手头的事情而错过了。

“有血。”尼科回来时说道。

“什么?”露丝猛地转过身。

“妈妈的手指因为弹吉他时间太长都流血了。”他说,“她简直疯了。”

“她下来吃饭吗?”

“她说谢谢,不了。她说给她留一点,她有空时下来拿。”

离演出不到一个星期了,从现在开始大概都会是这个模式了。露丝把波莉的饭菜装在一个盘子里,又用一个盘子盖上,吃完饭后,她打发安娜端着饭菜上了一趟副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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