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慌不忙地朝家里走。波莉还没有起床,加雷斯还在干活,弗洛西绑在她的胸前睡得很熟,所以不用急。碧空如洗的天上点缀着朵朵白云。

她喜欢从学校步行回家。她知道安娜——现在还有那两个男孩——在教室里很安全,很快乐,弗洛西兜在她的吊带上,很安全,那幢精美的房子就伫立在她的前方——这一切给她一种非常完整的感觉。

她想起在哈克尼时她和安娜从托儿所踩着垃圾和狗屎回家的情形。她想起过去常常一路跑过的那个地下通道时不禁打了个寒颤。当时她心脏悬在嗓子眼上,神经兮兮地趟过一个又一个小便坑。在这之前的一个冬天的黑夜,当时她已经怀安娜七个月了,那天下班很晚,回家的路上,一个干瘦的小孩拿着一把刀,跳到她面前。露丝觉得自己认识他——他一两年前不是六年级的学生吗?他是否认出了教过他的这位老师,不得而知。他命令她把钱包给他,她把钱包给了他。没有必要因为十块钱和一张轻而易举就可以换掉的Visa卡跟他争辩,让自己挨一刀。她的心脏怦怦直跳。安娜在她的体内到处跳,忍受着肾上腺素电流一般的冲击。

这次抢劫永远改变了露丝对她家周围大街小巷的看法。正是那一刻,或许在她心中种下了逃离这里的种子,此时此刻,她站在这座圆得滑稽可笑的绿色山包脚下,小山包在田里突兀而起,位于她那已长出嫩芽的大花园尽头。

露丝朝那条长凳走去,那里视野很好。这条长凳实际上是献给一个名叫玛莎的十七岁的女孩的,她于1985年死于癌症,可露丝把这条凳子看成是她自己的。她坐下来,看着村庄和河谷后面耸立起来的绵延的小山。河上还残留着少许薄雾,小河经过一幢幢房屋,蜿蜒而下,向大约十五英里以外的神秘的巴斯市英格兰西南部的矿泉疗养城市。流去。

回首往事,露丝有点为那个干瘦的孩子感到愧疚。他跟她不一样,可能永远都无法逃离那些大街小巷了。更重要的是,他可能永远都无法从那种感觉中脱离出来,觉得自己有权抢夺他人的财产。必须承认,她只是觉得那个男孩是个坏蛋,希望他现在被关起来了。他怎么能用刀对着她呢?天哪,她是个孕妇!他抢去的钱是她辛辛苦苦地教他那样的孩子挣来的。想到这里,她仍然气得浑身发抖。

露丝歇了一会儿,感觉来到乡下后肩上的压力轻了。如今,她一个女人,可以独自一人坐在这条长凳上,虽然背着包,却不用回头看。她把家人带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

他们要在这里待下去。虽然他们感觉自己肩膀上还落着城市的污垢,但这是他们打算扎根的地方。她知道她和加雷斯会在这里老去,为他们的女儿们保持着这个家,即使在她们离家开始自己的生活以后也是如此。保持这个家并不是为她自己,这一点,她感觉非常强烈。将来,还会有孙子,孙子们会渴望到他们乡下宽敞的房子里跟她和加雷斯一起度假。露丝想像着那时的自己,灰白的头发,坐在桌子的上首,像身着波登牌英国著名服装品牌。服装的拉姆齐夫人弗吉尼亚·伍尔芙小说《到灯塔去》中集爱与美于一体的圣母马利亚式的人物。那样给大家分派红酒炖牛肉。

她心想,翻修工作一完成,就在后花园挖个游泳池,不过,她并不打算把这个想法告诉加雷斯。安迪可以从法国赶来帮他们,最终也许可以长期住在副楼里。最终住进去,当然是假设波莉离开的话。

露丝站起身,拍掉身上的灰尘,朝自己家走去。她想去副楼看看,看看波莉是否起来了。

她一动不动地站在台阶下,没有听见任何动静。她推开底层蜘蛛网密布的储藏室的门,蹑手蹑脚地走进去,站在房间中央,将耳朵对着头顶的地板,仔细听着,上面是波莉的卧室兼客厅。什么也没听见。没有任何声响。波莉一定还在睡觉。

露丝慢悠悠地走下通往“乡村小屋”的石阶,迳直溜了进去。这是住在这里的又一个乐趣:任何东西你都不用上锁。在哈克尼时,露丝感觉他们好像住在一个固定不变的、低矮的围城里,地下室的窗户上装上了铁条,上了两道锁,前后门上各上了一两道门闩,还装了一个运动感应警报器。他们必须非常小心,不能把有价值的东西放在从街上能看到的地方。就连音响设备也要放在碗柜里,这样才不至于让过路人看见。

尽管处处小心,他们还是被盗过两次。第一次让人毛骨悚然,当时露丝和安娜正在楼上睡午觉。一楼有扇上下推拉窗,露丝把它打开了一半,就像天热时你在家那样。小偷站在垃圾桶上,提起窗户钻了进来。另一次是小偷用砖把玻璃后门砸破后,把手伸进来把锁和门闩打开了。

两次盗窃都有些偶然。小偷都拿走了露丝钱包里的现金。第一次还拿走了加雷斯放在客厅桌上的一眼就能看见的单镜头反光照相机。第二次他们偷的东西多一点,包括露丝从学校借的一台手提电脑。这种事很烦人。警察说这类偷窃在这一带很普遍——这些小偷大多吸毒,想找点能尽快变现的东西。露丝和加雷斯反正是买了保险的。

不过,这种入室盗窃是件非常烦人的事。露丝一想到有个汗流浃背、颤颤巍巍、肮脏下流的陌生人翻过她的东西,她就感到不舒服。比较糟糕的是第二次,当时正赶上露丝上苏格兰想和她在救济院的妈妈和解,一个小偷在她家厨房中央拉了一堆屎。警察说这个也非常普遍——很显然是因为肾上腺素。可露丝却觉得这种畜生似的小偷是把他们的地盘标成了他自己的,让它变臭,留下自己的印记。他好像在说,这里的一切再也不可能变成他们的了。如果说之前那次行凶抢劫是促使他们离开那座城市的种子,那么这一次被盗就成了最后一根稻草。

他们搬来以后,花了好一段时间才习惯不锁门。加雷斯还好一点,美国那么大,人们可以住在远离城市的乡下,乡下很安全,不用锁门。帕姆和约翰房子的门上甚至连锁都没有。而对于露丝来说就很难接受了。白天没有问题,但睡觉时如果不把副楼的门锁着,插上锁链,她就睡不着。不过,情况在慢慢好转。现在他们搬到了下面的主楼,晚上只需要把耶尔锁一种圆筒销子锁。锁上她就踏实了。但这也许只是因为她和弗洛西总在频繁地起床,这样她就能对小偷非常留意。

她把巴伯尔防水外套挂在门边的木钉上,走进厨房。厨房看上去就像第二次被盗时的哈克尼的那间公寓,只是没有那堆屎。呈现在她面前的不是强盗们留下的杂乱不堪,而是两个男孩的残羹剩饭和打闹留下的凌乱不整。为了争取时间,她先沏了一壶茶,然后才将这一切打扫干净,她在投射着一道太阳光的桌旁坐下来,准备给刚刚醒来的弗洛西喂奶。

露丝和弗洛西刚刚坐下来,加雷斯就走了进来,在自己的画室卓有成效地干了一上午,他非常兴奋。每当此时,活力似乎要从他的指尖溢出来了。

“天哪,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他走过来,吻了吻露丝,抚摸了一下弗洛西的脸,然后开始郑重其事地煮他习惯的又黑又浓的咖啡,在一个古旧的红褐色铬合金手摇砂轮机里将豆子碾碎,这个机器是他在缅因州的一家路边古玩店里买来的。按他的说法,煮咖啡的方法就这一种。

“男孩子们打了一仗。”

“没有流血吧?”

“没有,”露丝说,“只有麦片粥流了出来。”

“他们很疯啊,”加雷斯说。克里斯多斯和波莉搬到希腊时尼科才两岁,那之后他一直没有见过尼科。至于亚尼斯,昨晚是他第一次见到他。

“你应该能够理解吧!”露丝说。加雷斯和安迪一直是在家自学的,按帕姆和约翰的理解,就是让他们在农田周围的森林里闲逛,为所欲为。哥俩在自己搭建的营地里一待就是几天,课本几乎从来没有打开过。可他们读的书以及对周围世界的理解比大多数正规中学生都多,都深刻。

“不是,我不是说我那种疯。那是一种自由的馈赠。或许会走错路,但帕姆和约翰非常清楚他们这样做的目的。这些小家伙,他们好像被忽略了,我不知道是不是这样,也许不是。也许我的意思是被轻视。”

“我希望这不是在攻击波莉。”露丝说。

“我什么也没说,”加雷斯说着,举起手,歪着嘴笑笑。

“不过你说得对。亚尼斯和尼科似乎在品行方面没有受到多少指导。”露丝说着,把弗洛西换到另一边喂,“当然不是最近才形成的。”

加雷斯打开咖啡壶,走过去,站在露丝后面,低头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用拳头捶打母亲的乳房,以获得更多的奶水。他伸出手,让弗洛西握住他的手指。奶水从她的嘴角滴落下来。

“我喜欢这样。”他说。露丝感觉他的下身顶在她背上。看见她喂奶,他总是会勃起。露丝对此莫名其妙地感激。这非常特别:亲密、隐秘、有点害羞,是他俩之间共同的秘密。

“嗯…我闻到了咖啡的味道吗?”

露丝吓得一跳,转身看见波莉站在厨房中央。加雷斯悄悄后退了一步,弗洛西丢掉奶头,大哭起来。波莉光着脚,只穿了一件过时的棉质睡衣。还不如一丝不挂呢,她那长满鸡皮疙瘩的乳头和深色的阴毛清晰可见。她心想,至少加雷斯从克里斯多斯的画中已经习惯了。他以前全见过。

“进来吧。”她说,把乳头重新塞进弗洛西嘴里。

“我给你弄杯咖啡吧。很浓,黑的,不加糖,好吗?”加雷斯朝炉子走去。

“记得很清楚嘛。”波莉微笑道。她在桌旁坐下来。露丝正是在这时才意识到波莉在颤抖。

“你没事吧?”

“我有点冷。”波莉说,“我忘了这里不是希腊。”

“加雷斯,把我的和服给波莉取来好吗?”

“好的。”加雷斯说,放下波莉的咖啡,转身向楼上跑去。

波莉在搭在她肩上的绣花包中摸索着,掏出一两个棕色的药瓶。瓶子在她手中格格作响。“这些也会引起颤抖。”她说。

“是什么?”

“谢天谢地,是希腊医生瞎开的药。”说着,从每个瓶子里倒出一片药,用一大口咖啡吞了下去,“我需要几片药来帮助我度过最困难的时候。”她迎着露丝的目光,笑了笑,“别惊慌,孩子她妈。”

“我的意思不是——”可露丝知道波莉已经离不开那种东西。她不知道那个希腊医生了解多少波莉的过去。当初在伦敦,一切还没失去控制时,她就对药片有严重的依赖。尽管波莉外表柔弱,可她的酒量不比任何人差,总是能够痛饮到天明,而这时露丝已经醉倒在角落里好久了。露丝讨厌所有让她失去自我意识的致幻药,可波莉却喜欢之极。她曾说没有这些“小助手”自己什么歌曲都写不出来。

“它们是抗抑郁的药,可以帮助我一觉睡到天亮,”波莉从包里又掏出一个瓶子,在空中挥了挥,“早上让我活力四射。非常平衡,阴与阳。真的。非常有帮助。我很快又会站起来的。”

加雷斯走进来,把和服递给她。

“谢谢。”她说,缩着瘦骨嶙峋的肩膀套上和服。虽然和服对波莉来说太大了,但露丝觉得她给和服赋予了一种魅力,一种背景故事。在露丝身上,它不过是件漂亮的和服,而到了波莉身上,好像比莉·哈乐黛美国爵士乐坛的天后级巨星,一生动荡不安,鲜少安定。溜进了那些皱褶里。

大家都沉默不语。露丝喂完了奶,加雷斯坐在那里,盯着自己的杯子沉思。波莉摇摆着,扭动着,朝窗外张望,然后突然低头看着地上。

“我要去工作了。”加雷斯站起身,说道。

“我真希望克里斯多斯有你那样的自律。”波莉说,抬起沉重的眼睑看着他。

“可他干了好多活,”露丝说,“很多产。”

“他是个懒惰的希腊人。”波莉一边用不知是谁留在桌上的叉子挑着指甲,一边说道。

加雷斯吐出一口气,看着露丝,一只眉毛抬起来,然后用食指的指关节抚摸了一下她的脸颊,走开了,关上后门时力度有点大。

露丝站起来,把弗洛西放回到小羊皮上。她把盛水果的碗端到波莉面前。

波莉从碗里拿起一个桔子,像个板球似的在手里翻转着。

“男孩们都去上学了。”露丝说。

“我想他们可能是去上学了。”波莉说,用手指紧紧抓着桔子,开始剥皮,“很好。谢谢。”

“校长想今天什么时候见你一面,有些表需要填一下。”

“天啊。克里斯多斯死后我好像就没做过什么事。”

“对不起。”露丝说,“但这件事你确实需要去一下。珍妮特今天让他们留下来已经是很通融了。十二点左右我带你去,这样我们在午餐时间就能见上她。”

“随你便吧。”波莉现在开始剥桔皮下面的海绵层,然后一瓣一瓣地掰下来。

“别这样,波莉,你得替尼科和亚尼斯想想。”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波莉把桔子重重地放在桌上,“你以为我没有替他们想吗?你现在倒是好了,露丝——漂亮的房子,正派的丈夫,他妈的可爱的孩子,你都有了…”

“波莉…”

“这一切都证明你不错,不是吗?”

“你这样说不公平。”

“太对了,不公平。”

对此,露丝无言以对。

“这里的一切是那么完美。完美的露丝和她完美的房子。”波莉继续说道,“瞧,意大利的阿莱西壶,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的香草,他妈的奶油色的阿加炉。”

“够了。”露丝平静地说。波莉站起来,在厨房里来回踱着。露丝想起早些时候两个男孩差点酿成的事故,于是走过去挡在弗洛西前面。

“克里斯多斯什么用都没有。没有用。你知道吗?”波莉说,“一事无成。我还从来没有碰到过这样的事,现在——现在我什么也没有了。”她突然在厨房中央停下来,抬头看着拱形的天花板,“到头来…”她紧紧闭上眼睛,耸着肩,双臂抱着自己,好像要让一切回到正轨似的。

“你知道吧,克里斯多斯不爱我。不是真的爱我。不是——不是那样的。”她指着加雷斯消失的那扇门,差点口出恶语,“克里斯多斯只是想要我的魔法。一旦有了我的魔法,一旦用尽了,他就感到厌烦了。”

她转向露丝,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

“你很幸运,露丝。你从来没有让自己的魔法被人偷走,所以你永远也不会知道被人偷走魔法的滋味。卡帕苏斯岛的克里斯多斯什么用也没有。什么用也没有。然后他就死了。”

露丝对自己说,不要往心里去,并努力保持对波莉的同情。

波莉突然摇晃了一下,仿佛现实突然在她的脑袋上敲打了一下似的。

“他死了,露丝。他竟然死了。”她吸了一口气,猛地抽搐了一下,“我觉得像这样我坚持不下去了。”

她的面部皱了起来,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这正是露丝需要的。她向波莉走过去,搂住她。她紧紧地搂住她,感觉她的体内也皱了起来,抽泣声从她娇小的身体里发出来。

“让我走进你的内心吧,波莉。”她说。她感到有种小小的满足,没有对波莉的批评进行还击。毕竟,她得考虑到波莉还处于悲痛之中。

“一切都会好的。”露丝说,“你会好起来的。你是个善于应对各种困难的人,波莉,还记得吗?你都挺过来了。”

她再次把波莉拉近自己时,闻到了她头发上的仆仆的风尘,香水的味道和没洗干净的体味。她揉着她的背部,感觉到了她的肋骨和脊柱底部骨盆的轮廓。她很脆弱,在露丝的抚摸之下几乎要碎裂似的。

“记得吗?”露丝又问道。

“我善于应对各种困难。”

“你是个善于应对各种困难的人。我们年轻的时候你帮助我渡过了一切难关。现在我要帮你,波莉。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她们站了一会儿,直到波莉周围的空气静止下来,直到她安静下来。

“你会吗,露丝?”

露丝抬起头,觉得自己看见了波莉眼球虹膜中的绿色斑点闪烁着金色的光芒。她把留有疤痕的食指放在波莉的食指上,发现她的伤疤跟她的非常相似。

“你帮过我,现在轮到我帮你了。我会尽我所能地帮助你的。”

“尽你所能?”

当两块伤疤碰在一起时,露丝又感到了腹部的那种熟悉的坠落感,一种介于恐惧、愉快和兴奋之间的感觉,一种在她体内、只有波莉才能唤起的感觉。

“不管怎么说,如果让你有压力了,我感到抱歉。”露丝说,抚摸着波莉的头发,把她的脸捧在手里,“我去告诉珍妮特你今天不行。”

“不要,”波莉说,“你说得对,我去。为了两个儿子我得振作起来。”她抬头看着露丝,“你知道我刚才是胡说八道的吧?我爱克里斯多斯,这点你很清楚是不是?我是那么爱他。”

“我清楚。你们是天生的一对。谁都清楚。”

“我很想他,也非常生他的气,那么蠢,开个车把自己的命要了。”

“我知道。”

“撇下我们。”

“是啊。”

她们分开了一点点。露丝从她的袖子里掏出一张手巾纸。“你去洗个澡吧,波莉。”她说,“用我的浴室,放一点沐浴油,把这一切都洗掉。不要着急。然后我们就去学校,好吗?”

“好吧。谢谢你,露丝。”波莉说,“谢谢你。没有你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她退回到露丝面前,伸出手,把她的脸捧在她冰冷、干枯的手里。她让露丝俯下身,然后吻了吻她的嘴唇。

露丝又一次感觉到自己体内的那种冲动,她的眼里噙满了泪水。

波莉抓着和服,把自己包起来,缓缓地爬上楼梯,好像每走一步都让她很伤心似的。

露丝叹了一口气,看了看躺在地板上的婴儿,然后凝视着投射在石板地面上的那束阳光。

“啊呀。我们把她,弗洛西怎么办呢?”

最后,她开始清理乱七八糟的厨房,将所有东西归位。但在收拾之前,她把波莉放在桌上的那个没有海绵层的桔子都吃了,即使汁液从下巴上流淌下来她也不理不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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