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案之后经过一段岁月,冬季某个和煦的晴天,在鹈饲侦探事务所,鹈饲与朱美再度和本次事件的委托人见面。委托人身穿首度造访侦探事务所时的淡蓝色套装,也就是说,她今天是以善通寺咲子的身份来到这里。朱美立刻为她泡一杯日本茶。

三人隔着小桌子相对而坐。愉快闲聊一阵子之后,鹈饲提出一个问题。

“对了,这么说来,虽然如今只是小事,但我想请教夫人一个问题,就是手机。案发那天晚上,我打电话到夫人手机三次,但全部打不通。为什么会那样?”

“啊,这样啊。那么,原因是电影。”

“电影?”

“是的。那天晚上,我和流平与樱,一起欣赏我学生时代制作的电影。记得是凌晨一点开始播映,我当时将手机关机。看电影时关手机,是我深植长年至今的习惯。其实我只有那天晚上不应该关机才对,因为不晓得侦探先生何时会紧急打电话联络。不过我当时有点醉,不小心按照平常的习惯关机。”

“那么,电影结束之后,您也没开机?”

“是的。我直到天亮离开别墅才再度开机。”

“原来如此,是这么一回事啊。”鹈饲大幅点头,厘清心中的疑惑。

“那么,反过来说……”这次是朱美询问。“咲子小姐没想过打手机联络鹈饲先生吗?例如发现源次郎尸体的时候,您应该想联络鹈饲先生,确认春彦的状况吧?”

“是的,朱美小姐,那当然。当时我也想立刻联络,因而从钱包取出鹈饲先生的名片。不过名片上只有事务所的电话与传真号码,没印手机号码。我太冒失了,一直认定名片会印手机号码。”

“是这样吗?”

鹈饲听到朱美询问,从自己的名片夹抽出一张名片递给她。

“我的名片确实没印手机号码。”鹈饲再度面向委托人。“换句话说,夫人不晓得我的手机号码,想联络也无法联络;我知道夫人的手机号码,但夫人关机。后来,直到在那道斜坡下方直接碰面,我都没发现您这位委托人就在附近。”

“是的。因为我的冒失,导致两位更加混乱,真的很抱歉。”她说完低头致意,接着缓缓从包包取出支票簿。“要说补偿也不太对,但报酬这部分我会尽力。”

她撕下一张写着许多“0”的支票,随着感谢的话语递给侦探作为报酬。侦探正要一把抓过来般收下支票时,似乎是忽然回想起“高傲男子汉”的本质,忽然收手。“慢着,夫人,这样太多了。”

“哎呀,为什么?”

侦探默默起身站到窗边,像是朗读写在窗户玻璃的台词,述说谦虚的话语。

“其实我一直在反省,我在本次案件不算是大显身手。夫人吩咐我必须随时盯着春彦,如果我忠实执行夫人的委托,或许能在春彦即将杀害权藤源次郎的时候阻止。但是春彦的异常行径刺激我的好奇心,不由得专注挖洞,导致春彦可以自由行动,造成那种下场……这都是我的无能所致。”

“天啊,真是严以律己!不愧是名侦探。”

咲子夫人在侦探身后投以无上的赞美。鹈饲的肩膀像是很开心般微微一颤,朱美则是抱着不敢领教的心态注视。真是的,明明生性贪心,却只有在这种时候爱耍帅,爱面子的穷侦探就是这样才令人头痛。

“那么,咲子小姐。”朱美扔下窗边径自酝酿感伤气氛的侦探,只由她自己面向委托人。“既然他那么说,这张支票就由我收下吧。”

“说得也是,交给你吧。”

朱美从咲子夫人手中接过支票。上面写的金额足以支付事务所数个月的房租。在朱美心想真幸运的瞬间,鹈饲从旁边伸手,以两根手指夹住支票。

“哎呀,你这手指是怎么回事?支票破掉,我可不负责啊。”

“你要把我这次的奋战当成‘做白工’?”

“放心,我好歹会付你时薪。”

“我是工读生吗?”

“这正是你的‘无能所致’吧?有意见等你缴清欠下的所有房租再说。哎呀?”朱美暂时不和鹈饲上演支票争夺战,看向事务所玄关。“咲子小姐,您要走了?”

咲子在玄关大门前面披上米色大衣。

“是的,我接下来还要去个地方。”

“夫人,不好意思,没能好好招待您。”鹈饲愧疚般搔了搔脑袋。

“咲子小姐,随时欢迎您来访。”

“好的。”咲子夫人开心响应之后,露出有点复杂的表情。“不过,这应该是最后次以善通寺咲子的身份出现在两位面前。因为我将恢复为和泉咲子。”

“这样啊……”两人转头相视。她深深低下头,以善通寺咲子的身份,说出最后句问候。

“那么,两位保重。”

在乌贼川警局一角的会客室,砂川警部与志木刑警再度和前同事见面。她身穿素色黑裤装,仿佛回到以刑警身份活跃的时代。也就是说,她今天是以和泉咲子的身份来到这里。她告知刚才在鹈饲侦探事务所办完事,说明自己今后不再是善通寺咲子。

“嗯,这么一来,再也没人姓善通寺了。”

砂川警部感触良多地叹了口气。和泉咲子反而露出洒脱的表情。

“不只是姓氏,那座古老宅邸也决定拆除。远山真里子小姐找到工作之后,应该会租房子独居,善通寺家于名于实都将消失。”

“总之,那座宅邸发生本次的案件,拆除也在所难免。”砂川警部双手抱胸频频点头。“不晓得是幸或不幸,本次案件即使四人死亡,依然无人罪该落网。站在警方的角度,会觉得案件无法完全收尾而有所不满。不过,善通寺家自此消失,似乎是最适合本次案件的落幕方式。即使耗费整整三年才落幕也一样。”

“既然案件全部终结,我就此告辞。”

和泉咲子迅速起身,志木刑警拼命要留下她。

“前辈,请留步,再坐一下也没关系吧?”

“这可不行,我要去一个地方。”

“那我送您去。”

“别勉强,现在这个时期很忙碌吧?”和泉咲子轻拍后辈肩膀,向昔日长官郑重低头致意道别。“各方面受您照顾了,愿您今后更加活跃。”

和泉咲子独自离开会客室。她沿着乌贼川警局走廊前往大门时,志木刑警从后方追来。

“我送您到停车场。”

这是借口,志木真正的目的是询问某件事。他在走出警局大门时开口。

“其实,在侦讯本次案件的相关人士时,我听到关于善通寺咲子的奇妙传闻。不过似乎和案件没有直接关联,而且也不方便在当事人面前提及。”

“喔,我还有疑点?”

“是的,老实说……”志木缓缓前进,以只有她听得见的音量述说。“远山真里子主张善通寺咲子——也就是前辈和一名年轻男性外遇。这只是误会吧?”

“喔,真里子讲这种话啊。哼哼,原来如此,我明白了。真里子说的年轻男性,应该是权藤英雄。”

“果然如此。那么前辈与英雄……”

“哎,等等,别急着下结论。总归来说,这是你的错。”

“为什么是我的错?”

“我之前也说明过,我第一次遇见英雄是在小钢珠店,后来前往咖啡馆。到这里都和我上次说明的一样。不过他要详述时,因为是这种内容,我认为不应该在咖啡馆讨论,毕竟隔墙有耳。所以我就要求英雄,找个可以只有两人共处的地方谈事情。”

“可以只有两人共处的地方?唔……难道说,不会吧?”

“对,就是宾馆。”

“你们进去了?”

“嗯,进去了。肯定是远山真里子目击这一幕吧。这么说来,当时英雄拿着那个证物凯莉包,在不知情的真里子眼里,英雄或许是帮我提包包的小白脸。咦,志木,你怎么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

“前辈和英雄……进宾馆……”

“不行吗?到头来,首先提议利用宾馆讨论事情的人,就是三年前的你吧?我只是采用你的意见。何况英雄也不像‘某处的某人’一样畏畏缩缩。”

“您说的‘某处的某人’是谁啊!”某处的某人如是说。“慢着,这不重要。所以你们两人在宾馆做了什么?”

“就说了,是在讨论交换杀人的事。”

“只有这样?真的?但你们是孤男寡女吧?只有这样?不,肯定不只这样!”

“唔……听你这么问,就觉得好像做过别的事。”

“前辈……!”志木发出惨叫。“说谎也好,请您否定吧!”

“总之,怎样都无妨吧?和你没什么关系。”

“前辈和我确实没发生关系,可是……”

“不准讲得令人遐想!喂,不提这个,志木。”和泉咲子表情忽然变得严肃,以刑警时代的犀利语气对他下令。“面不改色走过去吧。”

两人正要抵达停车场。停在里面的BMW,是和泉咲子的爱车。车子旁边站着一名黑外套男子,若无其事抽着烟。这是似曾相识的光景,上次是奔驰。

“我明白。”志木也继续面向前方。“在前面屋子转角处观察吧。”

两人向四周散发“什么都没看到”的气息经过停车场,躲在建筑物转角处,立刻注意停车场的动静。外套男子扔掉刚点燃的烟,迅速取出藏在外套里的小铁撬。他朝着BMW副驾驶座车窗高举铁撬的瞬间,一名刑警与一名前任刑警迅速冲出去。

胜负瞬间分晓。忽然出现的两人,使得男子大为惊慌,挥下的铁撬软弱无力地被车窗玻璃弹开。志木抢过男子的铁撬,和泉咲子以体操选手般的身手,施展华丽的扫腿命中对方右脚踝。精准的这一脚令外套男子惨叫跌倒。

“不愧是前辈,宝刀未老。要不要再回来担任刑警?”志木说着揪起倒地男性的衣领。“这家伙……咦?”

这张脸似曾相识。虽然觉得不可能这么巧,但肯定没错。

“前辈,这家伙就是当时那个人!是三年前的下雪夜晚,打伤前辈右脚逃逸的那个偷车贼。咦,前辈……前辈?”

志木环视四周,没看到和泉咲子的身影。不经意看向车内,她已经坐在驾驶座发动引擎。她打开驾驶座车窗,缓缓倒车并且对志木开口。

“抱歉,有人在等我,那个男的交给你了。那个家伙这三年肯定前科累累,好好查清楚啊。总之这么一来,三年前的帐全部勾销,我也可以毫无顾虑外出旅行了。”

“咦,旅行?前辈,您要去哪里?”

和泉咲子没回答,让引擎大幅空转一次,接着从车窗微微挥手说声“走啦!”。这种离别方式很符合她的个性。和泉咲子的BMW随着后轮响起的摩擦声高速离去,如同要消除刚才那句道别的余韵。

在乌贼川车站三号站台,流平与樱再度见到那位女星。

女星照例穿着红色礼服,加披一件毛领大衣,提着大大的行李箱登场,完全是水树彩子的风格。

她在鹈饲侦探事务所办完事,在乌贼川警局和昔日长官与后辈道别,如今得意洋洋地炫耀刚才独力制伏偷车贼的事迹。

“不过我好惊讶。您忽然说要旅行一阵子,叫我们来车站站台目送。”

“要是更早通知,就可以准备更正式的饯别会了。”

“抱歉,樱,我不擅长应付那种局面。”

“我明白。”樱露出担心的神色。“所以究竟要去哪里?”

“放心,虽说要旅行一阵子,但不是出国,就在附近。”

水树彩子没有讲出具体的地点,继续为两人说明。

“有一位老是执导B级电影的巨匠,曾经和我合作过。这位导演知道我独自回来之后,立刻打电话给我,他说有一个角色很适合我,问我要不要久违挑战一次。不过照例是充满B级片风格的恐怖喜剧就是了。”

“天啊,真的吗?既然这样,女星水树彩子即将久违复出吧?”

樱与有荣焉般开心说着。

“就是这么回事。但我的最终目标,始终是成为电影导演水树彩子。女星水树彩子的复出只是序章。总之,敬请期待吧。”

流平听完她的野心,重新回想起一件想确认的事。

“这么说来,我们在案发当晚,看了彩子小姐的电影吧?”

“应该说‘荣幸欣赏’吧?”

“是的,荣幸欣赏彩子小姐的电影。所以那部电影没有任何玄机吧?”

“嗯?”水树彩子诧异询问樱。“玄机?什么意思?”

“户村大人曾经认真怀疑彩子小姐是凶手。”

“以为我杀害源次郎?荒唐,我哪有办法杀他?”

“是的,我当时也这么说。但依照户村大人的推理

,使用某种诡计就可以。”

流平慌张摇手否定。

“不不不,我当然不是认真的,只是述说这种可能性。”

“不,您当时相当认真,连我也被您说动。”

“没那回事啦!”

“喔,这样啊……”水树彩子咧嘴笑眯眯注视两人。“但我不懂。我使用哪种诡计就能杀害源次郎?我就洗耳恭听流平的推理……不对。”

水树彩子忽然不再说话,以犀利目光看向站台尽头。她要搭乘的电车,正从铁轨的遥远另一头现身。她遗憾地摇了摇头。

“看来没空听你推理了。没办法,我在旅行途中自己想吧。”

三节车厢的普快电车进站,广播告知将停留三分钟。流平与樱帮彩子搬行李到座位之后下车。彩子在车窗另一头开朗挥手,却忽然像是想起什么般,打开车窗向流平招手。

“怎么了?忘记什么东西吗?”

“对,我忘记一个重要的东西。我的车就这么停在站前停车场,忘记处理掉。”

“咦咦咦!现在才讲这种话,根本来不及吧?”

“没办法了。”彩子将一把钥匙递到流平面前。“这是车钥匙,我回来之前就交给你保管,随你怎么用。知道我的车是哪一辆吧?”

“B、BMW……对吧?”

“对。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彩子抓住流平肩膀拉过来,在他耳际迅速低语。

“要带樱去兜风!”

宣告发车的铃声,如同等待彩子说完般响起。

“流平,拜托啰!”

“知、知道了。”流平拿起保管的钥匙,点头回应。

“樱,保重喔!”

“好的,也祝彩子小姐一路顺风。”樱的双眼似乎有些湿润。

水树彩子露出华美的微笑,朝两人轻轻挥手。

铃声响完,电车滑动般驶离站台。

流平与樱一直伫立在站台,注视着电车缓缓远离。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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