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墨仔细看去,少年唇红齿白的模样,一身书卷气,衣袍纹路细腻精美,定出身不凡。看着眼生,君子墨也想不起除了君氏族人,还得罪过哪位。瞧着不像来寻仇,倒像使性子。不由笑道:“我长成什么模样,又与你有什么相干?”

那少年脸一红,随即梗着脖子道:“我嘴上说什么,又与你有什么相干?”

君子墨忍俊不禁,谁家孩子啊?有心逗着他玩,索性走近几步,笑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道:“你一个妇道人家,问男子名字,不合时宜。”

君子墨平素最厌老学究,见好好一个少年非学酸儒说话,心里立刻就不高兴了。她不高兴,总要生出些事来。三步并作两步,飞快窜到少年跟前,伸手就捏住少年嫩白的脸蛋道:“毛都没长齐全的小子,也敢来教训奶奶?妇道人家不能问男子名字?你家老祖宗也不能问个后生晚辈的名字不曾?否则便是不合时宜了?”

少年哪里经过这等阵仗,顾不上被占了口头便宜,只往后退。

他越是害羞,君子墨越是恶趣味,偏还靠近些,用另一只手拽了下少年的耳.垂:“皮子挺滑的嘛!哪家小姐女扮男装呢?”

少年登时涨红了脸:“你你你不守妇道!”

君子墨乐不可支,调戏道:“对呀,我不守妇道,可惜我父母双亡,夫君离世,族人分崩,便是我不守,又待如何?”

少年直直给噎了,似君子墨此等女户,固然遭人欺,亦无人管束,还真不好说她什么。

君子墨现满心都是她将来的事业,再不是往日的游手好闲,逗逗小孩儿便罢了,叫她白耗功夫是不能够的。放开手,见少年雪白的皮肤上被她掐出两道红印,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对不住,我手重。”

你也知道!少年无声的控诉!

君子墨笑的露出一口白牙:“说吧,你哪位?说不出来我就抢了你回家做压寨夫人,待你家里找着了你,名节已失,就不好反悔了。”

少年目瞪口呆:“我是男的!哪里来的名节?”

君子墨不怀好意的笑道:“你不知道男的亦可做夫人么?唔,细皮嫩.肉的,我识得的几个军中好兄弟只怕喜欢。”

男风古以有之,少年吓的打了个寒战,忙自报家门道:“我是颜云睿!”

君子墨想了半日,不大确定的问:“颜参政家的?”

少年点头。

君子墨眯着眼道:“寻我作甚?”

少年缩缩脖子,不敢说。

君子墨继续威胁道:“你觉得军中汉子胖些的好还是瘦些的好?”

颜云睿炸毛了:“甚么胖瘦?我可是朝廷命官之孙。”

君子墨十足流氓的道:“我不知道啊!我一个民间女子,不认识高官显贵家的少爷。你说我认识,谁信?”

颜云睿:“……”

君子墨斜眼看他:“说还是不说?”

颜云睿又羞红了脸,低声道:“家里正给我议亲,我听见了,就偷偷跑出来。跟了你许久……”

君子墨惊了,指着自己道:“我?”太大意了!竟没发现被人跟踪,还是个半大的孩子!暗自警醒,日后万不可再犯此错!

颜云睿委屈的道:“你当我想啊?”

君子墨被这熊孩子说话不说重点惹急了,直接道:“理由?”

颜云睿嘟着嘴不说话。

君子墨想不明白,也不跟小孩子歪缠。此等家中娇生惯养的小娃儿,不经世事,想问点子什么还得顺毛哄着,她才不耐烦。有的是法子查去,拔腿就走。

颜云睿登时跳脚:“你别走!”

君子墨回头问:“作甚?”

颜云睿道:“若是我家提亲,你能否拒绝?”

君子墨挑眉,摆明了没看上她啊!不高兴的道:“三品门第掉到我头上我不要,傻?”

颜云睿道:“我不喜欢你,也是不中用。”

君子墨笑道:“何须你喜欢,荣华富贵不比你强?”

颜云睿从未听过此等言论,气道:“你怎地这么俗!”

君子墨点头:“见笑,我就是这么俗。”说着又要走,颜云睿跑了几步拦住去路道:“我不喜欢你!”

“好处!”

“啊?”

“傻孩子,”君子墨哭笑不得,“你求我办事,得给好处吧?茶水费跑腿费,哪样不是钱?你白眉赤眼的对人呼来喝去,你谁啊?我是你家丫头吗?”

颜云睿一个半大的孩子,所能拿出来的只有些许零花。再不谙世事也知道嫁给他所得与他能拿出来的岂止云泥之别?急的都快哭了。谁要娶个又黑又丑又不守妇道的寡妇啊!心中万分委屈,家里平素说疼他都是假的,到了想联姻的时候,怎么都扒拉不出能跟徐家扯上关系的。瞧着君子墨挺得宠,就要拿他填火坑,还冠冕堂皇的说什么秀才之女门第相当。从三品的布政使之孙,就配娶个秀才的女儿?还是守了寡的?这话哄谁呢!

君子墨见颜云睿眼里汪了两包泪,笑的直抖,颜家竟是这般养儿郎,不怕他无法存世么?再看看年纪,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又释然了。父母健在的少年郎,可不是还没到阅尽千帆的时候么?她没兴趣跟颜家有勾当,便正色道:“才我看你是个孩子,逗你玩的。我与先夫青梅竹马,不欲改嫁,你放心吧。”

颜云睿听得此话,反倒扭捏起来:“话不是这般说,虽我不想娶你,守节却也不可强求。你一个人讨生活不容易,寻个好人家嫁了才是正理。”

君子墨又笑了,这孩子心眼还挺好,摇头道:“那再说吧,我心里还想着他呢。”

颜云睿一脸同情:“你别太难过了。”

君子墨随口应了,朝颜云睿摆摆手,快步走了。回到家中,先寻庭芳汇报此事。钱良功正在一旁看前朝的农书,头也不抬的道:“先有人探寻我家有无适龄的孩子,我孙子却都定了亲。算来算去,就落在姑娘头上,既是他还算厚道,姑娘亦可考虑。”

君子墨不大明白,扭头看庭芳:“怎么就看上我了?”

庭芳笑道:“你有什么不好?君家望族,虽败落了,却是被咱们害的。家世好、身体好、前程好,盯着你的人多呢,只看你乐意不乐意。”

君子墨撇嘴:“你哄我呢,我一寡妇……”

钱良功随意的道:“虽说有些人家矫情的不要寡妇,但娶寡妇的也不少。朝廷又没规定寡妇不得改嫁,前朝改嫁的,儿子有出息了封诰命的都有。”说毕抬头笑道,“姑娘无需太在意,当官的人便都是如此,眼里看的只有利弊,旁的都不大过心。颜参政正摸不着咱们的路数,扔个孙子出来算不得什么。大不了过河拆桥,到时候寻个由头休妻容易的很。就姑娘的性子,恕我直言,七出可是占了好几样儿。”

君子墨道:“世间再无人真个因七出而休妻的。”

庭芳笑道:“不过是借口。”

钱良功放下农书,抬头笑道:“都怪郡主太妖孽,三成租子,亏你想的出来。颜飞白似误解了什么,想乘东风,亦是人之常情。事若成了,君姑娘立等就是宫里头说的上话的妇人,旁人只有巴结的份儿,颜家好精的算盘。”

庭芳刻意道:“我且在宫里说不上话,王妃娘娘最不爱跳脱的妇人,我和子墨不碍眼就不错了。”

钱良功道:“不过猜猜颜家心思。”

庭芳又强调了一句:“田产在师兄名下不过权宜之计,将来还是要行公田。先生有空同几位说道说道,万不可忘初心。咱们为了什么费尽心力的?单只为了钱财么?单只为了权势么?”

钱良功忙道:“我明白,现逮着机会就同他们说。为公亦为私。天下安康,各家各户才稳当。就是我本地话说的不利索,君姑娘又是女眷,说话不响,少不得慢慢磨。”

庭芳道:“先生是举人,说话比别人有分量。教化历来难办,故也是功绩非凡,劳先生累心。有什么短缺的只管同我说,我正是那替诸位打杂的管家婆,做的就是后勤。若能为诸位分忧,就是大善。”

君子墨在一旁默默听着,越处的久,就越发觉庭芳的老辣。平日里看着极亲和,娇俏时更似无忧无虑的闺中少女。一直没机会切磋武艺,却无法忘记她才生完孩子时面对袭击利落的反击。便是真不如她,亦不会差很远,然平日里半点瞧不出来。不似她,看着就不是温良恭谦让的模样,很叫人防备。谁又知道眼前的美人儿除了军务,大权独揽呢?

庭芳叮嘱完钱良功也沉默下来,分田看着很顺利,果然只要有利益,再无人拿男女说事。武将都在观望,原都指挥使司的人没有信的过的,毕竟从根子上烂了的政府,是不能指望地方官保留着情怀的。赵总兵那是皇后拿来给儿子做肱股之臣自幼培养的三观,再则直面蒙古,能深刻理解后方的重要。旁人实指望不上,朝堂上没地位,世俗间名声远不如文官,无权无名,就只剩个钱了。

手指划过都指挥使司的花名册,这些人,得寻机会干掉。调度指挥中心的南昌,绝不能容二心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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