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走到东院,是想与陈氏商议如何处置庭芳。猛一见杨安琴在坐,气势顿时矮了三分。待陈氏问她有何事时,还显得吞吞吐吐。

庭芳往她的方向撇了一眼,叹息,那小眼神乱飞的,生怕别人看不明白?她的丫头水仙与振羽都是家生子,虽然在闭关,外头的消息还是灵敏的,家里早就因她的何去何从吵翻了。庭芳不知道秦氏想做什么,但猜的到八成跟自己有关。

秦氏好几次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鼓起勇气道:“我们老爷,在外头替庭琇寻了门好亲。”

陈氏笑道:“可要恭喜三弟妹了。”心中纳罕,这个点儿?

既然张了嘴,秦氏开始越说越顺:“只是他们嫌我们家名声不大好。”

庭芳和杨安琴齐齐翻个白眼,找借口能别拿自己女儿上么?现在大家都在观望,谁脑缺的上赶着结亲又嫌弃女方名声不好?当叶阁老是软柿子啊?

秦氏继续道:“恕我直言,还请四姑娘避一避吧。”

陈氏的脸登时胀的通红,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

庭芳淡淡的道:“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落。我便是避开了,就不是叶家的女儿了?我便是死了,你们把我扔在乱葬岗里,我便就没存在过了?三婶是不是觉得活生生的人一死,所有事儿都能翻篇?”真搞笑,有时候人就是喜欢自欺欺人。明末有个大族子弟,跑路的时候带着庶子跑了,把嫡女扔下。后来嫡女做了旗人的妾,他们家又嫌丢人了,把该女从族谱上除名。然并卵,时隔几百年她都能在网上看到八卦,当时还有谁是不知道的么?是,除名能表达家族对名声的态度,却无法掩盖禽兽般的事实。儒家以仁为本程朱理学是后来的,即便是巅峰时期照样有无数文人质疑。以为弄死了她,就能一统天下了?天真!

此言太过犀利,刺的秦氏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干笑着说:“可如今……确实是你连累了姐妹们。四姑娘怕是不知道姑娘家名节如何要紧。原先京里有户人家的女儿私奔,后整个家族的女孩儿都老死在家中。算三婶求你,放你妹妹一条生路吧。”

陈氏恼道:“我们四姐儿又不是私奔!三弟妹怎么能当着孩子说闲话!”

秦氏心中冷笑,就不信你真能拿庶女当亲生的。便道:“闲话没有两三年只怕走不脱,我们庭琇还小,等得起,只怕大姑娘等不起了。”

陈氏恼关键时刻秦氏捣乱,小姐脾气立刻上来了,不高兴的道:“那样浅薄狂妄的人家,我还看不上!”

秦氏也恼了:“堂堂英亲王府,怎么就浅薄狂妄了。皇家人娶妻,自然要看家风!”

庭瑶在窗子外头,心中大骇!她从老太太屋里出来,在自己房里略坐了坐,就听秦氏来了。怕陈氏与庭芳应付不了,特来瞧瞧,不曾想听到如此惊人的消息。英亲王府从不惹事,只关门过日子,怎地主动牵连进来?

庭芳直接问:“那三婶的意思是?”

秦氏没好气的道:“我能有什么意思?你且出去避避风头,让大伙儿缓口气行不行?”话虽对着庭芳说,眼睛却看着陈氏。

陈氏被英亲王府砸懵了,直觉有不对,但又说不出来。

庭芳嗤笑:“三叔也这么说?”

秦氏不明白庭芳为什么忽然问到三老爷,怔了怔,才点了点头。

庭芳笑盈盈的道:“我受了谁的连累,大家伙儿心知肚明。怎地不去找罪魁,偏来寻我的不是?便是通.奸,也没有只杀淫.妇不砍奸夫的。”

秦氏一噎,没想到庭芳牙尖嘴利至此,更没想到她一个闺中小姐,把奸夫淫.妇说的那么利索。

庭芳又道:“拿贼拿脏,捉奸捉双。三人成虎莫非是句好话儿?也恕我直言,我一个姐儿受了冤屈,三叔三婶作长辈的不寻思着替我出气,自家人倒喊打喊杀,天下间有这样的道理没有?”

秦氏说不过庭芳,尖利的叫道:“如今人家就是嫌你名声坏不肯求娶,你害了妹妹,又待如何?”

庭芳轻描淡写的道:“你去问英亲王要个契,说只要我出家或死了,他家就必得娶五妹妹。要父祖三代的印章签名,要中人的印章签名,还要官府过了档。因是皇家婚姻,只怕还要跟宗人府打个招呼。小王爷是圣上侄儿,要结亲怎地能不告诉圣上私自做主?皇后娘娘处可禀报妥当了?否则我这会儿抹脖子上吊,他那头不承认,我岂不是白死了?为着姐妹,我不怕死。然而也不想死的一点价值都没有。三婶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庭芳犹自催促:“既然是难得的好亲,婶婶赶紧去办。事成了我在天上也看的高兴。”

秦氏目瞪口呆,她哪里敢去问亲王府要契约?“那是王府,岂由臣下撒野?”

庭芳道:“可真是奇了,既要结亲,自然要有婚书。男方求娶,女方要婚书,天经地义理所当然,怎么就是撒野了呢?”

可英亲王府只是暗示!秦氏急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姑娘,话不是这么说的。说亲说亲,当然是要先说。”

庭芳呵呵:“那今儿人家跟你说一句有意结亲,你就要弄死个姑娘;明日又来一人寻你说六妹妹,你又要弄死个姑娘。咱们叶家统共七个姑娘,只怕不够您凑数儿的。”嫌弃女方名声不好,偏偏来说亲?你特么逗我?你三房算老几?她叶.庭芳也是庶出,为了今日的家庭地位,付出了多少努力?你以为庶出俩字光叫着好玩啊?前头两位嫡兄五个闺女,其中俩是嫡出。庭琇年纪小,才名相貌皆不显,谁有病放着嫡系的姑娘不要,偏偏光顾个庶支的?被人埋沟里了都不知道,你484sa

秦氏气乐了,口不择言的道:“别的姑娘可没你那么能招蜂引蝶!”

杨安琴忙道:“我娘家与亲王府有点来往,我们老太太还与王妃喝过茶。不若我打发人去问问?”

庭芳忙点头:“很是!英亲王府是难得的好人家了,顺道儿问问要我做到什么程度?是不许嫁人呢?还是出家当姑子呢?亦或索性让我自个儿去跳河呢?最好都问明白。万一王府想让我服毒,我却吞金,就太不给王府面子了。咱们做官的人家,最要紧是懂上峰的意图。果真不懂,便要问个明白,切记不能擅自主张。天下上峰都一个样,不怕底下人笨,就怕底下人自作聪明惹出大乱子来。我管丫头便是如此,想来王府的人也差不离。”庭芳呵呵,小样儿。她倒要看看谁家敢担逼死人命的名声;三叔那怂货又敢不敢真为了权势富贵明目张胆的行动。

庭瑶在窗子外头差点笑出声来,她家四妹妹是好招惹的么?阴私之事不好辩白,更不能登大雅之堂。英亲王府真能公开拿没影儿的事当话头,保管言官的折子能把王府埋了。就是不知其中有什么阴谋,还是单纯的三老爷会错意自作多情了。

秦氏说不过庭芳,想用长辈的身份压制,又碍着人家嫡母舅母都在场。姑娘们本就是娇客,惹恼了她往老太太屋里一哭,他们夫妻都吃不了兜着走。局面陷入了僵持。

好半天没人说话,忽听门外一声招呼:“大姐姐安。”

庭瑶转身,笑道:“五妹妹怎么来了?”

庭琇十分尴尬,扯了扯嘴角笑道:“我寻我娘有些事,听得下人说她来看四妹妹,我便跟了来。”

庭瑶拉住庭琇的手,一齐进了庭芳的屋子。与长辈见过礼才坐下。

秦氏见女儿来了,更不好说什么。有些话她不怕当着庭芳说,却不舍得当着庭琇说。庭琇本就是得了消息赶过来的。她宁可不结富贵亲,也不想踩着庭芳的尸骨活一辈子,会良心不安的。不知道如何说服父母,只得傻傻的跟着。

庭芳却不放过秦氏,直接当着庭琇的面道:“才三婶来说,替你寻了个好夫君哩。”

秦氏脸色一变,生怕庭芳说出什么好话来,忙拉起女儿的手:“我还有些事先走了。”说毕落荒而逃。

庭芳竟然还追出来喊道:“三婶别急啊,有话好好说,咱们总是能想出法子的。”要不是为了整体家族的利益,庭芳现在就把秦氏的目的抖落了出去。她有事了拉着秦氏两口子陪葬也不冤枉!

杨安琴听了半日,呐呐的道:“有蹊跷啊……”

庭瑶点头:“是为了对付咱们家,不是为了对付我。”

庭芳亦疑惑:“动不了根本,只能添堵,到底是为了什么?”

庭瑶本无意隐瞒庭芳,只是先前没机会说。见庭芳问起,便道:“他们觉得我会当太孙妃。”

“那如果你倒下了,”庭芳问,“谁有机会上?”

“就是大家都没机会才能集结。”庭瑶道,“能排出个一二三来,大伙儿反而看热闹了,因为掰倒了第一个还有第二个,得掰多少回才轮得到自己?”

庭芳秒懂,所以太子是靶子。这点要学习西方,第一顺位,第二顺位,清楚明了。第一顺位挂了,大家的眼光自然集中在第二顺位,所以看起来是第二顺位,实际上必须十分安分,否则就是替第三顺位做嫁衣裳。而太子制度则是没有第二顺位,这就糟糕了。如今庭瑶面对的就是这样的局面,被蒙头掐个半死,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

天渐渐黑了,陈氏四人无心吃饭。凑在庭芳屋里胡乱的扒了几口,就有丫头来报:“老太爷回来了,立等四姑娘去说话。”

庭芳眼睛一亮:“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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