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瑶腾的站起,喜笑颜开的问:“果真?”

男仆道:“是呢,我都已请过安了。舅太太说天色太晚,行李不曾卸下,今日便在码头歇了,明日一早再来拜会老太太。”

老太太忙问庭瑶:“院子可曾收拾妥当了?花园子里还有几处空院子,你舅母是住后头呢,还是住你们东跨院?”

庭瑶道:“我娘想请舅母住跨院呢。”

老太太点头:“也罢了,只小了些,你们仔细拾掇。虽是至亲,慢待了更不好。”

男仆又道:“舅太太还说,知道我们太太身子骨不好,她明日不定几时来。若太太歇着,万不可搅了她。一家子亲骨肉,很不必外道。”

老太太对越氏笑道:“她们姑嫂还是这样好,便依她,省的辜负了她的心。”

越氏道:“我去预备几样她爱吃的菜,明日清早好做。不去闹大嫂,我却是不放她清闲的。”

老太太挥挥手,不管她们年轻妯娌玩笑,只对孩子们说:“除了庭瑶,你们都是头一回见舅母,都打扮的好看些。她乃陈家冢妇,是亲戚,亦是贵客,都正经拿出见客的礼仪来。”

众人纷纷应了,各自回家准备。

舅太太要来家是喜事,不消一刻钟上下都知道了。孩子们回到家中,同陈氏请了安,都回房收拾明日穿的衣裳。庭兰才踏进屋,孙姨娘就跟进来了:“姑娘,我方才听人说,舅太太明日就到。”

庭兰不耐烦的道:“我知道了知道了,姨娘不必总是念叨。她是太太的亲嫂子,我必不能无礼。家里亲戚来往多了,偏你紧张她。她便是个母老虎又与我有什么相干?”

孙姨娘跺脚:“我的姑娘,你怎么就不明白!”

庭兰疑惑的望着孙姨娘。

孙姨娘在庭兰耳边说:“陈家有五个哥儿!五个!”

“又不是姐儿,哥儿们跟我们不在一处,不会吵架的啦!”

孙姨娘点点庭兰的脑门:“你个棒槌。陈家大富,老太爷官阶不如咱们家,可大舅的未必不如你爹。可是门好亲。我不得出门,更不认识什么人,难得有知根知底的,你还不抓.住了!”

庭兰瞪大眼:“陈家大表哥是嫡长子,他能娶个庶女?小的那个才比庭苗大点儿。”

“你呀你,”孙姨娘急道,“大舅母没有,二舅母有。你是给大舅母留个好印象,叫她张句嘴呢,还是好事都叫四丫头给占尽了?七丫头有你爹护着,四丫头有太太护着,你不好好抓紧,谁还记得你!”

庭兰眼神暗了暗,道:“未必就要亲上做亲。”

孙姨娘摇头:“你不懂,常言道姑血不还家,你大姐姐必不会许陈家。然而那样家风好又有前途的人家,咱们家岂能放过?家里大的大小的小,我算了算,你与陈家二房几个年龄倒相配。二房长子不说了,次子正正好儿。你不上心,必叫四丫头抢了先。到时候你上哪哭去?”

庭兰恼了:“天下就只有姓陈的么?姨娘当我三岁小孩,真个去了陈家,倘或受了委屈,娘家竟不好出头。我又不是太太生的,她还能为了我外了自己娘家?姨娘快别说这个话,我的婚事,咱们两个谁也做不得主。再则大姐姐还没议亲呢,你又急什么。”

孙姨娘能不急么?只得一个女儿,恨不得天下的好东西都到她手里。庭瑶不急啊,一家子为她操劳呢,可谁真记得庭兰?孙姨娘快愁死了,眼瞅着就大了,可这爹不亲娘不爱的,真到了年岁,随便许出去不成?可不挖了她的心肝。见庭兰听不进她的话,便使出绝招——碎碎念。

庭兰被烦的苦不堪言,终是忍不住问:“行,姨娘你说要讨好舅母,我去。可是舅母什么品性你知道么?我要怎么讨好呢?”

孙姨娘顿时哑火,

庭兰原本不紧张,孙姨娘念的一晚上,她心中开始发慌。如今见孙姨娘半句有用的都没有,更是烦躁。

孙姨娘停了半盏茶功夫,只觉得心里闷的慌。推开窗子透气,就见庭芳带着丫头打着灯笼往上房去。心中豁然开朗,推了庭兰一把道:“你赶紧去太太那儿,听太太有什么吩咐。衣裳首饰我替你备好。明日切记切记要乖巧,懂了么?”

庭兰实不想听孙姨娘废话,正好顺坡下驴,灯笼也不打,带着丫头就跑去了上房。丫头挑起帘子,家里的兄弟姐妹凑了满屋,只她最迟。不知怎地,脸没来由的红了。

陈氏接到消息正兴奋,没工夫搭理庭兰,自顾自的絮叨:“我与你们说了许多回了,舅母姓杨,小名叫安琴。你们嘴上仔细些,记得避讳。”

庭芳默默吐槽,古代真特喵的蛇精病,避讳……避讳你妹哟!名字不就是让人叫的嘛!就算是长辈不该直接连名带姓,可日常生活还得避着长辈的名字。若是长辈叫个常用字,日子没法过了。正因为如此,那帮蛇精病又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双名不单避。庭芳心道好险,她家舅母叫安琴,要单名一个琴字,她到底还练不练琴呀?儒家你真蛋疼,真的!

陈氏又道:“你们舅舅家呀,都没女孩儿。两个舅舅一气生了五个哥儿,可稀罕女孩儿了,偏没有。”

庭芳拍手笑道:“我知道了,到时候只往舅母怀里打滚,必有花儿戴的。”

陈氏点了点庭芳的额头:“偏你机灵。”

庭瑶笑问:“大舅母生的大哥哥,如今有十六了吧?”

陈氏点头:“可不是,展眼就那样大了。”

庭芳摇着陈氏的胳膊问:“那大哥哥叫什么名字?五哥哥呢?我要不知道名字可就闹笑话了。”

“你们大哥哥叫陈谦,老五么,叫陈恭。”陈氏又对庭芳道,“老五于你乃五弟,他比你五妹妹还小呢。”

庭芳略有些遗憾,哥哥比弟弟好忽悠唉!有些什么玩具是男孩子喜欢的呢

庭兰直直问出来:“不知他们喜欢什么,只怕兄弟们不好玩笑,要是姐妹就好了。”

陈氏道:“想要姐妹可就只得咱们自家了,你们没个姑姑,我也没有侄女儿外甥女儿。好在家里姐妹颇多,不然像我小时候一样多没趣儿。”说着眼神暗了暗,不管夫家还是婆家,皆是男多女少,偏她生育上那样艰难。

庭树近来听到带舅字儿的就尴尬,屋里说的热闹,他跟庭芜都没插言。庭芜是年龄差太大,不像庭芳个伪萝莉说起人情世故毫无压力,除了基本家庭关系以外所有的八卦都听的半懂不懂,索性拿着根绳子编络子玩。要说叶家的规矩确实不错,七岁的孩子竟就这么安安生生坐着,听不懂也不闹,一般人家的早蹦出去了。

庭瑶说了半日,见庭树一直低头不语,推了他一把道:“你且去写功课,跟我们一群娘们有什么好混的,没得听的两眼发晕。”

庭树不好意思的笑笑:“我不会说,听着怪有意思的。”

庭芳笑道:“你很不该听这些,我们娘几个还要说会子呢,你同我们混闹什么?”

陈氏也笑道:“去吧去吧,满屋子就你一个男孩儿,你得闲把书本理理,省的叫表哥表弟比了下去。若得闲寻你弟弟们玩去。”

庭树只得告辞。无聊透顶的庭芜原想说什么,只是周姨娘还在禁足,她无处可去,只得又低头打络子。庭芳素来八面玲珑,看她这样儿,便冲红梅招招手:“寻几个七八岁上的小丫头陪七妹妹玩会子,她打了半日络子,只怕脖子疼。”

庭芜暗自腹诽了好几句,只当着陈氏不敢顶回去,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实想不出比找小丫头们玩更好的办法了,不得不承了庭芳的情。庭芳笑着捏捏她的脸颊:“去吧去吧,叫她们陪你拆九连环玩。”

庭芜不自在躲了躲,跳下凳子跟红梅走了。庭瑶看的满意,庭芳真越来越有姐姐的范儿了。撵走了不相干的和年纪最小的,陈氏继续与女儿们八卦。无非是她小时候在家的趣事。只是陈氏乃乖乖女,调皮捣蛋的事儿十几年加起来还不如庭芳一年多,没几句便说完了。

胡妈妈看了看时辰,走来劝道:“天晚了,太太先睡吧。早睡早起,明日才有精神陪舅太太说话。”

陈氏哪有睡意?庭瑶和庭芳却十分默契的,一人架起一只胳膊,硬把她摁到床.上。庭兰愣了愣,才急忙撵上来半跪在地上替陈氏脱鞋。陈氏被三个女儿扔进了床铺,一脸无可奈何:“真睡不着。”

庭芳促狭道:“胡妈妈,你替我娘拍拍。”

陈氏:……

胡妈妈忍住笑,把庭芳往外推:“快走快走,仔细把你.娘笑醒了。四姑娘今夜回自己屋里睡,养足精神,明日家里恐怕要闹一日。老太太已吩咐康先生明日不用上学了。倒可以睡个懒觉儿。”

庭芳早习惯了生物钟,听到可以睡懒觉并不觉得高兴,只一手一个姐姐,嘻嘻哈哈的冲出门外。一夜无话。

次日一大早,就有人来请庭瑶等人。姐妹几个拐出东院,在老太太院里撞上越氏。越氏笑着拉着一大群小辈站在二门口,等着杨氏进门。时间卡的刚刚好,她们刚站定排好队,就见来了抬被仆妇拥簇着的轿子,不一会儿便停在门口。上面走下来个三十几岁的美貌夫人,唇红齿白乌发如云。身着橙色祥云文的锦缎斗篷,阳光下银线绣出的祥云熠熠生辉。眼睛又大又亮,笑起来连早春的空气里都洋溢着热情的色彩。越氏早迎了上去,双手紧紧握住那夫人的手,满面笑容的喊道:“我的好大嫂,总算把你盼来了。”

杨氏回握住越氏,声音清亮爽朗:“好些年不见,你还是原来的模样。”说着打嘴笑道,“嗳!瞧我这张笨嘴,开口就说错话。该说你瞧着比往日更漂亮了才对。”

庭芳抽抽嘴角,便宜舅母你可真会说话。后头这句说着就假,但偏衬的前面一句像是说漏了嘴的真话一般,哪个女人听了不欢喜。果然越氏笑意更甚:“好嫂子还是这般能玩笑。”说着拉着杨氏的手往孩子们处来,“瞧瞧你的外甥们。”

杨氏含笑望向孩子们,扫了个来回,当眼光停在庭芳脸上时,笑容一敛,眼中毫不掩饰的闪出如刀子般尖利的锋芒。

庭芳的心不由自主的咯噔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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