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出来, 司真不知道自己以后还有没有勇气再走进去。

突然很想奶奶,她什么东西都没带,两袖清风地到车站, 在附近买些水果和牛奶,买了车票上车。到平兰, 很幸运地赶上最后一班回老家的班车。

天已经黑了,小县城的夜晚没有大城市那般璀璨喧嚣, 车驶出主城区后, 灯光都很少了, 连绵的黑暗的山峰在远处静默矗立, 等待着远归的游子进入怀抱。行驶中的轻微颠簸让人昏昏欲睡。

班车停下时, 小村庄已经陷入寂静, 少数几户人家还亮着灯。

司真回到自己家,院子里黑漆漆的,一点声音都没有。奶奶大概已经睡了, 但她回来得突然没带钥匙,只好在已经生锈的铁门上叩了叩。

她喊了几声,院子里忽然亮起光, 跟着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奶奶的声音隔着门传出来:“打打?我的打打回来啦?”

那一瞬间,回到家的安心感让司真想哭:“奶奶, 是我。”

门闩很快从里头拉开了, 奶奶披着件外套,脸上洋溢着惊喜:“这么早就放假啦?”

“还没呢。”司真进门,把门重新关上,“我就是想奶奶了,回来看看你。”

奶奶笑着搓搓她的背:“傻闺女。快进屋!”

她进屋放下东西, 奶奶已经去厨房把晚上做的稀饭热了热,老人家一个人吃的很节俭,一碗炒豆角一碗腌蒜薹,专门给司真又炒了两个鸡蛋。自己家养的柴鸡,城市里想买都难。

等她吃完热腾腾的饭菜,奶奶已经给她收拾好了房间。

她小时候一直跟爷爷奶奶一起睡的,九岁之后才有了自己的房间,在二楼,虽然她上大学后很少在家,屋子却收拾得很干净。

时间已经很晚了,司真催着还在给她忙东忙西的奶奶回去休息,自己到院子里的水池洗了脸,也回屋里睡下了。

山村的夜晚万籁俱寂,清晨也是和城市截然不同的风情。

天刚亮便听到鸡鸣,又躺了会儿,各家的狗都相继苏醒,遥遥地用叫声互相呼应。山谷空幽宁静。

司真早早起床,准备给奶奶做早饭。虽然她很早就学会了厨艺,爷爷奶奶却不舍得让她干活,爷爷还在的时候,她还时常和他抢着做饭,他去了之后,司真只要在家,做饭都是她来。

刚穿好衣服,便听到邻居马奶奶的声音远远传过来:“嫂子,你醒了没有啊?有个小伙子在你们家门口站着呢!”

司真打开门,见隔壁房子上马奶奶站在二楼,瞧见她惊讶道:“司真什么时候回来的啊?”说着指向下头马路边,被土坡遮挡只露出半截的黑色轿车:“那车你认不认得?是不是送你回来的?”

是乔赫的车。

司真头发也没梳,慌忙下楼去。

奶奶听到动静已经出来了,打开了掉漆的大门。司真站在楼梯上,远远瞧见家门前长身玉立的男人,他还穿着笔挺体面的西装,和灰扑扑的乡村格格不入。

她脚步不由得急了一些。

下头奶奶哎呦一声:“娃娃你什么时候来的呀?”

马奶奶趴在自家栏杆上,往这边看着,“昨天半夜就听见车响,这孩子不是在这儿站了一晚上吧?”

山里寂静,隔着几米远的说话声清晰可闻。

乔赫沉静的目光落在司真身上,看了她几眼,才看向他面前的老人,微微欠身。司真听到他淡然的声音:“昨天。”

乔赫说完,目光便又回到她身上。

奶奶热情道:“你这傻孩子,在这站一晚上怎么也不知道打个电话?来来,快进来家里吃饭,等会儿吃完饭好好睡会儿,一晚上不睡可还行。”

司真已经走到跟前,乔赫没动,只管瞧着她。司真伸手拉了他一把,他才跟上,想趁机握她的手,被她早有防备地躲开。

马奶奶和马爷爷过来凑热闹,司真被赶去陪客人,精神气儿十足的奶奶跟马奶奶在厨房张罗早饭。

另一边,乔赫被请到家里唯一一张旧沙发上坐着,双腿交叠气场高贵,旁边马爷爷坐在一把矮一些的椅子上,在干巴巴的气氛里努力找着话题。

乔赫话少,对工作的事倒是有问必答,只是当问到家里的情况,他只淡淡说了句“父母双亡”,便略过了话题。

“抽烟吗?”马爷爷实在是找不到话聊,从皱巴巴的烟盒里摸出一根递过来。

乔赫没接,眉眼淡淡:“我不抽烟。”

马爷爷“啊”了声,“不抽好。挺好。”

正要收回,斜刺里一只纤细的手伸过来,将烟接了过去,塞到乔赫手里。司真笑着说:“谢谢爷爷。他正戒烟呢,抽得少了,您也少抽点,老咳嗽多难受。”

马爷爷笑着站起来:“行行,我也得戒了。”

乔赫没有抽烟的习惯,更遑论一只价格不过五毛钱的廉价香烟。

司真只是不忍心看马爷爷在他面前拘谨的样子,等人出去,便将烟又拿了回来,趁着马爷爷不注意,偷偷放回他烟盒里。

奶奶一个人在家,平时晚上熬锅稀饭,早上热一热就对付过去了,孙女突然回来,还又来了个仪表堂堂的未来孙女婿,剩那一碗稀饭肯定是不够吃的了,也拿不上台面。

她重新烧水,调了面糊搅拌着倒进去,再打两颗鸡蛋,便是当地最常吃的甜汤。

家里虽然有冰箱,菜却不多,肉更是少的可怜,海带、粉条加小酥肉炖一锅菜,再用晒干的洋槐花炒个鸡蛋。两道普通得很难出现在城市人饭桌上的家常菜,对奶奶来说堪称丰盛。她尤害怕招待不周,在冰箱里掏摸食材想多做点。

司真把人劝住,拉来坐下。

该吃饭了,帮着忙活一通的马奶奶却死活不肯留下,拉着马爷爷回去,留祖孙三个说话。

饭桌很小,又矮,四边儿摆了四个30厘米高的小板凳,司真是习以为常的,怕乔赫不习惯,坐下时瞧了他一眼。他倒是没什么异样,稍稍提了下裤腿,坐下来,姿态仍优雅好看。

奶奶的厨艺实在说不上好,毕竟大半辈子家里都有个大厨撑着,不必她动手。但是也不难吃,只是老人家油盐放得少,没什么味道,而且家里的食材放得有些久了,虽然没坏,口感已经不大新鲜。

乔赫咬了一口酥肉,便不易察觉地皱眉,被司真隐含威胁的眼神一瞥,默不作声地把剩下半块吃了下去。

偏奶奶对孙女婿热情得很,不停地让乔赫“尝尝这个”,“多吃点肉”,“别客气”。

司真见他实在招架不住,趁奶奶不注意,把他碗里的菜转移过来一些。

饭后司真要帮忙收拾,奶奶不让,“你带他去咱们神仙宫转转吧,咱们这景点那么多,难得来一次,让他好好玩玩。我一会儿去外面买点菜和肉,中午再给你们做点好吃的。”

“你别忙活了,我今天就得回去了。”她和乔赫都很忙,偷得半日闲已经不易。

奶奶的失望溢于言表:“昨天回来今天就走哇?”

“明天还要拍毕业照,乔赫也要赶回去工作,不能待太久的。”司真有点舍不得奶奶,抱着她的手臂撒娇。“七月份才能放假,到时候我带你接你过去玩吧,好不好?”

“你好好上学,不用老惦记着我。”奶奶说,“你们俩别急着走,先上去睡会儿吧,他一晚上没睡开车多危险。”

司真应了。

她从厨房回来,见乔赫坐在沙发上,头往后仰着,阖着眼皮。

司真轻轻叫了一声,他睁开眼,眸光沉沉地望着她。

“你干嘛跑过来?”

她没有问他怎么知道她的行踪,他既然那天能找到医院里,肯定是偷偷叫人跟着她,或者用其他什么手段。

说不生气是假的,但他大老远追过来,工作都耽搁了,还在家门外傻傻地站一晚上,心软比气更多一点。

乔赫握住她一只手,垂眸道:“怕你丢了。”

气也气不起来了。

感觉到他手心有点热,司真抬手在他额头上摸了摸,倒也不烫。想他吹了一夜的风估计着凉了,又没休息,不免心疼。

“上楼睡吧。”她说,“睡一会儿我们回去。”

乔赫捏了捏她的手,站起身,跟在她身后,沿着房子侧面窄窄的楼梯上到二楼,昨晚她休息的房间。

很小的屋子,一张一米二的小床挨着墙,橘粉色提花条纹的被套床单,色彩柔和;床头上面是自己装的两层小书架,旁边一个木头打的床头柜,摆着一盏很Q的豆绿色台灯。

一堵墙边立着三开门的衣柜,墙角一张书桌,东西不少,用收纳盒整理得井井有条,椅子上垫着和被子同样布料的坐垫。

清新素雅的卧室,和她一样柔软的气息。

早上慌忙出去,被子都没来得及叠,司真正想再铺一下,乔赫已经在床沿坐下,往后一躺,手臂搭在眼睛上,就不动了。

累坏了吧。司真把他的皮鞋脱掉,放在床边,起身时被他握住了手臂。

他一用力,便将她拽得倒在身上,然后抱着她侧身,将她困在了身体和墙壁之间。床很小,两个人躺着挤得慌,但她一动乔赫就收紧手臂,只好小心地踢掉鞋子,陪他躺着。

空气很静,一切的声音都清晰无比。

隔壁家土狗的叫声,摩托车从下面马路经过的油门声,楼下奶奶不时走动忙碌的脚步声。

身后的人许久没动静,司真以为他睡着了,悄悄拿起他环在她腰上的手。

“打打。”耳畔他忽然叫了一声,很低,但分明是清醒的。

司真背对着他,轻轻“嗯”了一声。

静了半晌,他的声音再次响起,比之前更低了两分。

“对不起……”

这三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还真是难得。

委屈劲儿一下子上来了,司真吸了吸鼻子,故意问:“对不起什么?”

“所有的事。”他说。

司真轻声咕哝:“你倒是轻巧,两句话七个字就揭过去了。”

“那我多说一点?”

真是公鸡下蛋千年一遇,哑巴狗居然要多说话。司真学他平时惜字如金的语调:“你说。”

乔赫将手转了过来,贴着她的掌心,扣住她的手指。

“把孩子生下来。”他嗓音低沉,“我养你们。”

作者有话要说:  下本暂时想开《春夏》,六一同学和他的神仙姐姐的故事,文案废的我还没想好文案,总之是个小甜文,姐弟恋,粘人精小狼狗二世祖VS性冷淡撩不动小姐姐。球球大家收藏一下我们可爱的六一弟弟,毕竟撩妹撩不动心里很苦的_(:зゝ∠)_点进专栏第二篇就是了,给大家鞠躬撅屁股~⊙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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