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桃在看见那个女人手里飞出来的蓝光时,她来不及再思考更多,几乎是转身就开始跑。

而女人就站在原地,看着女孩儿的背影,她没有笑,神情也很沉重。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伤害这样一个凡人女孩儿的性命。

但是她深知,这件事,是必须要解决的。

于是她伸手,幽蓝的光便缠在了谢桃的腰身。

谢桃几乎是一瞬间,整个身体便不由自主地往后,一下子就被蓝光带到了那个女人的面前。

彼时,似一道细丝一般的蓝色光线绑住了谢桃的腰身。

女人抓着谢桃后脖颈的手指收紧了一些,但在听见谢桃说不出话只能呜呜地发出的声音时,她又下意识地松开了一点。

她闭了闭眼睛。

要结束掉眼前这个女孩儿的性命,那是何其容易的一件事,只要她就这么伸手一推,就能把推出这道临时设下的结界,倒在来往的车流里。

谢桃瞪大了眼睛,瞳孔紧缩着,也不知道被这个女人施了什么术法,她的嘴巴根本张不开,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但对死亡的本能恐惧,让她在被女人抓着后脖颈的时候,她就本能地想要挣脱,想要逃。

女人最终,还是伸手,把谢桃推了出去。

那一瞬,谢桃惊恐地看着那个女人跟自己的距离越来越远,而她却被蓝光束缚着,根本没有办法挣脱开来。

眼睛憋红,谢桃用尽了全力,都还是无法动弹。

她能感觉到风吹着自己的发,拂过脸颊,是那么凛冽刺骨,就如同那个女人怜悯的眼神一般,令她害怕,甚至是顷刻间的绝望。

就在谢桃的身体要冲破结界,落入街头的车流里的时候,女人的手握得紧紧的,她一直注视着谢桃,注视着谢桃那双憋红的眼睛。

那是一个多平凡无辜的女孩儿啊。

好像才仅仅只有十八岁。

彼时,身在另一个时空的卫韫握着手里的那支发簪,心头却好像被刺了一下,他蹙起眉,愣在那儿,有一瞬脑子恍惚了起来。

“大人?”卫敬发现了他的异样,连忙问,“大人你怎么了?”

卫韫紧紧地握着手里的那支发簪,脸色稍稍有些苍白,连卫敬的话都没有听清。

此时的谢桃,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将她的心脏攥得紧紧的,不留一点儿缝隙,几乎让她窒息。

巨大的恐惧使她的眼眶里已经积聚了生理泪花。

但就在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要触碰到那道结界的时候,那一刻,一阵急促的冷风拂过她的面庞,刺得她脸颊生疼,更令她下意识地紧紧地闭起了眼睛。

但当她睁眼的时候,双脚却已经落了地。

而那个女人,就站在她的面前。

谢桃呆呆地站在那儿,眼里含着泪花,像是还没有反应过来似的,整个身体都是僵硬的。

而站在她面前的女人却忽然蹲下身,捂住了脸,“我怎么这么没出息,怎么就下不了手……”

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懊恼,几分颓丧。

这个女人,似乎已经好久没有表露出这样悲伤的一面,仿佛那些沉淀在过往的数百年间,令她始终不可触碰的东西在这一刻,在她最无力的这一刻,全都再一次撕开了旧伤痕,呈现出血淋淋的一面。

她从未真正从痛苦里解脱过。

谢桃站在那儿,在听见女人隐忍的哭声时,她呆愣在那儿,仿佛没有从方才的生死一瞬里走出来,又好像也在惊愕于眼前的这个女人忽然的悲伤。

但也仅仅只是那么一两分钟的时间,谢桃就见女人抹了一把眼泪,站起来。

她的口红都被她给抹花了,连眼妆也蹭掉了许多,看起来有点狼狈。

“算了……这关你什么事啊?”

她摇了摇头,声音压得很低,像是一声喃喃自语。

卫韫她敢杀,却不能杀。

而谢桃她能杀,却终究下不了手。

因为她心里很清楚,铜佩是她弄丢了,凤尾鳞,也是意外落在谢桃手机里的。

谢桃本就是被动地卷进了这件事情里。

对于违反法则的穿越者或是其他心怀恶意,危害时空平衡的那一类人,她从来不会手软,但她眼前的这个女孩儿,却是一个无辜的人。

只因谢桃无辜,只因谢桃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力。

所以她没有办法说服自己真的下手杀了这个女孩儿。

此刻的谢桃终于明白,这个女人是放过她了。

像是听到了什么声音,女人看了谢桃一眼,尤其复杂地说了一声“对不起”,而后便闪身消失了。

就在她消失之后的那一瞬间,谢澜的身影冲破了结界,匆匆跑了进来。

“桃桃妹你没事儿吧?!”

谢澜看见呆愣愣地站在那儿的谢桃,就跑到她面前,双手扣着她的肩膀,急急地问。

就如同被按在水里,被水渐渐漫过口鼻的那种绝望过后,忽然重新呼吸到了空气时一样,她的脑子一片空白,惊魂未定。

而此刻的卫韫眼前,也终于恢复了清明。

仿佛方才几乎令人窒息的感觉,只是他一时的错觉。

那金玉轩的掌柜站在那儿,奉了茶还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卫韫的脸色。

“大人可感觉好些了?”

卫敬见他的脸色似乎没有方才那么苍白了,便开口道。

卫韫颔首,却没有什么说话的欲望。

他只是从腰间取出一张银票来,扔在了放着茶盏的桌上,指节叩了叩桌面,而后便握着手里的那支发簪,站起身来,往外走。

卫敬也连忙跟了出去。

甫一坐进马车之中,卫韫便道,“回府。”

“是。”

卫敬连忙答。

卫韫一回到府中,卫伯便迎了上来问安。

而他只是稍稍颔首,便急匆匆地往书房的方向走。

内心里总是有那么几丝的不安宁,方才忽然的不适,也让他心生警惕。

在回到书房中的时候,他便在第一时间关进了房门,而后将铜佩取出来,放置在书案上。

此刻的谢桃,应该在上学才是。

但他心头的不安令他还是提起了笔,写了信件,压在了铜佩下头。

他至今还没有摸索出能令铜佩主动显现光幕的办法,所以只能继续以书信的方式联系她。

彼时,谢桃刚刚被谢澜送回家,她坐在床上,整个人看起来都有点呆。

“桃桃妹你吃早饭了没?要澜哥给你煮碗方便面吗?”谢澜蹲在她面前,小心翼翼地问她。

谢桃像是反应了好久,才迟钝地摇头。

“那你……应该口渴了吧?等着啊,我去给你倒杯水!”

这次谢澜不等谢桃回答,就转身去给她倒水。

但他发现水是冷的,就连忙去热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谢桃的手机震动了几下。

她依然是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从自己的外套口袋里掏出手机。

亮起来的屏幕上显示着的,是来自卫韫的微信消息。

“在做什么?”

极其简短的四个字,却令谢桃也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就掉了眼泪。

“刚回家。”

她勉强打了几个字。

那边顿时没有回复。

谢桃看了在那边等水开的谢澜一眼,想跟卫韫说话,却不是时候。

但下一刻,她却忽然发现自己的身体开始被淡金色的光芒包裹,正如昨夜的金粉散落似的,渐渐的,她的整个身体变得越来越透明。

谢澜回头的时候,正好撞见谢桃消失的那一幕。

他瞪圆了一双眼睛。??!!

“人,人呢?!”他几乎快要惊掉了下巴。

即便是身为神秘酒馆的老板这么久,他也没见过这么邪乎的一件事啊!

一个大活人怎么就忽然变透明消失掉了?!

“夭寿了老奚!桃桃妹不见了!桃桃妹变透明了!她整个人都没了啊啊啊啊!就在我面前没的!”谢澜手忙脚乱的掏出手机,对着电话那端的人扯着嗓子嚷嚷。

而接到他电话的老奚揉了揉被他那破锣嗓子刺激到了的耳朵,把手机拿远了一些,无比淡定地喝了口茶,只道,“你先回来吧。”

然后他就挂断了谢澜的电话。

谢澜拿着电话,又看了看谢桃消失的地方,他“嘶”了一声,这死老头竟然一点都不关心桃桃妹?还挂他电话?!

彼时,在另一个时空。

国师府的书房内。

浓烟散去,谢桃的身影渐渐明晰。

年轻的公子身长玉立,就站在她的眼前,一身绛紫的纱袍还未来得及换下,他身后书案上摆着的香炉里还有浅淡的烟雾缭绕着。

她在看见卫韫的那一刹那,眼圈儿没忍住发红。

内心里压着的恐惧像是在见到他的瞬间顿时失去了控制,脑子里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也应声断裂,她忍不住哭出声,扑进了他的怀里。

卫韫在被她抱住腰身的时候,他的脊背仍然是习惯性地一僵。

但在听见她的哭声时,他立刻皱起了眉,连忙低首道,“为什么哭?”

谢桃趴在他的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最后,卫韫伸手,力道极轻地扣着她的下巴,然后伏低身子,垂眸时,他轻声唤她,“桃桃。”

“告诉我,为什么哭?”

他的手轻抚她乌浓的发,清冷的嗓音里添上了几抹柔色,带着几分耐心的宽慰。

那样近的距离,令谢桃睁着一双泪眼,却忘了哭。

她眼眶下的眼泪还未滑到脸颊,便被卫韫伸手抹掉。

谢桃被他忽然的触碰惊了一下,脸颊又有了点稍热的温度,她嘴唇颤了一下,“我,”

“我今天差点死掉……”

谢桃从来都没有体会过这种生死一线的感觉。

她能看得清那来来往往的车流,也能感受到自己不受控制地被推向街头,却始终无法动弹一下,甚至连话都没有办法说出来一句,像是濒死的蝼蚁,连一点儿挣脱的力气都没有。

卫韫在听见谢桃的这句话时,他的眉眼骤冷,但他还是放柔了声音,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谢桃被卫韫带到内室里的桌边坐下来,又给她递了一杯温热的茶。

谢桃捧着热茶,吸了吸鼻子,这会儿她已经平复了许多,开始断断续续地跟他说起了上学路上忽然出现的神秘女人。

果然,正如卫韫心里所担忧的那般。

他方才在金玉轩里的不适,并不是没有缘由。

这还是那个神秘女人的手笔。

但她,怎么敢?

怎么敢第二次再将手伸向谢桃?

卫韫掩在宽袖间的手渐渐收紧,指节泛白,那张清隽的面庞没有一丝表情,那双眼瞳却是泛着刺骨的寒凉。

如果她最终没有及时收手,那么无论是谢桃,还是他,只怕此刻,便已都魂归黄泉了。

看来有些事,是不能等了。

心头虽然是阴云密布,但卫韫看向谢桃时,那双眼睛却好似柔和了几分。

这会儿谢桃喝了热茶,身体都回暖了许多。

然后她就听见卫韫说,“这件事交给我。”

当她抬头看向他的时候,便撞见了他那双犹带清辉的眼,柔柔的光,像是夜里倒映在粼粼水面的河畔灯影。

“桃桃,不要怕。”

他甚至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谢桃抿着嘴唇,睫毛颤了颤,连看他也不敢了。

最后,她轻轻地应了一声。

他向来是一个寡言之人,在她面前,能出口的安慰之言,也不过只能到这样的程度。

但这,却始终出自他的真心。

看着小姑娘垂着脑袋,有点呆呆的,也不像平日里那样活泼,一向不与女子打交道的卫大人此刻心里也犯了难。

他一时竟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

哄姑娘,这竟是比杀人还要难得多的事情。

但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他站起身来,在谢桃疑惑地目光下,掀了那流苏帘子去了外间,不过片刻,便回来了。

他再一次在谢桃的面前坐了下来,将手里那支发簪递到她眼前时,那张向来没什么波澜的面庞上也有些不太自然。

耳廓不自禁有些热。

他清了清嗓子,使自己看起来足够淡然。

只道,“便算作是你迟来的生辰礼。”

谢桃望着那支金丝缧脂玉的发簪,半晌竟忘了接过来,还是卫韫站起身,塞到她手里的。

她握着那支发簪,微凉的温度令她的手指缩了一下,但她看了看卫韫,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发簪,那双眼睛终于有了光亮。

她抿唇笑起来,眼睛弯弯的,漂亮的双眼皮褶皱铺开。

“谢谢!”她说。

仿佛方才哭过的人,不是她似的。

也就是这个时候,她的手不小心地碰到了面前的茶盏,眼看就要掉下桌子,谢桃一急,连忙伸手去抓,却被那杯盏里的倾洒出来的热茶撒了一身。

她的外套是敞开的,茶水直接洒在了毛衣上,烫到了她的脖颈。

不是特别疼,但还是令她皱了一下眉。

卫韫当即站起来,走到她身边,“怎的这般不小心?”

像是叹了一口气,又多添几分无奈。

他手里的锦帕轻柔地覆在了她的脖颈,动作小心地替她擦了擦。

但见那一大片微黄的茶渍,他还是蹙了眉。

“将衣服换了罢。”

“没有换的呀……”谢桃小声说。

卫韫顿了一下,竟也觉得有些为难。

他府中并没有侍女,自然也不可能出现女子的衣裳,他却又不能命卫敬出去买……

像是及艰难地做了一个决定。

卫韫开口说话时,也有些不太自然:

“便……先穿我的罢?”

“……好吧。”

谢桃不知道为什么,脸颊也有点烫。

“在这儿等着。”

卫韫摸了摸她的发,叮嘱了一句,转身便往外间走。

谢桃见他离开,她就坐在凳子上盯着自己手里的那支发簪,又摸了好几下,然后把它插在了绑好的马尾辫里,自己又摸了摸,弯着眉眼笑起来。

卫韫回来的时候,掀了流苏帘子,便见她把那支发簪插在了自己的发辫里,因为看不见,她只能自己摸了几下。

他眼底流露出几丝笑意。

谢桃回头就撞见卫韫的那双眼睛,她脸一红,慌忙把那支发簪拿了下来,往桌子上一放,坐得端端正正的,甚至还把手背在了身后。

像个乖乖巧巧的小学生似的。

卫韫走到她身旁,也不提自己方才看见的情景,只是将手里取来的里衣和衣袍扔到她的臂弯,道,“你便在屏风后换了罢。”

“那,那你呢?”谢桃抱着衣袍站起来,望着他时,脸颊仍然有点红。

卫韫被她那样的目光注视着,他略偏了偏头,轻咳了一声,“我就在外间。”

说罢,他转身便掀了帘子往外间去了。

谢桃见他走了,自己就乖乖地抱着衣袍往屏风后面去了。

把湿掉的衣服脱下来,谢桃穿了他雪白的里衣,又将那件殷红的锦袍展开来。

这件锦袍穿在卫韫身上,便是那么的剪裁合体,而穿在小个子的谢桃身上,那就像个唱大戏的似的。

袍子拖了地,她还把衣袖往上挽了两圈,还系上了带子。

“卫韫!我好啦!”

她说着,就往流苏帘子那儿走。

卫韫闻声,便放下了手里的书卷,起身往里间走。

还没走过去,便见谢桃已经掀了帘子走出来。

那样殷红的颜色,衬得她的肌肤更加白皙明净,那双眼睛看起来仍旧水盈盈的,她笑起来的时候,右脸甚至还会有一个浅浅的小梨涡。

只是……那衣袍于她而言,实在是有些过长了。

这会儿拖了地,倒像是个偷穿大人衣裳的孩童似的。

卫韫的眼底,忍不住泛起一丝笑痕。

“你看!”她当着他的面,把方才自己挽好的袖子甩开来,晃了两晃,又笑起来。

就在她快要走近他的时候,她一个不注意,一脚就踩在了衣袍的衣摆上,然后身体失去支撑,就要倒地。

卫韫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拉她,却被她在惊慌之下,扯住了腰间的鞶带。

这便令他一时间也失去了支撑,扑向了她。

两个人一齐摔在了地上,带着旁边立着的灯笼架,倒下去,又牵连了书案上的一大片东西掉落下来。

彼时,卫伯方才走到门外,还未开口问大人是否要用午膳了,便听到一阵极大的声响。

他花白的胡子一颤,竟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大人!”

卫敬听见,连忙飞身过来。

两人几乎是同时踹开了书房的门,就在卫韫还未来得及开口阻止的时候。

于是……

卫伯和卫敬两个人站在门口,几乎要把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在这样诡秘的气氛里,卫伯甚至被震惊到打了一个嗝。

夭寿啦!

他,他们大,大人为什么会扑在一个小姑娘的身上?!

等等!

那小姑娘哪儿来的啊?!

大人什么时候也搞起了金屋藏娇这一套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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