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水湖的雪下了整整一夜,早上七八点的时候,落雪的扑簌声响还有一阵变得急促非常,岛常绿树木都被厚重积雪压弯了枝桠。

外面天光仍是偏暗的灰白色,但积雪反光有些刺眼。岑森按着遥控收拢窗帘,又忽然想起给昏睡中的季明舒敷药。

敷药这项业务他还是第一次接触,手法略重,不甚熟练,睡梦中的季明舒皱了皱眉,还无意识地踹了他一脚。

他偏头躲开,没计较,只稍稍用力压住季明舒的脚踝。敷完药后他看了眼时间,解着衣扣起身,往浴室走。

离过年不足一月,君逸的年终工作已经进入收尾阶段,员工们大多都可以松口气摸摸鱼,着休假回家过年。

但岑森身为集团总裁,是没有什么所谓假期的。非要忙的,也能做到真正意义的三百六十五天全年无休,就像他在澳洲那两年一样。

只不过今年他一反常态,一月中旬至年初八这段时间,他没让周佳恒安排任何需要出差的行程。年前工作安排也较为简单,只需去公司处理日常事务,再零星参加几次应酬。

浴室水声淅沥,季明舒昏昏沉沉,还以为外面下雨。她翻了个身,原本酸疼的地方莫名传来一阵清凉。她瑟缩了下,意识在嘈嘈切切最后戛然而止的“雨声”中逐渐回笼。

她费力睁开双眼,又正好看见岑森走出浴室。他微微抬起下颌,扣领口的第一颗扣子。

几乎是未经思考的,她立马闭上了眼睛,还裹紧小被子瑟瑟发抖。

太可怕了,岑森实在是太可怕了。季明舒现在觉得昨夜前的自己简直对岑森一无所知!

禁欲,性冷淡,不存在的。现在她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此生再也不会肖想红烧小排骨的生无可恋状态。后悔,现在就是非常后悔。

她正胡思乱想,忽而有清冷的吻落在额间,她神经紧绷,不敢睁眼。

岑森也没逼她,只声音低低地交代道:“我去公司了,你身体不舒服,今天先别出门。中午你想吃什么让阿姨给你做,晚我回来给你做。”

季明舒闭着眼不停摇头,下半张脸没出息地缩在被子里,声音瓮瓮,“我不要你做。”

他有点想笑。

“行了吃什么我自己会解决的,你快走快走!”

季明舒开始赶人,脑袋又往被子里缩了缩。

岑森也没再多说什么,帮她把碎发挽至耳后,便起身离开。

带关房门时,他的目光仍落在床边那一团蜷缩的虾米,眼里有自己都未察觉的柔和。

-

“五五、五六、五七、五八……”周佳恒看着手表秒针规律挪移,强迫症使他在计数凑满一分钟时才倏然停止。

一小时五三分,今天老板比平时晚了一小时五三分才出门。

他看见不远处岑森边按指骨边微微松动肩颈,不知想到什么,心念微动。

岑森越走越近,他迅速下车,恭敬地打开后座车门,还伸手为岑森挡了挡车顶,顺便招呼道:“老板,早。”

“早。”

岑森是那种喜怒不形于色的位者,但周佳恒在他身边跟了数年,总归比旁人对他多些了解。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三百六十天的岑森都很冷血无情,可今天他气场温和状态放松,还回了他一句“早”,明显就是心情很好。遇这种日子,可真是比突然被通知升职加薪还要难得。

周佳恒机警,在车汇报完工作,又铺垫了一长串员工的过年福利安排,而后不露痕迹地提了嘴自个儿被扣掉的年终奖。

果不其然,岑森眼都没抬便应声说:“年终奖照发,你还有什么事,一起说了。”

周佳恒有点不好意思,“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老板您。”

他搓了搓手,斟酌道:“我这儿还真有个事儿想跟您说一下,就澳洲那边市场部的杨副经理……您也知道我和杨副经理是大学同学,以前住一个寝室,关系比较好。虽然他做事有点一根筋,但能力还是有目共睹的。他以前也从来不和我开口,这回他第一次跟我开口,我实在是……”

岑森揉了下眉骨。

周佳恒赶忙进入正题,“他也在澳洲呆好几年了,一直想要回来,前段时间本来有机会调回来的,但人事那边出了点岔子,最后没有调他。其实我认为澳洲那边的市场环境很适合他发展,人事这样安排也很有道理,但他这再不回来女朋友都要一哭二闹三分手了,所以……”

岑森只略想了几秒便抬手打断,“年后调他回星城。”

周佳恒松了口气,“好的,那我先替老同学谢谢您。”

其实周佳恒作为岑森总助,集团内部人事调动打个招呼,自然有大把的人卖他面子。

可也正因为他是岑森总助,深知岑森不喜欢身边人瞒着他搞小动作,所以迟迟未动。

如果是寻常日子,他也不好意思和岑森开这个口。几千万亿数十亿的项目都还在后头排队,他搁人面前提老同学的非必要性人事调动有点不大适合,而且提了岑森大概也会要好好思忖一番,哪能像现在这么好说。

周佳恒在心里默默将季明舒来回感谢了一百八十遍,又非常知恩图报地提及年前还有一场私人收藏拍卖会,其中有几套珠宝如何如何难得,哪套适合送长辈,哪套适合送晚辈,哪套又适合送夫人。

岑森靠在椅背闭眼休息,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不自觉地滚了滚喉结,声音也变得沉哑,“拍下来。”

周佳恒:“好的。”

-

宾利在三分钟后到达君逸总部大楼,岑森又开始了一日的繁忙工作。

而另一边,季明舒醒醒睡睡,直到傍晚才彻底清醒。事实在此前她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回家后的第一天她是在床度过的。

经过昨夜一整晚的无声无息,谷开阳这人精自然猜到季明舒和岑森已经甜甜蜜蜜如胶似漆和好如初,于是一大早便在群里以功臣自居,浑然不见昨日通敌叛国的装死和心虚,分奔放地拿他俩作伐调侃,用词大胆且画面感足。

蒋纯打开手机,被谷开阳的奔放言辞惊到了。

蒋纯:【???】

蒋纯:【咕言咕语太可怕了!】

蒋纯:【妈妈我要退群!!!】

蒋纯:【呜呜呜我觉得自己已经不是那只纯洁的小萌鹅辽!】

谷开阳笑嘻嘻,一副妈妈带你看世界的不怀好意模样。

蒋纯这小土鹅也是意志不坚定,小萌新操守坚持了不到五分钟,就被咕言咕语悄悄洗脑,伸出了试探的小鹅jiojio开始探索全新领域。

傍晚季明舒打开聊天消息时,群里从蒋纯一句“岑总看起来还蛮性冷淡的欸”开始,朝着群被和谐的方向一聊不回头,一个老司机和一个小萌新愣是活生生地探讨了四百多条两性话题。

这期间谷编大人还金句频出——

“明骚的男人一半真骚另一半其实是小学鸡,但闷骚的男人百分九都很欲。”

“岑总这种男人一看就是干大事的。”

“季明舒不吃饭又不运动,体力怕是不太行,我简单目测一下,她估计得有三天三夜下不了床。”

季明舒默了默,内心腹诽:她现在能下床只是不想下好吗?连个男朋友都没有胡说八道什么呢都,没听过什么叫做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地吗!

不过谷开阳前两句还是说得蛮对的……季明舒略略一顿,不知回想起了昨晚的什么细节,忽然又抓起被子往脑袋蒙了蒙,浑身都臊得发红。

由于小别胜新婚的昨夜给季明舒身心都留下了剧烈冲击,她都没什么心情去关心李小莲在《零度》沙龙过后的最新动向,也没什么心情去收拾谷开阳。

《设计家》节目组制片倒是发来了消息,让她转发今晚节目开播的微博,她也佛里佛气地应了声“好”,从真人到微信都散发出一种peaceandlove的岁月静好白莲感。

季明舒平时不太玩微博,只看看新闻点点赞,偶尔下场帮自家崽崽裴西宴撕个逼。

还是节目组不厌其烦发消息,她才去认证了一个室内设计师的黄V,名字也从以前脸摁键盘随手打出的一串英文字符改成了规规矩矩的“季明舒”三个字。

她的号上原本只有几百个粉丝,一半是打广告的僵尸粉,一半则是玩微博的塑料小姐妹非要和她互关。

认证通过后,节目组给她买了三万粉,还特地用一种“不用谢”的语气通知了她一声。她默默翻了个白眼,连消息都没回。

这会儿她登上微博和节目官微互关,转发了微博,然后就直接下线,连新增粉丝和新增私信都没多看,满脑子琢磨的都是今晚岑森能不能晚点回来,她如何面对岑森会显得比较自然……

没成想结果倒还挺如她所愿——今晚岑森临时要见一个长期有业务往来的合作方,人家远道而来特地拜访,于情于理都不好推辞,至于几点回家,现在还不好说。

季明舒看完岑森发来的消息,乖巧回了个“好”,而后退出聊天界面。可三秒后,她忽然又点进去,往前划拉了会儿聊天记录。

奇怪,这狗男人是什么时候养成向她报备行程这习惯的?不过这是个好习惯,嗯,可以保持。

于是季氏舒舒独守空房的夜晚,就简简单单欣赏了一番新扩建的衣帽间,到八点,她又打开电视看《设计家》的首播。

她猜想应该是岑森重新和节目组打过招呼,她并没有被剪得渣都不剩,开篇的抽签分组和抽选方案都有她的镜头。

她是素人,镜头自然不会太多,好在每一个都很美,就和自带苹果光似的,整个人都美得惊艳且突出,衬得旁边花里胡哨的少女偶像颜月星和三八线小龙套似的。

这会儿八卦论坛也有节目相关帖讨论到了她的颜值:

【裴西宴呢,不是说他会参加吗?】

【还没出场,别急。】

【欸,你们觉不觉得那个素人设计师很漂亮?】

【dei!感觉比颜月星漂亮。】

【以前只听说演员和idol有壁,没想到素人和idol都有壁。】

季明舒对这些讨论浑然不知,只对这镜效果还挺满意。

她边吃提子边看,可越看就越觉得有点儿不对劲——

怎么感觉播出来的内容和当时录制的内容,很多环节的前后顺序甚至说语序都对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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