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从餐厅到星港国际不过半小时车程,可因平安夜人流激增，这半小时被拉长了足足一倍。

在餐厅时，季明舒和岑杨聊的都儿时趣事。汇入灯流车海,人好像才迈入成人世界,互问一句现生活。

季明舒的现生活也没什么新奇事情可多赘述，不过沿着幼时便可窥见的成长轨迹一路往前，这些年也没走偏。

倒岑杨，原本岑家独一份的天之骄子,一朝突逢大变，虽不至于从云端跌落泥土,从他身份改变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他童年时期的高高在上已他人生再也无法企及的终点，岑家少东家所要历的往后余生,也他永远没有机再次踏足的旅途。

可亲情缘浅，季明舒从初二那儿得知真相开始，就更对岑杨的处境感同身受。

总觉得某国王储突然告诉她,己他们失散多年的女儿,她开开心心搬过去当尊贵的小公主；

换成一对十八线小城镇的贫民窟夫妇前领人，她可原地晕倒死抱着季家门廊圆柱不肯走人。

听季明舒委婉说起己的观点，岑杨只笑笑。

他单手把着方向盘，从一旁储物柜拿出盒口香糖,边拆边望向远处的酒绿灯红，音平静,“没你想的那么不接受,我这些年挺好的。”

季明舒偏头看着他。

“其一开始不太好，后习惯了，也就好了。”

停在红灯前,岑杨给她递了片口香糖，回忆起很云淡风轻，“说真的，可因过去太久，很多事我都记不清了。只记得刚从南桥巷搬走的时候，我连续失眠了半个月吧大概……那时候整夜整夜睡不着，想爷爷奶奶，想爸爸妈妈，想舒扬他们。”

他看了眼季明舒，“当然了，还有你这小不点儿。以前总觉得你这小姑娘可真吵，没你跑家吵了，也挺不习惯的。”

季明舒抿了抿唇，没有接话。

岑杨又说：“要说没怨没恨过也不现，我现在不在做风投么，刚工作那儿压力大，我总想，如果我还岑家的岑杨，哪需要像现在这么辛苦。”

他稍稍一顿，又轻笑了，“不说这些了，真的都已过去很久了，现在大家都挺好的，各归各位，在哪不生活。”

“在哪不生活”这话说起容易，体验起可真太难了。

——离家出走数月的小金丝雀本雀对此可以说深有体。

季明舒很想安慰些什么，又不知该从何开口，也就只点点头换了个话题，“那你今年也有……二十七岁了吧，有没有交女朋友？”

岑杨半眯起眼回忆，“上大学后陆陆续续交过几个，不太合适，都分了。这几年工作忙，也没时间交女朋友。”

红绿灯转换，车又缓慢地往前挪移，他想起什么，又问：“我刚从星城过，听安宁说，你和他前段时间去过星城？”

“嗯，去吃了顿饭。安宁和……安伯母还好吧？”

岑杨不假思索答：“挺好的，本我想安顿好了接她们到平城一起生活，不过她们说习惯不了这边，就不过了。”

见岑杨说这话时神情坦然，季明舒不免有些疑惑：那儿安宁不说，岑杨和他们关系不怎么样，也不怎么和他们联系吗？怎么感觉岑杨对他们也没有那么排斥？奇怪。

不过话说回，由安宁提及的寥寥数语，她想象中的岑杨应该一副因身世转换始终不释怀的冷漠阴郁模样，可今日见到的岑杨积极向上，落落大方，对往事好像也早已不甚在意。

——明明这就天意弄人过后最好的结果，季明舒总觉得不太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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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星港国际后，岑杨停车，绕到副驾季明舒打开车门，见季明舒还在出神，他又往俯身，想帮她解安全带。

季明舒及时反应过，伸手挡了挡，“不用，我己。”

她解开安全带，拎着包包匆匆下车。

面在下雪，比在路上那儿下得更大了些。

岑杨仰头看了眼，问：“这不平城今年的第一场雪？”

季明舒点点头，伸手去接，“前段时间天气预报就一直在说，没想到今天才下。”

说这话的时候，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其她好想和岑森一起看初雪，也好想和岑森一起过平安夜啊。可岑森秀后都没有再联系过她，只让周佳恒送了次衣服……好像谁很稀罕他的破衣服似的。

不过就算联系也没有用吧，岑森这种工作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莫得感情的资本机器，这辈子应该都不有和老婆一起过平安夜圣诞节的浪漫情趣了。

这么一想，竟然没有那么失落了呢。

“……小舒？”岑杨喊完一没有回应后，又喊了。

“啊？”季明舒回神，抱歉地看向岑杨，“不好意思，刚刚在想事情，怎么了？”

“没有怎么，就觉得还和你见面，这种感觉很好。”

岑杨轻笑，露出排白而整齐的牙齿，他的身影挺拔修长，站在冬夜飘雪中，显得特别地清润温暖。

季明舒也不由得笑了笑，那笑意在嘴角停了很久才稍稍变淡。

她看着岑杨，有些感慨地说：“长大之后再叫你岑杨哥哥，好像不特别合适了，我好像也没有立场站在你那一边同仇敌忾了……不管以前怎样，以后如何，我都真心希望你可以过得幸福快乐。也真心希望，你可以永远像我记忆中那样温暖阳光。”

岑杨也看着她，唇边挂着浅淡不及眼底的笑，忽然上前抱了抱她。

远处停了一辆黑色路虎。

岑杨看着遥远又模糊的驾驶座，目光安静笔直，始终没有说话。

——小舒，抱歉，从很久以前起，我就不你记忆中的岑杨哥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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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公寓后，季明舒照常卸妆洗漱。家安安静静的，平安夜的谷开阳，仍旧奋斗在加班不加薪的第一线，也不知哪个点儿才回。

季明舒贴好面膜后看了眼手机，岑森这头猪真连个标点符号都没给她发过，简直令人窒息。

她盘腿坐在沙发上，越想就越想不通。

他不也在国念的大学吗？对平安夜圣诞节就这么不重视？他这么不崇洋媚还念什么哈佛？发条MerryChristmas股价就暴跌三十个百分点吗？不人？他怎么娶到的老婆？

季明舒陷在平安夜不被问候的意难平无法拔，蒋纯还好死不死在这种时候撞上枪口秀恩爱。

蒋纯：【图片1】

蒋纯：【图片2】

蒋纯：【唐之洲送我的戒指，好看咩！】

季明舒：【……】

季明舒：【我你的手指不一天都没练过？又短又粗还不如我脚趾长得好看你也好意思戴戒指，别告诉我你已发了朋友圈，这样吧你非要发朋友圈就摘下拍个盒子照就得了别丢人现眼。】

蒋纯：【……】

蒋纯：【已发了。】

蒋纯被怼已习惯成然，季明舒要夸她句她还不在，总觉得季明舒在酝酿什么大招，擎着她美得飘飘然再把她给一招轰下。这儿得到季明舒的常规回复，蒋纯就放心大胆地和唐之洲撒了撒娇。

她鼓起脸，举着小胖手问：“舒舒说我的手又短又胖戴戒指不好看，你觉得呢？”

唐之洲揉了揉她脑袋，“你怎样都好看。”

蒋纯点点头，又给季明舒发消息。

蒋纯：【唐之洲说我怎样都好看，嘻嘻。】

蒋纯：【心满意足.jpg】

好在她还懂点儿分寸，在季明舒正式入攻击状态前，她又及时地奉上转移注意力的最新情报。

蒋纯：【对了，今天我和唐之洲在久方百货这边看电影，还遇上李小莲了。】

季明舒：【李小莲？谁？】

蒋纯：【……李文音啊！你不对你的情敌保持一点最基本的尊重！】

季明舒：【……】

季明舒：【她和谁一起看电影了？】

蒋纯：【一个男人，还蛮高的，不过今晚电影院人也太多了，我都没看到正脸，而且那儿不都场了嘛，电影院乌漆嘛黑的，出也没看见他们。】

季明舒下意识就想到了岑森，心情有些烦躁。

蒋纯：【不过肯定不你家岑森，一看就没你家岑森那种“我站这一分钟挣一个亿”的霸总气质。】

季明舒：【下次说话请注意正确的断句方式，不然就不要说话了谢谢。】

蒋纯：【……？】

蒋纯：【我又做错了什么？】

蒋纯忍不住诉说起了己及时通报消息不被表扬反被炮轰的委屈，季明舒懒得看她做作表演，正打算放下手机去洗面膜，谷开阳却忽然打电话。

她按下接听，电话那头的谷开阳像被电锯杀人狂追杀了般，上气不接下气，前言不搭后语，“你知，你知我看见什么了吗？我回了，我在电梯，我看见岑森，和一男的，在楼下……”

季明舒当机一秒，“接吻？”

谷开阳顿了顿，“不你想什么呢？就个男的，不，一个男的……”

季明舒忽然想起什么，鞋都没穿就跑到窗边扯开窗帘。

岑杨那辆白色奔驰没有疾驰离开，而开到了马路对面，停在一辆路虎旁。

个男人站在车中间，双手插兜，齐齐抬头，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