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宾客,回到家,我在椅子上坐下,缓缓靠在椅背上。

真树男大概是累了,在自己的房间里睡了。

房间里安静得有点吓人。现在我才真实地感觉到她的死。陪伴七年的妻子离开的寂寞冲淡了不好的回忆。

黑沼家的人也许在怀疑我。他们似乎原本就对我跟由贵子的婚事不是很赞成。也许由贵子切实地感受到了这一点,才警告我黑沼家的人都很可怕。

现在回想起来,我们刚结婚的时候我就从克文的眼里隐约感到了某种敌意。最初我以为那是农村人特有的木讷,但是想想今天克文的样子,好像并不是那么回事。

黑沼家的人对真树男也异常冷淡,特别是铃奶奶。对天真无邪地缠在身边的真树男甚至会瞪起眼睛。

莫非他们知道我在结婚前背叛过由贵子,导致由贵子流产的事,连流着我的血的真树男也一起疏远了?如果是那样的话,真树男实在太可怜了。现在真树男能依靠的人只有我了。

我站起身,往真树男的房间走去。真树男躺在儿童床上,抱着膝盖睡着了。

可怜的孩子。这几天发生的许多事,对他幼小的心灵的伤害该有多么大。

忠男和克文想从真树男那里问出些什么。也许那不是要问真树男,而是想细问事件当天我不在场的证据。如果是这样,我跟真树男去黑沼家的话,他们一定会趁我不注意接触真树男打探这个那个。那样的话,年幼的真树男一定会以为自己被责怪。我不能让他们再伤害真树男了。

真树男背对着我发出微微的鼻息。背影小小圆圆,那么的惹人疼爱。

我刚要凑过去看真树男的脸,真树男一下子回过头来。

“怎么了,爹地?”

真树男的动作快得就像早就知道我在那里。

“没什么。我想真树男会不会很寂寞,过来看看。真树男没睡着吗?”

真树男坐起来,眯着眼睛笑了。

“没有,我想吓唬爹地一下才回头的。”

我苦笑着说:“不要叫爹地,要叫爸爸。”

真树男拍拍头,吐了下舌头。

“哦,是哦。不然的话就会看到无影鬼。”

“是啊。”

我一边抚摸着真树男柔软的头发一边轻声对他说:

“发生了这么多事,真树男也很难过吧。”

真树男用力摇摇头。

“没有,我一点事都没有。”

说着,真树男皱起眉。

“那家伙死了我才高兴呢。她一直打我,现在遭到报应了。”

我吃惊地看着真树男。

“你说什么!”

真树男眨眨眼,看着我。

“什么呀?”

“什么什么呀!你怎么这么说妈妈!”

“但是她一直都在打我呀。”

“妈妈没有对真树男不好。她是为了你好才教训你的。你这么说的话妈妈多可怜哪。”

真树男一脸不解的表情。

“那家伙有什么可怜的。而且爸爸你不也很讨厌妈妈吗?”

我一时间无话可答。

真树男用清澈的眼睛盯着我。

“爸爸没有讨厌妈妈,妈妈也没有不喜欢真树男。这样说妈妈不行。”

尽管我加重了语气,真树男还是直直地看着我,似乎真的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袒护由贵子。我似乎感觉到真树男在责怪我撒谎。

我如坐针毡,抓住真树男的双肩,硬是摆出一副可怕的表情。

“真树男。你懂了吗?”

眨了几下眼睛,真树男终于小声地开口了。“嗯,懂了。对不起。”

不知从何时起,真树男的声音跟早希子在防波堤旁小路上发出的低低的声音是那么的相像。仿佛另一个人附上了眼前的儿子在说着话,我目不转睛地盯着真树男。

看我不说话,真树男大概以为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伤心地扁起嘴。

“可是。可是,我每天都被妈妈打……”

真树男大声哭了出来。

“对不起。我是坏孩子。对不起,对不起。”

真树男的小手拉住我的袖口。

我抱起真树男,摸摸他的头。

“好了好了,只要真树男明白,爸爸就没事了。”

真树男老老实实地点点头。

有时候,因为电视之类的影响,小孩子会说些自己都不明白什么意思的大人话。真树男也只是这样不明就里说说的吧。

“爸爸永远都是爱真树男的,别担心,睡吧。”

“嗯,晚安。”真树男像平常一样,天真地看着我小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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