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沉随随便便掏出两个鬼和两条妖怪的姿势不只让螃蟹精陷入了沉默, 与他同一阵营的董工一行人也恍惚了。

活了大几十年的村民耆老们:“……”

这跟他们以前听说过的抓妖故事不一样?!

哪有高人抓妖跟薛沉这么流氓的啊?这跟街头斗殴有什么区别?!还是群殴!

但不得不说,感觉就还挺有效的,看那螃蟹精都说不出话来了。

当然,这其实是村民们不了解情况, 误会了薛沉。

薛沉掏出鬼和妖怪不是仗着人多欺负人少, 而是难得的善心大发。

他和简兰斯刚打完涡流怪没多久, 还累着呢。

再者,这螃蟹精看着可怕, 身上却没什么妖气, 说明它没有害过人, 甚至可能有功德在身,薛沉才决定放它一马。

不然薛沉自己出手的话, 他们现在估计在炖蟹肉煲了。

精怪也是会审时度势的,那大螃蟹只是个子吓人,修为其实并不高, 对付两只鬼就够勉强了, 再来两条鱼妖显然超出了它的能力范围。

螃蟹掂量了一下情况,非常识时务地选择了认怂, 但依然心有不甘, 悲愤地骂道:“那些鬼就算了, 本来就是人变的, 你们这两条鱼是怎么回事,好好的妖怪, 居然听这凡人差遣, 我螃蟹大王实名鄙视你们!”

“你懂个屁。”大花鲢在空中扇了扇鱼鳍,昂首挺胸道,“沉哥虽然经常骂我、揍我, 还要我倒贴工资,但我知道他是好老板!”

螃蟹、村民们:“……”

这是什么值得骄傲吹嘘的事情吗?

这年头妖怪都混成这样了?

“闭嘴吧你。”薛沉忍住当众暴打大头鱼的冲动,简兰斯适时给他捏了捏手,他才冷静下来,继续对螃蟹说道,“你还不走?”

“走就走!”螃蟹“哼”了一声,“不就是要那条破龙舟吗?还给你们就是了,反正一点用都没有。”

“等等!”良师公听到关键字眼,精神顿时一振,急忙出声喊住螃蟹精,“你刚刚说什么??什么龙舟?”

螃蟹两只长眼睛左右摆了摆,疑惑道:“你们不是来找那条神木龙舟的吗?”

其他人这时也反应了过来,也顾不上抱团了,纷纷问道:“神木龙舟在你那里?”

“是你偷了龙舟?”

螃蟹:……大意了!早知道就不提了!

“没有!不是我!我走了!各位后会有期!”螃蟹否认三连,长长的眼睛和两只摇臂一样的大钳子火速从浓雾中隐去,准备跑路。

“站住。”薛沉手持涡流怪,跟扛着机关枪一样对准螃蟹隐去的方向,“立刻现身,不然我就放鱼了。”

说罢捏了一下涡流怪尾巴,涡流怪一个吃痛,赶紧从气孔里喷出一口气,在浓雾中造了一个小小的漩涡。

螃蟹:“……这些没用的鱼妖!真是水族之耻!”

骂归骂,真要开打它可不敢,只能悻悻道,“稍等,本王这就现身。”

随着声音落下,一阵清风吹过,笼罩在芦苇丛上的浓雾也跟着消散,众人的视野再次恢复了清明。

夜色深深,明月皎皎,将前路照亮。

大家才发现,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走到了大荒河边上,眼前就是大荒河冲入玉瑟海形成的三角洲,顺着三角洲看过去,便是一望无际的玉瑟海。

白色的月辉洒在平缓的水面上,反射出细碎的粼粼银光,如同落入人间的星河。

随着雾气彻底消散,一个穿着古制铠甲,手持三头叉的青年也在芦苇丛后现出了行迹。

青年满脸警惕地看了薛沉一眼,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能驱策这么大的鱼妖?”

薛沉没有回答他,只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发出失望的声音:“可惜了,是个公的。”

他虽然没有明说,螃蟹精却很有经验地get到了他的言外之意,当即不服道:“你们这些人类最肤浅了,只会以黄取蟹!!我们公蟹虽然没有黄,也是有蟹膏的好吗,只是没有那么肥而已!”

其他人:“……”

这不是争强好胜的时候吧?

这时虞杰姝突然注意到了什么,盯着青年三头叉柄上的纹路,惊讶问道:“你的兵器上怎么有大荒水府的印记?”

青年闻言露出疑惑之色:“你怎么知道这是大荒水府的印记?”

薛沉一下明白了过来,说道:“你是大荒水府的镇守侍神?”

水府与人间的单位类似,不同级别的水府编制有所不同,小的地区如阳南溪只是一个小镇,龙王庙就只有一个小小的镇守。

而大荒河连着玉瑟海,流域广阔,哺育着整个乌城市,此地的水府规模自然也要大得多,因而镇守之下,多半还会配侍神的编制。

这个螃蟹精的三头叉上有大荒水府印记,可见是水府员工,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它明明是精怪,修为也不高,身上却没有什么妖气。

既是镇守侍神,必然也随镇守享受过人间的香火,算得上半个神灵,只要它没有做过有违天道之事,便是功德之身,自然没有妖气。

果然,那螃蟹精见薛沉猜出了他的来历,也就不再掩饰,正色道:“不错,本蟹正是大荒水府镇守的侍神旁霜卿,你们又是何人?”

“巧了。”薛沉好笑地看了虞杰姝一眼,这才叫大水冲了龙王庙。

虞杰姝也没想到这螃蟹居然是水府侍神,很是踌躇了片刻,才略带愧意地说道:“我就是大荒水府的新任镇守……虞杰姝。”

“什么?”旁霜卿闻言吃了一惊,“你、你是虞杰姝?”

他初时还很怀疑,等再一细辨,才发现虞杰姝果然是功德之身,而非普通的阴邪鬼魅,这才相信了她的话。

也就是说,眼前这个刚刚被那凶残的年轻人威胁要放出来殴打他的女鬼,竟然就是他的新上司!

“真的是你,虞镇守!”旁霜卿脸上顿时露出悲愤之色,含着泪花失声道,“二十年了!我等了你二十年,你怎么才来啊!”

虞杰姝本来就有愧意,被他这么一嚎,越发手足无措:“抱歉,是我失职了,我来的路上出了点意外……”

旁霜卿却根本听不进去,嚎得更加大声,“什么意外能耽误二十年那么久,你知不知道我等得有多苦,我差一点点就坚持不下去了你知道吗?我还要冒险去偷龙舟……”

他嚎得声嘶力竭,肝肠寸断,让人同情之余,也不禁有种怪怪的感觉。

连虞春天都忍不住用怪异的眼神看了看自己的奶奶。

虞杰姝:“……”

“行了别嚎了。”薛沉不耐烦地一拳捶在旁霜卿脑袋上,把他的嚎声打断,“吵死了。”

薛沉的拳头那是谁挨捶谁知道,旁霜卿立刻闭上嘴巴,果然不敢再发出声音,不过眼睛里依然蓄着泪花,看起来委屈极了。

虞杰姝赶紧趁着间隙把自己的遭遇简单说了一下,出于考量,当中自然隐去了亢阳水府失职一段,最后道,“……不管怎么样,我总算还是来了。”

“原来是这样。”旁霜卿脸色这才好了一些,擦了擦眼泪,冲虞杰姝鞠了个躬,“虞镇守此行受苦了,到底是什么妖怪这么可恶,竟然敢扣押水府镇守。”

“哦,就是这个。”薛沉提着涡流怪的尾巴,把这怪鱼甩了甩,“已经伏法了,等我带回去再研究怎么吃。”

涡流怪听不懂中文,还不知自己被列进了菜单,只虚弱地喷气。

旁霜卿:“……”

他没记错的话,刚刚这年轻人还用这鱼怪威胁他呢!这就研究上怎么吃鱼了?

好一个鱼尽其用的可怕人类!

既然旁霜卿是自己员工,虞杰姝也就不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你刚才说你冒险偷了神木龙舟,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我一直等不到你啊。”旁霜卿长叹了一声,“我本来是想,用神木龙舟,渡那些残魂过幽冥河……”

旁霜卿自述,他原是大荒河的一只河蟹,得道后有幸得了水府编制,成为上一任镇守的侍神。

当年洪灾之后,恰好上一任镇守任满调离,虞杰姝便成了新的镇守。

旁霜卿作为镇守侍神,自然知道虞杰姝何以成为新镇守,也知道与虞杰姝一起在抗洪中遇难的人的残魂还在原地徘徊。

因此,在虞杰姝到任之前,旁霜卿要一直守护着那些亡魂,只等令印一到,便与镇守一起,送亡魂渡过幽冥,前往阴司。

不料这一等就是二十年。

旁霜卿只是区区侍神,当年亢阳水府将虞杰姝的魂魄召去之时,也对旁霜卿下了禁制,要他守着其余人的魂魄,非有诏令不得离开大荒境内。

再者,旁霜卿也担心自己一离开,那些无辜的残魂会四散飘零,遭遇不测。

如此,他只能年复一年地守在原地,等着新镇守的到来。

本来这种日子就够难熬了,没想到遇上今年大旱,大荒河跟玉瑟海的水位下降得厉害,生息大乱。

那些残魂本就只剩一股精气,生息一乱,对他们自然不是好事。

而对旁霜卿来说,还面临着更大的职业危机。

“我听说乌城方面准备在玉瑟海边建新的龙王庙,供奉新龙君,这不是在害我吗?我是亢阳水府下属的侍神,人间要真请了新龙君来管大荒河跟玉瑟海,那我以后算谁的员工?”旁霜卿抱怨道。

“再说了,谁知道那位新龙君是条什么样的龙,万一是条小肚鸡肠的,给我穿小鞋怎么办?说不定还得把我逼走,好换他的亲信过来,你们说是不是?”

薛沉:“……”

他虽然不是小肚鸡肠的龙,但是现在确实非常想给这只螃蟹穿小鞋没错!

他不耐烦道,“别那么多废话,说重点。”

“哦哦。”旁霜卿被他一瞪,赶紧把满腹牢骚咽了回去,继续说道,“我怕新龙君把我驱逐了,以后就没人守着这些残魂,万一碰上一些凶残的精怪或是大鬼把他们吃了也不一定,所以我就想趁着新龙君还没到,设法让他们渡过幽冥河,去到阴司。”

不同地方的魂魄前去阴司的路径不同,一般来说,水边城镇的幽冥界入口都在水上。

而乌城一带的幽冥界入口,就在大荒河进入玉瑟海的出湖口处。

当亡魂获得圆满,就可以破开此处的结界,去往阴间世界。

旁霜卿想把抗洪小组的亡魂送去阴司,但他们的残魂缺了一魄,没有圆满,无法破开幽冥结界。

不得已,旁霜卿把主意打到了神木龙舟上。

当年神木龙舟初造之时因木料太重,下水即沉,幸得一位耆老点拨,把船送去亢阳江借得龙王神力,自此,神木龙舟便醒了过来。

传说,具有神力的神木龙舟能够浮于任何水上,包括幽冥河。

因此,旁霜卿想到,或许可以用神木龙舟载着那些残魂,以龙王神力破开结界,渡他们去往幽冥。

旁霜卿作为螃蟹精,偷龙舟再简单不过,他从泥里挖开了龙舟后,直接把龙舟从水下拖走。

这也是为什么,不管是陆地上,还是水面上,都没有任何人看到过神木龙舟的踪迹。

因为神木龙舟自始至终,都没有露出过水面。

至此,整件事的因由俱已明了。

良师公这些村中老人听得心潮起伏,急忙问:“那请问我们的故人现在怎么样了?他们的亡魂渡过幽冥河了吗?”

“当然没有啊!”旁霜卿一拍大腿,忿忿骂道,“那条破龙舟根本没有传说中的那么神奇,既破不开结界,也渡不了亡魂,还重得要命!拖得我钳子都松了!”

旁边的花鲢闻言熟练地接道:“松了的蟹钳不要扔,裹上面包糠……”

“??”旁霜卿难以置信,“你还想吃我钳子,你是人吗?”

花鲢理直气壮:“当然不是啊。”

作者有话要说:  沉:累了,一起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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