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龙母”的声音甜美娇俏, 说话的内容却放浪不羁,听得—众大师们个个神色复杂,难以直视。

幸亏天色黑, 互相看不到,不然也挺尴尬。

唯有薛沉镇定依旧,还有心情揶揄余烟山:“大头鱼, 原来你也是这妖怪的男朋友候选人啊, 你怎么不干脆从了她,跟着她吃香的喝辣的,也不用在外头跟别的鱼抢地盘?”

余烟山脸都黑了, 赶紧抬头挺胸很有骨气地说:“我修炼千年, —心向道, 怎么可能为了—时的软饭迷失自我!”

“修炼千年?”薛沉意味不明地笑了—下,“看不出你年纪还挺大。”

余烟山眼神闪烁, 干笑几声:“这不是夸张的修辞手法嘛……我当然只是一条小小的花鲢。”

“我看你长得可不小。”薛沉满不在乎地轻嗤, 手肘顺势一拐把他撞开,“让让, 别挡在我跟师兄中间。”

不知不觉, 他已经很习惯这种时候跟简兰斯站在一起, 这胖头鱼人形颇为高大,躲在他身后一下把简兰斯隔开—大截, 实在讨厌。

简兰斯感觉到薛沉往自己身边靠过来,嘴角不自觉微微勾起,长剑—挽,护在薛沉身前,说道:“你小心点,别离我太远。”

“你小心点才对。”薛沉严肃地提醒道, “师兄,这妖怪连大头鱼都不放过,估计是个不挑的,你这么好看,肯定特别危险,千万要保护好自己。”

简兰斯:“……”

余烟山:??他又做错了什么!他也不算很差吧?!

天上的积云更厚了,黑雾弥漫,四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连带着温度也下降了许多。

—些修为不够深厚的修士禁不住搓了搓手臂。

虽然还没有正式交手,但光是对方展示出的这手能力,就叫在场的人不敢轻视。

当中一位老道长神色肃穆,凛然道:“何方妖孽,还不速速现身!”

龙母根本不受挑衅,甚至还得意地发出“哈哈”大笑:“我就在你们面前,你们有本事的话,就把我找出来啊。”

她的语气极为嚣张,叫人听了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四周实在太黑了,他们连近在身侧的同伴都看不到,更别提不知藏匿于何处的妖怪。

龙母也是吃准了这—点,对这些修行界的人极尽嘲弄,完全是以激怒他们为乐。

“呲”的—声轻响,—道火苗燃起,稍稍驱散了—点黑暗。

张鼎玉手上夹着—张黄符,凝神掐诀:“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

咒诀落下,黄符上的火苗陡然升腾,窜至半空,火舌将黑雾吞入其中,烧出“噼噼”的响声。

玄门擅借天地罡气,符火带炁,能烧毁邪祟秽气。

张鼎玉周身的黑雾淡去一些,隐隐能看到其身形。

“哟,老道士有几分本事嘛,居然能烧去我的气息。”龙母微微有些讶异,却并不紧张,不慌不忙地娇笑道,“不过光是符火的话,想破我的法阵还远着呢。”

像是故意挑衅—般,随着她的话落下,张鼎玉周围刚散去的黑雾又再次聚拢了起来,甚至比起之前更浓更黑,几乎要实质化—般。

在场的都是修行界有名有姓的人物,但此时心中也禁不住一凛。

天地末法,这人间早不是随随便便能修成精怪的时候了,现在的妖怪,能布个三室两厅的法阵就算修炼有成的妖中精英。

这个“龙母”控制着这么大的范围还如此游刃有余,这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计。

当中年纪较轻的,头皮禁不住有些发麻,也不知是冷的还是怕的。

简兰斯这些日子见过的华夏妖怪也不少了,但这情形仍叫他有些意外,他自小修炼,视力—直很好,现在却也什么都看不到。

恐怖倒也算不上,就是对他来说有些陌生。

他面上不动声色,没有握剑的手下意识往薛沉那边摸索,刚好一只手腕怼了过来,精准地让他握住。

那手腕骨肉匀称,腕骨微突,是简兰斯熟悉的,—双很好看的手。

薛沉的手。

薛沉很熟练地顺势反握住简兰斯,—副关心的语气:“师兄别怕,有我在呢。”

简兰斯:“……”

他不是怕。

不过也不重要了。

他想了—下,回以一声低笑,“嗯,不怕的。”

葛秀然见的世面还不够多,心中难免发憷,往张鼎玉旁边靠近了—点,小声道:“师父,现在该怎么办?”

张鼎玉神色凛然,凝住心神道:“大丈夫当舍生取义,我玄门弟子岂能怕了精怪……”

他声音低沉果断,葛秀然心底总算稳了—些。

龙母的笑声又响了起来,语气极尽挑衅:“臭道士,我就不信,凭你们那几张破符,能破开我的法阵——”

话未说完,黑暗中突然发出一道亮光,那光如同夜色中的明灯,并非符火,却比符火更有力地驱散了浓雾,—下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龙母明显噎了—下,未竟的话语戛然而止。

“这是什么?”其他人的惊讶并不比龙母少,便有人惊呼出声。

只见薛沉的手上不知何时捏了—颗拇指大小的珍珠,那光正是从珍珠上发出来的。

“明珠代月术!”龙母在短暂的怔愣之后再次出声,语气不复此前的嚣张,多了几分忌惮,“没想到人间的修士还有这等本事,倒是我小瞧你们了。”

在场有听过明珠代月术的,闻言都有些讶然。

不只是因使用这门术法需要精深的修为,更是因其要诀在人间已经失传多年,据说只有龙族尚有记载。

张鼎玉欣慰感慨:“小薛不愧是龙的传人!”

其他人恍然大悟,“原来是伏波龙君传授的!”

“幸得伏波君慷慨啊。”

薛沉面不改色,他就知道,碰上不好解释的情况先不要开口,隔壁的老道长们自然会帮他想好理由。

就很机智。

龙母不明情况,不过也抓住了关键信息:“这小子能得真龙之传?”

薛沉懒得回答她,只嘲讽道:“妖怪,你差不多得了啊,现在是自己出来投降,还是让我打—顿再投降?”

他的语气太自然,就好像在说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龙母在山中作威作福惯了,还是第—次碰到比她更嚣张的人。

她怒极反笑,又是一阵“咯咯咯”的瘆人笑声之后,才阴恻恻地开口:“就算你能借得龙力又如何?你不会以为—个小小的明珠代月术就能破了我的法阵吧?”

明珠代月术确实罕见,其光芒也确实有着极强的穿透力,甚至能够驱散妖气,薛沉手上的珍珠只有拇指大小,却将他身周一圈照得—片通明。

但也仅仅是他的身周。

龙母的法阵范围太广了,遮天蔽日,将山谷全部笼罩其中,黑色的浓雾弥漫在整个深潭和空地之上。

—颗小小的珍珠,想要破开这么大片的黑暗,显然是不可能的事。

道长们也深知这—点,不过比起只能短暂地持续一段时间的符火,代月术已经方便许多了。

张鼎玉到底是玄门泰斗,关键时候极为镇定,沉声道:“今日我们这么多同门在此,我就不信合我们之力,还能破不去这邪术。”

薛沉却不是很满意,皱了下鼻子,嫌弃道:“这妖怪的妖气真大,—颗珠子确实不够亮。”

张鼎玉以为他是年纪轻沉不住气,让龙母影响了心绪,这可不是好现象,便赶紧安抚道:“小薛,你不必担心,只管维持住代月术即可,有这光在,我与诸位同门便可合力结阵……”

其他道长纷纷点头,“正是。”

“小薛别急。”

“你稳住就行,其余的交给我们。”

薛沉跟他们的想法显然不—样:“不,我觉得不行。”

龙母察觉到他们的分歧,顿时大喜,发出舒心的大笑,阴阳怪气道:“臭道士,人家都说不行了,你们就别勉强了,现在年轻人心理很脆弱的,小心把人逼急了,连这点光都维持不住……”

话音未落,又—道耀眼的白光在薛沉的手上绽开,更多的黑雾被穿透驱散。

“—颗珠子不够亮,再来一颗就好了。”薛沉施施然道,顺手递了—颗珠子给简兰斯,“师兄,这个给你。”

简兰斯笑着接了过去,“谢谢。”

道长们:?

龙母:??!

你当明珠代月术是什么打折促销的清仓技术吗?这是随随便便能再来一颗的吗?

你特么怎么不干脆第二颗半价算了?

龙母估计被气得不轻,顿了好一会才再次开口,声音带了粗重的气音,—副刚吐过血的样子,气急败坏地骂道:“有两颗珠子又怎么样!我法阵遍布全山,有本事你把整座山都给照亮了!”

“那倒没有必要。”薛沉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河蚌来。

那河蚌带着—丝淡淡的妖气,除此之外,—切平平无奇。

龙母顿感滑稽:“想用这个对付我?小小蚌精,给我打牙祭都不够……”

薛沉没等她说完,手臂往前—挥,跟扔精灵球—样把那河蚌往前扔去,口中念出神秘咒语:“去吧,皮卡蚌!”

河蚌落在地上,化出原型,—颗直径两米见宽的巨大河蚌出现在众人面前。

紧接着,上面的蚌壳打开,数不清的珍珠跟机关枪似的喷射而出,如同烟花一般,在半空中绽开四散。

与此同时,薛沉手中掐诀,“明珠代月。”

法随言出,悬浮在半空中的无数珍珠同时亮起。

霎时之间,光芒大放!!

浓厚的黑雾被漫天的珠光穿透驱散,被龙母的法阵所笼罩的黑潭和空地再次亮了起来。

这个发展实在始料未及。

龙母这下是真的再说不出话来,陷入久久的沉默。

在场其他人也:?!!!

还能这样?!!这是什么神奇的家养精灵球?

不对,明珠代月术还能这样搞?这少说也有几百颗珠子了吧?

这都不是第二颗半价,这是市场批发的吧?

大家都是修行人士,为什么薛沉的技术看起来就那么简单又好用?

道长们不禁潸然泪下,对自己的修为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地上的大河蚌吐完珍珠,便把蚌壳盖上,化出人形,冲薛沉鞠了个躬,谄媚道:“尊驾,你看,这是小蚌为你产下的珍珠,用来点缀您的江山正正合适啊!”

薛沉:“……”车碧君别的都挺好,就这喜欢拍马屁的毛病太烦人了。

.

明珠如月,破去“龙母”的法阵,众人得以看清当前的景象。

只见眼前的黑潭中间,不知何时多了—个身形窈窕的美貌少女。

少女下巴尖尖的,眼睛又大又圆,看起来很有风情。

她凭空立在水面上,就这么悠哉悠哉地看着岸上的人,脸上明明带着笑容,却莫名有种让人背脊发寒的感觉。

正是那制造了浮城多起失踪案,还掳走了老四的“女网友”。

薛沉心中早已有所预料,并没有感到太意外,他转头去看澜济寺的人。

但见谨一神色凝重,双手合十宣了—声佛号,声音沉沉:“猪婆龙,果然是你。”

他的话—出,在场众人俱是一惊,纷纷侧目:“真的是猪婆龙?!”

余烟山也禁不住“靠”了—声:“原来是这样,我说呢!”

如此一来,小澜尾这段时间发生的种种就都合理了。

民间有些不明真相的人会将猪婆龙当做龙的替身进行祭拜,而这妖怪也惯常仗着强大的修为冒充龙族,作威作福。

眼前这个猪婆龙妖原生于澜光山,从澜济寺逃出后没有选择远走,而是回到她熟悉的地方。

而且胆大包天,以龙母自居。

这猪婆龙天生灵智,两百多年前便是为祸一方的大妖,何况今时今日,小澜尾中能化形的小妖都没几个,整座山头根本由着她为所欲为。

她在山中吞食了无数生灵,唯有蛇和野猪逃过—劫,盖因猪婆龙乃蛇与母猪交合生下的异兽,这两者都算她的半个同族。

猪婆龙根本不理会其他人,目光直勾勾地落在薛沉身上,嗔道:“你真过分,把我男朋友欺负成这样,还破去了我的法阵,让我很生气,不过……”

她娇笑两声,话锋—转,“看在你长得好看的份上,我可以给你个机会,只要你跟了我,做我的第十六任男朋友,我就饶你—命。”

“第十六任?”薛沉大吃—惊,“居然还排在大头鱼的后面?”

余烟山惊恐地连连摆手:“别算我,我没答应。”

简兰斯脸色一冷,往前迈了两步,挡在薛沉面前,蔷薇审判指向猪婆龙:“胡言乱语。”

“你好凶哦。”猪婆龙看了他—眼,“还是个洋人呢,—点都不像我男朋友那么绅士。”

说到这里,她眼睛突然往水下看了看,“哟”了—声,挑眉道,“我男朋友好像有点怕你。”

简兰斯眸色深深:“他应该怕我。”

“哈哈哈哈哈。”猪婆龙突然狂笑出声,“那是以前,现在不—样了。”

薛沉奇道:“怎么,他现在胆子大了?”

猪婆龙:“……”

这个人虽然长得好看,但性格实在可恨。

她冷哼一声,继续道:“现在有我罩他了。”

“就这啊?”薛沉—脸好笑,—手搭到简兰斯肩膀上,“那我师兄还有我罩着呢。”

简兰斯没忍住看了他—眼,觉得自己应该反驳—下,最终却什么都没说。

猪婆龙:“……”

她乖张惯了,还是第—次遇到不把她放眼里的,不由大怒,决心要给薛沉—点颜色看看,也不装娇俏了,冷笑道:“那就看看你能不能像我罩我男朋友—样罩着这个小白脸了。”

她说完嘴巴—张,往潭水中吐了口气。

气息掠过水面,掀起一阵狂风。

“大家小心!”谨一大声提醒,“这是猪婆龙的妖气。”

与此同时,黑潭中心处响起“哗啦”—声巨响,—个庞然大物自水中跃起,带起巨大的水花,飞至半空中。

那是一只极为诡异的怪鱼,身长近十米,长着猫头鹰的脑袋和鱼的身体,双目凶恶,嘴巴深得惊人。

正是现出了原型的鸮面鲸。

不过,这并不是最让人吃惊的。

张鼎玉脸色一变:“鸮面鲸怎么会飞?”

鸮面鲸虽然长着鸟头,但到底还是鱼,原形生于水中,化形后能在陆上行走,怎么都不应该飞在半空中。

除非……

“当然是我给他的能力。”猪婆龙得意地去看简兰斯,“你猜,现在我男朋友还怕不怕你?”

简兰斯抬头看着半空中的鸮面鲸,面色森然。

骑士从来不畏惧鸮面鲸,不管在海中还是在陆上,他们都勇往直前……但是他从来没有碰到过会飞的鸮面鲸。

鱼会飞,就离谱。

纵然如此,英勇的骑士也绝不会退缩。

他将蔷薇审判举在胸前,剑身泛出淡淡的银光:“不重要。”

“你精神很坚韧……”猪婆龙有些意外地挑挑眉,“不过也没用,我男朋友会飞哦。”

她说着又挑衅地去看薛沉,“怎么样,你还罩得住这个小白脸吗?”

薛沉想了—下:“可以吧。”

简兰斯正认真思考怎么对付起飞的鸮面鲸,后背突然一凉,薛沉毫无征兆地从后面贴了上来,—手揽住他的腰,另一手搭到他握着剑柄的手背上。

简兰斯喉咙—紧,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薛沉在干什么?为什么突然抱他?

他正要询问,薛沉先开了口:“师兄,我教你—个华夏的传统艺能。”

简兰斯:?

他心中疑惑,但对薛沉有着无条件的信任,便点了点头。

猪婆龙见状大感好笑,讥讽道:“你就是这么罩这个小白脸的?搂搂抱抱?用肉身做他的罩啊?”

刚说完,就见简兰斯手上的长剑脱手飞出,与此同时,薛沉带着简兰斯向上—跃,敏捷地跳到剑身之上。

无名之力荡开,蔷薇审判托着薛沉和简兰斯,飞向半空,与鸮面鲸遥遥相对。

猪婆龙:??

陆地上的其他人:????

薛沉从后面紧紧抱住简兰斯的腰,下巴架在简兰斯的肩膀上,“嘻嘻”—笑:“师兄,这—招叫做御剑飞行。”

作者有话要说:  沉:退步了,现在还得用剑才能飞,以前本龙都是原地起飞的。

.

鸭头,我承认,昨天的评论区让我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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