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言意让秋葵往锅里下了两顿吃的米, 这样她们晚上热个冷饭将就一下就行,不用再折腾。

她从墙角拎起一个黄皮大南瓜,用菜刀把皮削掉。

因为这个南瓜比较老, 姜言意削皮时就刻意把皮削厚一些。南瓜好不好吃,从削皮时压刀的手感和削皮后里面南瓜肉的颜色就能判断出来。

姜言意处理手上的南瓜时,便笑了:“这个南瓜铁定甜。”

秋葵正蹲在一旁清理南瓜瓤里面的瓜籽, 闻言一脸馋样抬起头, 她脸上不知何时沾了南瓜瓤上橙色汁水, 跟个小花猫似的:“甜的?”

这个时代糖贵得令人发指,普通人家家中一年到头估计也难得买上一点, 只有那些大户人家才经常吃糖糕甜食。

姜言意点头, 把削皮后的南瓜洗干净切成小块,四分之一准备用来做南瓜焖饭, 剩下的四分之三打算做成南瓜饼, 她道:“你把旁边的灶也生个火,我把剩下的这大半南瓜蒸熟了做南瓜饼。”

秋葵一听做南瓜饼, 赶紧回灶膛子后面烧火去了。

灶上有三口锅, 姜言意很是满意,一口大锅可以用来放蒸笼,做蒸菜;中锅用于炖煮, 剩下的小锅用于煎炒。

中锅和小锅之间还放置了一口烧水的顶罐,下面跟灶膛子是连通了的, 做饭时生个火, 顶罐里的水也就烧热了,能省不少柴。

姜言意把切好的南瓜块放蒸笼里蒸着,又用大铁勺搅了一下中锅里煮的米,米汤浓白粘稠, 升上来的水蒸气里混着一股浓浓的米香。

用柴锅沥米煮饭,姜言意只小时候在外婆家见过,这样煮出来的饭,似乎比用电饭煲煲出来的更香一些。

眼瞧着米还要再煮一会儿,她把秋葵捋了一半的南瓜籽捋完,用清水洗去上面黄橙橙的南瓜汁,滤进筲箕里摊平,端到院子晾着。

南瓜籽还没干,但姜言意已经想好要怎么把它炒香了当零嘴吃。嗯,还得留点南瓜籽,等明年开春种在院子里,到时候又有南瓜芽尖儿和南瓜花吃了。

姜言意叹喂一声,只觉南瓜全身都是宝。

她再次回到厨房时,饭已经煮至七成熟,姜言意找了个干净的盆子垫在下面,把筲箕放上去,用木瓢一瓢一瓢地把锅里的米舀进筲箕里,米饭被沥出来,盆子里则是又稠又白的米汤。

秋葵馋坏了,等不及开饭,先把米汤吨吨吨喝了两大碗。

姜言意哭笑不得:“你这会儿米汤喝多了,等下饭可吃不了多少。”

秋葵捧着碗摇头:“我觉得我还能吃三大碗。”

姜言意被这傻姑娘逗笑了。

不知是不是恢复了自由身的缘故,同样是做饭,姜言意只觉在这里比在火头营时轻松自在不少,心里高兴,干什么都有劲儿。

她洗干净锅,控干水放油,等油热了拍个蒜放进炒香后捞出,这才把之前留的四分之一南瓜倒进锅里翻炒,只放盐,别的的调料都不放,锅里飘出的味道就已经很香。

她用铲子把锅里的南瓜铲到一块堆着,南瓜块上沾着油水晶亮好看。姜言意又用筷子小心地把沥起来的米饭铺到南瓜上面,将南瓜严严实实盖住,这样南瓜的香甜都会被锁进米饭里。

姜言意一边沿着锅绕一圈加水,一边对秋葵道:“改中小火,火太大的话南瓜还没焖熟就先糊了。”

秋葵听话地用力点头。

做完这一切,姜言意盖上锅盖。等锅里的南瓜熟透,上面那层米饭也就熟透了。她不需要刻意去记时间,光看锅里冒出来的气就知道什么时候该熄火。

蒸笼里的南瓜块此时也蒸好了,姜言意把蒸熟的南瓜块取出来,捣成泥再加糯米面,揉至不沾盆底后,盖上干净的湿帕子饧上一会儿。

此时锅里的南瓜焖饭从锅盖处冒出的白气已经小了,凑近细听里面还有微弱的“噼啪”声,那是贴着的锅的米粒已经开始变成锅巴。姜言意忙让秋葵熄了这个锅里的火,把柴禾转到小锅下面的那口灶去。

她把饧过的面搓成长条,手速极快地揪成小块,团吧团吧搓成一个小圆球,在案板上一压,就成了一个扁圆的南瓜饼。

眼见锅热了,下油,把南瓜饼放进去煎至两面焦黄,在热气的作用下,南瓜饼那层焦黄的外壳还会鼓起来,煞是好看。

南瓜饼起锅后,姜言意让秋葵尝尝,秋葵直接上手拿,被烫到了又换筷子去夹,但吃进嘴里还是烫,她吃得又急,烫得吐着舌头直哈气。

“你慢些吃,这有这么多呢。”姜言意怕她把舌头烫伤了。

“好次(吃),窝(我)不怕尚(烫)。”秋葵再次说话时果然大舌头了,她拿了一双筷子递给姜言意:“瓜瓜(花花)次(吃)。”

姜言意夹起一块尝了尝,南瓜饼外皮煎得焦香酥脆,但里面又是软糯的,吃起来甜滋滋,不是那种腻人的甜,而是南瓜本身的清甜。

姜言意混合糯米面时,因为家里没糖就没放,本以为味道可能会有些寡淡,不料成品却甚得她心。

她满意点点头,转身去揭锅盖:“开饭开饭。”

外边突然响起敲门声,秋葵叼着一块南瓜饼去开门。

姜言意刚把南瓜焖饭盛起来,秋葵又叼着南瓜饼蹿了回来,跟只见了猫的小耗子似的。

姜言意问她:“怎么了?”

秋葵哆哆嗦嗦道:“外面有个人。”

姜言意心说不就是个人么,怎把孩子给吓成了这样。

她在腰间的围裙上揩揩手,走过院子往前边的铺子去,瞧见站在门口的那人时,她不意外秋葵为何会吓成那样了。

只是……这位大将军手上抱着一盆辣椒作甚?

姜言意目光控制不住地往他手上的辣椒上多瞄了几眼,这才抬眼看向他:“大将军您这是……”

封朔把盆栽往她跟前一递,“听闻你在此处开店。”

四目相接,他有些不自在地别开眼,嗓音倒是一贯的清冽。

姜言意愣了愣,随即想到旁边就是都护府,她们现在也算邻居了,这位大将军抱着一盘辣椒过来,是为了恭贺自己开店?

旁的不说,这位大将军与邻里友善这一点是真心不错,半点没有官架子。

因着他这一举动,姜言意对他好感度上升了不少。

但不过开业送花篮固然是好,可她这店还没开起来呢,姜言意有些尴尬,又不好拂了人家的好意,何况他送的不是别物,是辣椒啊!

姜言意接过他递来的辣椒盆栽,本以为以这位大将军冷淡的性子,他就是单纯过来送个礼而已。

但是客套几句后他显然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这么一直站在门口也不好,他们二人容貌出挑,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又多,但凡路过的,都忍不住瞧上几眼。

姜言意被看得有些尴尬,但人家送了礼,赶客又不太好,她只得委婉道:“今日刚搬到此处,屋里屋外都还没来得及收拾,大将军若不嫌弃,就进店坐坐吧。”

“进店坐坐”只是客套话,她都说了里面还没收拾,常人听到此处,必然就知道这是不方便待客了。

但姜言意不知这位大将军是不懂人情世故还是怎么滴,她说完后,他就回了一个字:“嗯。”

若不是他冷着一张脸,姜言意都要怀疑他在门口站半天,就为了等她这句话。

她硬着头皮把人迎进去,店铺里面还没置办桌子,空荡荡的,只有原先收账处有个柜台,姜言意便顺手把那盆番椒放到了柜台上。

又去后边的院子里找了一张可折叠的木桌搬过来,摆上一把椅子请他坐。

先前铺子门是关着的,现在请他进来了,为了避嫌,姜言意索性就把铺子门开着。

她找了半天没有找到原主人留下的茶叶,自己又还没来得及买,不好让他干坐着,就回厨房端了一盘南瓜饼出去:“实在是招待不周,方才做了些饼子,大将军且将就着用些吧。”

封朔冷淡点了一下头,用手拿起一块吃起来。

姜言意只觉他这满脸的冷淡和吃南瓜饼的动作,实在是违和。

他吃了一块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维持着一脸的高贵冷艳吃起了第二块。姜言意不由得看了看天色,正是午时,难不成是他从军中回来,但都护府的厨子以为他中午会在军中用饭,没做他的饭?

她试探着问:“厨房里有南瓜焖饭,大将军可要尝尝?”

封朔又高贵冷艳吐出一个字:“嗯。”

之前他来火头营私灶吃过饭,姜言意见知道他的饭量,盛饭时特意找了个大海碗,一铁铲子下去,锅底金黄的锅巴连着米饭和南瓜一同被铲了起来。

姜言意端着大碗出去的时候,发现那盘子南瓜饼已经少了大半,她倒是挺意外的,南瓜饼虽好吃,但权贵大都不怎么喜欢,他们都更青睐那些做法讲究的精致糕点,这位大将军倒是不挑。

姜言意心道不愧是行伍中人。

她恭恭敬敬把南瓜焖饭呈了上去,“大将军慢用。”

封朔见她盛饭用的碗堪比汤盆,神情微滞,精致的嘴角瞬间抿紧了,但见她神色无比诚恳,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他饭量虽大,可吃饭从来都是用的小碗,得益于皇室的规矩教养,哪怕他用小碗添十次饭,用饭时依旧斯文优雅。

冷不丁地被人递了这么大个碗,封朔感觉自己好像因为饭量大被嫌弃了。

但这碗饭闻起来实在是香,看起来也十分有食欲。

米饭粒粒分明,米香浓郁,嚼起来软硬适中。油煸过的南瓜黄澄澄油亮亮,吃进嘴里却半点不觉油腻,咸中带着一股淡淡的清甜。金黄的锅巴约莫是最好吃的部分了,嚼起来酥脆生香。

封朔头一回知道米饭和南瓜竟也能好吃成这样。

姜言意见他动筷,自己从早上饿到现在,肚子里空城计已经唱了好几回了,便回后面的院子去端自己的饭碗。

怕封朔传唤,她搬了个小马扎到店铺后门的檐下坐着吃。

封朔不经意一抬头,就瞧见她坐在那边,手里捧着个半大的瓷碗,嘴里塞了食物两颊鼓起像只仓鼠,好吃得两眼惬意眯了起来。她身后是一片爬满绿藤的院墙,淡紫色的三角梅在阳光下开得正艳。

他突然觉得,这小厨娘怪好看的。

心底升起一丝隐秘而荒唐的想法,他不太想知道她真正的身份了,也不想知道她未婚夫是谁,她跟陆临远究竟有何关系……

姜言意吃完那口饭,就发现封朔正看着自己这边。

她探头一瞧,好吧,他的大海碗已经空了。

她以为封朔盯着自己这边,是不太好意思让她添饭,便十分善解人意地地走过去问:“大将军,您要添饭吗?”

她骤然出声,封朔这才回过神来,面无表情点了下头。

姜言意捧着大海碗去锅里舀饭,秋葵本准备多吃一碗的,一瞧姜言意进来时手上只拿了碗,没拿筷子,就知道外边那位大将军是要添饭。

她眼巴巴看着锅里仅剩的一碗饭,可怜兮兮放下了铲子。

姜言意安慰她:“晚上我再给你做好吃的。”

秋葵一双眼这才又亮了起来:“还是南瓜焖饭吗?”

姜言意道:“你想吃什么就做什么。”

秋葵立即道:“南瓜焖饭!”

姜言意哭笑不得,这傻丫头未免也太容易满足了些,一个南瓜焖饭就让她高兴成这样。

等姜言意把饭端出去,封朔看到碗没满时,约莫也猜到了什么,他一言不发吃完,走时留了二两银子到桌上。

这顿饭本就是他送那盆番椒的还礼,姜言意自是不能收他钱,赶紧追上去还给他:“大将军,这顿饭粗劣得很,怎好收您银钱。”

封朔反问她:“不好吃就不收钱?”

姜言意被他问得有几分尴尬,心说这大将军还真是个聊天杀手,他当真半点不懂人情世故么?

她硬着头皮把碎银往他跟前递了递,面上维持着笑意道:“以前在火头营时,大将军您就多有关照,而今小店开在都护府旁,还望大将军您以后也常来照顾生意才是,今日这饭钱,实在是收不得。”

封朔比她高出许多,从他的角度看下去,小厨娘微颔首低眉,笑意盈盈,仿佛是谁家送丈夫出门的小媳妇儿。

他盯着她好一会儿没说话。

给银子是他觉得自己没吱个声就过来,吃光了锅里的饭让她们二人都没得吃,心下过意不去。但此刻这小厨娘又执意要还他。

封朔不自觉拧了拧眉,在他看来,左右不过二两碎银,给都给了哪里还有收回来的道理。

但她一说以后常来,他又心动了。

便问:“你这店打算什么时候开张?”

姜言意其实现在还不确定,毕竟她是打算开火锅店,没有辣椒就先卖清汤锅子,随着天气越来越冷,火锅肯定有市场,这条街权贵又多,大户人家自然不缺吃个锅子的银钱。

麻烦的是她还得找人把店面布置一下,定制桌椅板凳,煮火锅专用的锅子,以及盘碗碟子这些。

她想了想道:“约莫得下次军中休沐。”

军中每十天才有一天的休沐,差不多也就是十多天后才能开业。

封朔看了一眼她尚还空荡荡的店面,了然点头。

姜言意便道:“银子您收回去吧。”

封朔视线落到她掌心,她手小小的,五指细长,白嫩得不像话,那一小块碎银被她拖着,像是雪地里凸起的一块岩石。

他伸手取走银子时,指腹不经意划过她掌心,触手一片温软细腻,仿佛是摸到一片带着温度的微微凝固了的牛乳。

封朔只觉似乎有什么触角一样的东西从指间一直蔓延向他心底,带起一阵轻微的痒意,指尖一片酥麻。

他赶紧收回手,把那只手背到了身后,:“本王下次再来。”

他走出铺子,转个弯便是自家府邸,邢尧正提着食盒站在那里:“主子,宋嬷嬷听说您一会儿要回军营,怕是来不及用饭,让厨房备了菜给您。”

封朔背在身后的手无意识摩挲着指尖,上面似乎还残留着那温润细腻的触感,闻言只淡淡道:“本王已用过饭,赏给你了。”

***

姜言意对某人的蹭饭行为还一点不知,她抱着那盆辣椒整个人都快笑成一朵花儿来。

秋葵不解:“花花,你怎老抱着这盆栽傻笑啊?”

姜言意一脸憧憬道:“有了它,就可以做出好多好多天底下最好吃的食物来!”

秋葵一听能做好吃的,瞬间也把盆栽当宝贝,兢兢业业照料得比姜言意还上心几分。

为了快些把店开起来,姜言意下午列了个清单,把要买的东西全写下来,打算分批采购。

桌椅板凳锅碗瓢盆这些,她准备先去市场上打听打听,看哪里的师傅手艺比较好,到时候再去细谈。

自己如今也算是安身立命了,还不知京城那边情况如何,她想了想,决定修书一封寄往京城楚家。

她本来是打算写给原身的弟弟,问一下他和姜夫人近况如何,顺带给他们报个平安,自己现在不敢回京城,只能以后有再找机会同他们见面。

但姜言意又怕出什么意外,这封信若是没到弟弟姜言归手上,那可就麻烦了,毕竟脑子进水的便宜渣爹是绝对靠不住的。

在原身记忆中,外祖一家倒是挺疼她的,特别是那个也进了军营的舅舅。

信写好后,姜言意拉着秋葵一道出去溜达,打算看看市集上有没有辣椒卖,顺道去驿站寄信,驿站的信件都是一大早送走的。

她跟秋葵都没有发觉,自她们二人出了门后,就一直有人鬼鬼祟祟跟着她们。

姜言意从驿站出来后,那人又迅速进了驿站,出来时手上多了一封信件。

作者有话要说:  南瓜:我的一生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邢尧:希望主子天天去隔壁吃饭,再把家里大厨做给他的那份赏给我。

封朔(沉思):她的店开业还早,明天该用什么理由去蹭饭?

秋葵(绝望):你别来了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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