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人摇醒的。意识开始恢复时,我首先感到的是头痛欲裂。

“醒醒!醒醒!”

喊我的声音很粗暴,而且不止一个。迷迷糊糊中,我看到房间里站着几个黑色的影子,我的酒一下子醒了一半。再仔细一看,见那黑色的影子是三个警察。

警察怎么进到我的房间里来了?我让大脑尽可能倒转,试图回忆清楚之前所发生的事情,可什么都想不起来。

“现在几点?什么事情?”我糊里糊涂地睁眼往窗外看,见外面一团漆黑。

“醒醒。起来!站起来,站起来!”其中一个警察的语气十分严厉,“跟我们走一趟。”他们开始对我推推搡搡。

“嗨嗨,我会走,推我干吗?!”

“好好走就不推你了。”

“我跟你们去哪里?”

“去了就知道了。”

“我为什么跟你们去?你们是谁啊!”我很不高兴。

“去了就知道了。穿上鞋,走!”

鞋几乎是他们帮我穿上的。我被那几个自称是警察的人带出旅店时,瞥见老板和他老婆躲在一角向这边窥视。毫无疑问,他们一定把我当成坏人了。不过也难怪,被警察带走的人,有几个不是坏人呢?

走出旅店,见外面停着两三辆警车。警灯急速地闪着,可以看到不少警察围在旅店周围。冷风一吹,我的意识几乎完全恢复了。

当一个警察试图将我的头按低,让我钻进警车时,我抗拒了:“等等!你们还没有说清楚我究竟犯了什么法?你们没有说清楚前,我有权利不跟你们去。请你们找何军来,他就住我隔壁。他最了解我这几天都干了些什么。”

“就是让你去见何军的,上车吧。”按我头的这个警察倒是很客气。

我意识到事情真的很严重,而且何军显然已经被他们带走了。

“你叫什么名字?”

“你分明拿着我的身份证,还问?”我准备采取强硬的姿态,因为我知道自己什么也没有干。

警察并不生气,接着问:“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派出所。”

“知道就好。来木鱼干什么来了?”

“旅游。”

“你不老实。我再问你一遍,来这里干什么来了?如实回答,否则后果你知道的。”

“旅游。”

“你去年五月份来过一次,才一年又来?而且据我们所知,你只有一天出去游玩。”

“不可以吗?”我被激怒了,忍不住抗拒,“可以告诉我带我到这里是为什么吗?”

“你购买了一批录像带,对吗?”

“是的,怎么?”

毫无疑问,何军向警方招供了关于我的一切。虽然没有做过什么违法的事情,但是自己的私事被公之于众,本能上总有一种反感的心理。

“你是拍电影的?”

这是一个不需要回答的问题。对方提出这个话题,无非是证明他们对我了如指掌,以此暗示我不要试图耍任何花招。

“你的《天黑请闭眼》我挺喜欢的。还有《时差七小时》,那个女孩子现在还在美国吗?听说她的市委书记爸爸已经没事情了。”

“现在我实在没有兴致讨论我的电影。不过我还是非常感谢你看了我那么多电影。这里的电影票多少钱一张?”

“电影票?我们这里没有电影院。我长这么大只看过两次露天电影。即使有电影院谁又会去呢?到处都是盗版碟,一张才五块钱。”

一个堂堂的警察,说起盗版碟居然那么坦然,在我听来就像是一个缉毒警察大谈自己吸食毒品的乐子,让人厌恶。我开始恨眼前这个警察了,甚至不愿意正眼看他。不过,我准备采取妥协的态度,强硬下去对我不利,我也不能太孩子气了。

“你和何军什么关系?”

“我请他作导游和司机。”

“还有呢?这次是他叫你来的?”

“是的。有一个人想出售一些捡来的录像带,我有兴趣就来了。怎么?”

我急于知道他们是什么意图。但我隐约感到和那些录像带有关系。

“那些录像带是什么内容?你看过吗?”

“不知道。想看,没看成。因为高强那里的录像机总是出问题。”

“你认识高强?”

“不算吧,这次才见面的。能告诉我为什么三更半夜拉我到这里吗?”

“不是拉你,而是让你配合我们破案。”

“破案?怎么了?何军出事了?”

“不是何军,是高强。”停了几秒钟后,警察接着说,“他死了。”

“什么!!!”

我好办天没缓过劲来。虽然我十分厌恶高强,但也不至于盼他死。同时我想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我再也拿不回那些原本属于我的录像带了。

警察注意着我的神情,又问:“你和高强有什么纠纷吗?”

“纠纷?高强?他太卑鄙了!”

“你究竟和他有什么纠纷?是你让何军闯进高强的住处吗?”

“什么意思?我让何军闯到哪里?高强住处?你能说清楚些吗?”

“你说你本来已经离开,为什么又回来?”

“因为高强使用卑鄙的手段偷走了我的东西。”

“你是说这些吗?”警察指着旁边的装录像带的纸盒子。

“那早就是一堆废物了,都是些没用的废盒子。他把里面的带子调包了。”

“那些带子上究竟是什么,他要那些东西做什么?”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

“是不是你指使何军去杀死高强,拿回那些录像带的?”

我盯着警察的脸好半天,想确定他是不是在开玩笑:“我怎么会为了一千块的东西杀人?况且我根本不知道它值不值那个价钱。何军自己也不会为了录像带去杀高强。作为一个本分的出租车司机,除了开车他没有其他的技能,对复杂的电视技术根本一无所知。就算是那些录像带多么有价值,他也不见得懂得怎么把它们变成现金。他怎么会因为这个对高强下手?!除非他们之前就已经结下仇恨了。”

据我所知,何军和高强虽然都住在木鱼,可是他们完全生活在两个迥然不同的世界中。何军每日辛辛苦苦为家计奔忙,高强则完全放弃个人生活,在梦的世界里游荡。他们是平行的火车轨道,永远没有交叉的可能。

警察死死地盯住我的脸差不多三十秒。终于,他叹了口气,态度开始转变。他看得出来我绝没有任何表演的成分,也知道我和高强的死没有关系。不管具备多么丰富的想象力,所有的事情都一目了然。

“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吧。”那口气是不容商量的。

高强究竟是怎么死的呢?

如果他真的死了,我的录像带还拿得回来吗?

何军闯到高强那里,究竟干什么去了?

我带着这些疑问走出了派出所。离开前,警察让我在书面问讯录上签字画押。我平生第一次用红色的印油在白纸上摁下自己的指纹。这个时代还保留这样古老的签字方式,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同时,也感到毛骨悚然。

试想一下,你根本无权拒绝警察的要求,不得不将食指蘸上红色的印油,在记录了自己每一句话的白纸上按下鲜红的指纹。不得不承认,那个清晰的指纹确实非常好看,可也正因为如此,才更显得恐怖。

我要与何军见面的要求被拒绝了。可是我真的很想知道,他究竟为什么独自闯到高强的房间里去。他难道不是应该叫醒我一起去的吗?我们本来商量好的,是那些该死的酒坏了我的事。如果不是喝醉了,可能我已经拿回属于我的那些录像带了,高强或许也不会死。我莫名其妙地将高强的死和我扯上关系。

很快,警察带着我来到高强的住处。

房子里像是经历过一场巨大的浩劫,四处散乱着录像带盒子和被抽出来的咖啡色的带子。那些带子像碎纸机处理过的废纸条一样缠绕着,一堆一堆的,差不多占了半个房间。高强趴在地上,姿势扭曲,露出的面部有一片血红的伤痕,血迹不多,像是擦伤。可是令我惊讶的是,那伤口显然呈一个有规则的图形,意外的损伤不可能造成那样的伤口。

警察看出我的惊讶,盯着我看,一副等待答案的样子。

我使劲摇摇头,不住地说:“这是什么意思?这是怎么了?”我完全懵了,“他怎么死的?这点儿伤不至于要命啊!”

“我们正在等待法医鉴定结果。”

现场的桌子上摆着几盘录像带,还有录像机和电视机,电源都开着。不用说,高强死之前一定正在看那些录像带。桌子脚下是一个专业的录像带包装盒,里面有数十盘录像带。我相信那些就是本该属于我的东西。

“你说的录像带是这些吗?”警察指指桌子上的录像带问我。

“我想是吧。”

其实我心里也不是很有底,录像带从外形上看都是一个样子的。但在这个夜晚,高强除了看那些煞费苦心得到的录像带,难道还有心情看别的什么吗?

“这些录像带是你从采药人那里买来的?”

“是。”

“你为什么要买这些带子?专程跑这么远?”

到了这一步,我只好实话实说了:“因为采药人说是在原始森林捡到的。这样的东西一般是不会被遗忘丢失的,所以觉得或许会有价值。”

“就是说你还什么都没看到?”

“可不是嘛!”

“这些带子还可以修复吗?”

我看着乱成一团缠绕在一起的录像带,摇摇头,说:“这些录像带的表面都变皱了,就算重新装进带盒里,上面的磁粉也一定被破坏掉了,即使还有图像,绝大部分也只会是一些和噪波差不多的东西,没有太大价值了。不过,如果你们没有什么需要,我还是想把这些带子带走,回去试着进行修复。即使是一些不完全的画面,我还是想知道,我花了一千块钱买来的东西究竟是什么货色。”

我不失时机地尽量显示我的专业知识,无非是想向他们证明,我千里迢迢为着一些不明内容的录像带来到这里,是出于我专业的需要。

没想到警察却说:“这些是现场的重要证物,不可能让你带走,而且你暂时也不能离开木鱼。”

我一听,慌了。我并不担心会被他们错认为凶犯,我有一系列证据证明我和高强的死毫无关联。但是如果说案件没有查清之前我都不能离开的话,我在上海的几个手头上的工作就全要泡汤了,那可就惨了!

“我们不会留你时间太长。两三天吧。请你一定配合。”警察显然看出我在想什么。

我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回到旅店,我正要上楼,见老板远远地站在阴影里看着我,那眼神让我很不舒服。

“先生,请问你什么时候退房?你只预定了一天。”果不其然,老板把我当成坏人了,至少是个麻烦人物,盼望我尽快离开。

我苦笑着回答:“那就续几天吧。警察不让我离开。”

“那你需要再交一些订金。”

“那好吧。再续三天。”

“要那么长时间?不过最迟只能到周五。周末所有房间已经被旅行社订了。”

我爽快地付了订金,心想,周五的晚上我或许已经在上海黄浦江边的宝莱纳酒吧喝啤酒了。那是我每个周末的必修课。这样的画面让我振奋。

我付完钱正要转身,老板突然说:“高强昨天晚上来过。”

“什么?!”我惊讶不已,“他来干什么?”

“来找何军的。”

“他们见面了吗?”

“他去了何军的房间,应该见面了吧。”

“他们认识吗,以前?”

“认识!他们还是朋友呢。木鱼就这么大,都认识。”

我奇怪何军为什么始终没有提到他和高强是朋友这层关系。沉默了一会儿,我问老板:“高强在这里待了多长时间?”

“五分钟吧。走的时候我还奇怪,问高强怎么这么一会儿就走了。他说何军醉了,所以就先回去了。”

“你对警察说了吗?”

“没有。”

“为什么?”

“你觉得我应该告诉警察吗?我当时觉得只是好朋友来探访,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再说,警察也没对我说起高强死了的事情。他们问得最多的还是关于你的。要是那个时候知道高强死了,我一定会对他们提起高强来过这里的事情。”

我看着老板,问道:“所以你觉得我不是好人?”

老板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说:“不过,如果真是坏人,你就回不来了。警察怎么会放一个坏人呢?”

我挤出一个苦笑,忽然想到,老板怎么知道高强死了?现在不过早上九点钟,是谁将消息这么快透露给他的?

于是,我直截了当地问出了这一疑惑:“你是怎么知道高强死的?警察提到过吗?”

“警察才不会对我说这些呢。”老板得意地说,“不过我们有我们自己的方法。”

我好奇地问:“什么方法?”

“不瞒你说,木鱼没有秘密。这里就只有这么大,瞒不住任何秘密的。你看这些个做生意的,每天一关门,谁家今天生意怎么样、营业额多少,没有人不知道的。更何况死人这么大的事情。”

叹了口气,我说:“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将高强来过的事情报告给警察。他死之前几小时,甚至可能几十分钟前来过这里,对警察破案来说,一定是重要的线索吧。”

说完,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往自己房间走去。

我猜想高强可能是因为内疚才来旅馆的,也许他想对我说对不起吧。但是我们那时喝醉了,他失去了最后向我道歉的机会。虽然如此,我还是不能原谅他,因为他的贪婪,令我深陷麻烦,被软禁在这里不能脱身。

不久何军也回来了。他脸色苍白,情绪糟透了。

“我以为你不会这么快出来呢。”

我自己也没想到,一见到他,我冲口而出的竟然是这么一句让人尴尬的话。

何军勉强地冲我笑了笑,坐下来,把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

原来,我喝醉之后,何军酒壮英雄胆,独自去高强那里,试图替我将那些录像带抢回来,以补偿对我的歉意。当他撬开高强工作室的窗户,跳进室内以后,却在书架的背后见到了倒卧在地上的高强——的尸体。何军马上通知了警察,却没料到警察将他也列入嫌疑人名单。

听完何军的话,我摆摆手说:“别说你,我在醉梦中都被拉起来,也是嫌疑人之一。一定是你说了什么,让警察怀疑我们。”

“我能说什么?说实话呗。警察都是些疑心很重的人,没那么容易相信我们。不过我们确实不是凶手。至少我可以保证我自己。”他说完这句话,感到有些不妥,赶忙补充道,“你就更加不可能。你不会为了一千块钱的东西杀人吧?”

“其实当我知道他偷换了录像带,真有杀了他的冲动,真的。”我见何军迷惑地看着我,语气一转,说,“不过,现在不用我自己动手了。我是感到有些惊讶,但我不会同情他。要不是他,我现在早回上海了。”

沉默了片刻,我突然发问:“你和高强是朋友吧?”

何军吃惊地看了我好半天,没有说话。

我盯着他,接着说:“听老板说昨晚他来过酒店找过你。”

何军吃惊地喊道:“你说什么?!”

我耸耸肩:“除非你也喝醉了。”

“我当然喝醉了!我都不知道有人进过我的房间!”何军的脸上写满了无辜,看上去不像是撒谎的样子。如果不是超级好演员,不可能表演得那么完美。

“看来,你真的是喝醉了。”我叹了口气。

“如果高强真的来过我的房间,他想干什么呢?我和他所谓的朋友……那也算不上是真正的朋友。只是有时候他外地有朋友来,他又恰好还在山里,我就代他招呼一两天而已。”他突然站起来冲出房间,同时说了句,“我看看丢什么了没有。”

我看着何军的背影,突然感到有些陌生。其实我与他就是一面之缘,去年五月,在非常偶然的情况下,我在数个拉客的司机中选中了他。他开着车带我在神农架游玩,那次我们一共相处了两天。几个月后,他突然打电话问我对在深山里捡到的录像带感不感兴趣。

如今想来,这一切看似毫无关联的事情串联起来以后,似乎隐藏着某些耐人寻味的关系。他说是去高强那里替我拿回那些录像带,难道他就不是为了他自己?他意识到那些录像带有着特殊价值后,企图闯进高强的工作室,将那些录像带据为己有,这也是完全说得通的!更有甚者,可能他闯进去时与高强相遇,争执中将其杀害……可是转念一想,这些我想到的,警察一定都想到了,放他出来,对他还是信任的吧。

很快,何军又回来了。他皱着眉头说:“车钥匙呢?不在房间里。奇怪了!我去找找看。”

他转身要走,我叫住他:“我和你一起去吧。反正也睡不着。”

我们来到旅店外停车的地方,发现车门没有锁,钥匙插在方向盘下面的点火开关里。何军既惊喜又感到后怕,庆幸车子没有被偷走,也没有被人破坏的迹象。他打开后备箱,见工具箱和那些录像带都安静地躺在原处。显然是昨晚上忘记取走钥匙了。

我对何军说:“把那些录像带扔掉吧。”

何军问我:“这些还都可以用吧?”

我点头道:“我多的是。要不,就送这里的电视台吧?不过这里的电视台暂时应该也用不到HD这么先进的设备。”

“你看到高强脸上的伤吗?”在回去的路上,我突然想到这个问题,于是问何军。

“怎么没看到!你也注意到了?”他知道我指的是高强脸上那个伤痕的图形。

“当然。你觉得呢?以前见过类似的吗?”

何军撇撇嘴说:“哪里去见?死人我这都是第一次见!这样的谋杀以前只在美国电影里看到过。比如一个变态杀人狂之类的,在被害人的身上留下一些记号,有意考考警察的智商什么的。不过就那么一丁点儿伤,不至于要了高强的命吧?肯定还有严重的内伤,你说呢?还有,凶手为什么把那些录像带都拽出来,扔得满地都是?这太不正常了!”

顿了顿,他接着说:“你说,那个凶手是先杀人呢,还是先拽那些录像带呢?如果是杀人后,在尸体边上才将那些录像带拽出来玩儿,这样的人也太冷酷了吧?如果是杀人前干的,现场没有任何搏斗的迹象,高强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却没有做出什么反抗,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被强大的威胁镇住了,根本就没有任何反抗的念头。否则,死到临头,是人都会做垂死挣扎的。”

我哑然。倒不是因为他说的有道理,而是他的分析本身太像一篇推理小说了,令我不得不反省自己作为一个专业编剧和电影创作人在创作上的无能。

回到房间,洗了一个热水澡,我躺在柔软的床上,胡思乱想了好一阵,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了。梳洗完毕,我立刻去了派出所,同警方交涉取回属于自己的带子。那些散乱在高强工作室的录像带是属于我的,尽管它们看上去已经毫无用处,但是我还是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哪怕只有一些支离破碎的影像也好。

警察答复我说,因为我有证据证明带子确实是属于我的,他们会考虑将带子还给我,会尽快向上级请示。

我十分担心警察所说的话只是一种敷衍,是惯用的官场套话。归还录像带的那一天也许遥遥无期。于是,我再次提出离开神农架的请求,并向他们出示我所有的证件和相关担保人的资料,可还是被他们一口回绝了。

我很无奈,正要离开的时候,警察突然问我:“你说过高强将你的录像带调包了?”

我一愣,马上答道:“对,而且很费了一番周折。”

“你介意把那些被调包的录像带暂时拿给我们吗?”

“完全不介意。我正不知道该怎么处理那些东西。丢了可惜,留着又没什么用。我让何军给你们送过来吧,不用还给我。”

“在何军那里?”

“对,一直在他车的后备箱,动都没动过。”

“谢谢,我也会跟何军说的。谢谢你。”

走出派出所的时候,我像一头困兽,感到巨大的愤怒,可又没有具体发泄的对象。

这就是同一个强势集团打交道的困难。虽然与你交往的都是活生生的人,可是你面对的又是一些不代表他们个人意志的办事人员。如果在正常的人际交往中还可以以义气行事解决一些事情的话,对待强势集团的办事人员,那就成了毫无意义的鲁莽举动。这就是常常让人产生无名火的原因。那一整套貌似严谨的办事程序,体现的是毫无人性的冷漠。

我意识到,我将在木鱼镇度过一段枯燥而令人精神不安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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