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 俩人就在网上预约了领证时间。

明天约满了,他们预约了后天。

次日, 下班后,俩人一块去拍领证时所需要的证件照。

从照相馆出来,天已经黑了。

俩人临时起意,说去X大那边转一转。

他们重逢后,还没一块回去过。

X大南门外有夜市,一到晚上,街两边的商家就把东西摆到了店铺前的人行道上。吃穿住行, 学生日常的必需品,就没有在这条街上买不到的。俩人以前也经常到这边来吃饭。不过这条街跟当时已经有很大不同了,但那种属于学生的朴素热闹还在。

俩人在夜市上吃了点东西,进了学校。

晚上的明德湖,还有许多情侣在这里谈恋爱。

虽没有月亮,湖边垂柳也都枯了, 但对于情侣来说, 还是良辰美景。

只是有点冷。

张虔把自己的大衣脱下来给她。

叶阳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 穿上了他的大衣。

他的大衣很大,几乎垂到她脚踝, 她走路有种会踩到的错觉,不得不提着。

晚间自习的下课铃声响起, 湖的另外一边有几栋教学楼,学生从教室出来,三三两两路过湖边。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道:“下雪了”。

叶阳抬头看天。

大约才刚开始,雪并不明显,只有零星的一点。如果不注意,压根就发现不了, 但的的确确是雪。

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

有学生陆续发现,情侣们从角落中走了出来。

初雪对于学生来说,还是有特殊意义的,但对于张虔和叶阳这种皮糙肉厚的成年人来说,已经没所谓了。不过高兴还是高兴的,毕竟给这个夜晚增添了一点浪漫气息。

张虔扯着她走到湖边围栏旁,让她站好,然后指着自己大衣的口袋说:“里边装了一个东西,送给你的。”

叶阳没想到有礼物,有些惊喜。

口袋很深,她第一下没摸着,就多摸了几下,结果摸来摸去也没摸着。她有些慌,不会是刚才换衣服时掉了吧,紧张问:“什么东西?”

张虔垂眼看她:“戒指。”

叶阳心头猛地一蹦。

这时候送戒指,多半是求婚戒指了。

她赶紧又掏右边口袋。口袋里有烟,有打火机,还有手机,就是没戒指盒。

她急了:“没有,你是不是记错了?”

张虔蹙起眉头,俯身往口袋里掏,发现真没有,纳闷道:“怎么没有,我明明放里边了?”

叶阳提着身上沉重的大衣,就往刚才换衣服的地方跑去。

跑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因为张虔没跟过来。

她回头瞧,见人还立在湖边,又走了回来,见他脸上似有笑意,二话不说,就往他身上摸。

他倒是自觉,展平双臂,随她摸。

叶阳连他的裤脚都摸了,仍旧没发现。她想起自己的大衣,从围栏上拿起来,把衣服翻了个底朝天。

还是没有。

她看着他,慢慢道:“你不会在骗我吧?”

他认真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叶阳直接道:“刚刚。”

张虔笑了:“刚刚可不是我骗你,是你自己想多了。”

叶阳听他这么说,就知道他一定带了戒指来。她将自己的外套重新放回围栏上,看着他眉宇间那点挑衅的神情,想了一下,双手再次插入大衣兜里。

慢慢的笑了出来。

他耸了耸肩,既无奈又期待。

叶阳从兜里摸出一个白色的戒指盒。

钻石的光芒在夜色中也很闪,她有些吃惊:“这也太大了……吧?”

“是吗?”张虔听到她这么说,直接把戒指盒从她手中取走,看了看,又合上,“那我拿去换个小的。”

叶阳笑了,赶紧拿回来:“钻石有价,张总的爱情无价,不大,一点也不大。”说完打开继续欣赏,完了做嫌弃鄙夷状,“这算什么呀,鸽子蛋都无法表达张总的爱情,非得鹅蛋才行。”

张虔没搭理她,把戒指从盒子里取出来,拉过她的右手,就往无名指上套。

戒指上手那一刻,叶阳忽然握起自己的手指,他没套上。

张虔抬眼看她。

月色下她的神情变得前所未有的认真:“你真的想好了?”

张虔看了她两秒,义无反顾的将她的手指撑开,把戒指套了上去。

叶阳把手收回来,调整了一下位置,不大不小刚刚好。

她又抬眼去看他。

他将她拉近,低头去吻她。

叶阳睁开眼睛去看。

他闭着眼,神情专注,十分享受。

她一边为他心动,一边觉得他遥远。

但她不能多想,她只能把这个归结于相处时间太短的缘故,慢慢就好了。

吻罢,叶阳靠在他怀里,深情款款道:“我会对你好的。”

他将她拉开一点,问:“怎么对我好?”

她继续深情款款:“陪你吃饭,陪你看电影,和你一块睡觉,跟你说所有心里话,不让你孤单寂寞。”

“唔。”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你是应该对我好点。”

叶阳本想抛砖引玉,让他说点心里话,如今却只得到了这样一句话,她再接再厉,“你刚才算求婚吧,求婚不应该说点什么吗?”

张虔有些诧异:“我还用得着求婚么?”

叶阳:“……”

叶阳第二天醒得早,她看了看时间,还不到六点,房间里黑漆漆的,但她身边已经没有人。

人逐渐清醒过来,她也没着急找人,缓了好一会儿,才下床。

又记起昨夜睡时,外面还在下雪,不知道怎么样了,就走到了窗前,拉开了窗帘。

没想到还在下,而且还不小。

心里有些高兴,像得到了一个惊喜似的,她站着看了好一会儿,才出去。

客厅里没开灯,但阳台有光,她透过半透明的推拉门看到张虔手中握了喷水壶正在给花草洒水。

他另外一只手里还夹了根烟,时不时的抽一口。一支烟抽完,他将烟蒂掐灭在花盆中,在阳台上的藤椅中坐了下来。

她走了过去。

阳台花草多,什么都有。风信子、绣球、蝴蝶兰、海棠、水仙花……吊兰、绿萝、薄荷、文竹、芦荟……还有各种各样的多肉,角落里还搁着她种的一盆香菜和一盆菠菜。花草在半明半暗的清晨散发出植物的香气。

阳台还有一副藤制桌椅。桌上有酒瓶有酒杯,她拿起酒瓶晃了晃,大半瓶酒已经没了,她笑道:“大早上喝这么多?”

他将她从身后拉到身前,让她坐在自己身上,低声问:“睡好了吗?”

她搂住他的脖子,趴在他肩上,声音含混:“不太好,做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梦。”

他问:“都梦见什么了?”

叶阳茫然道:“梦见你爱上了其他人,我们要离婚。我打算把孩子给你养,想着你虽然不是一个好丈夫,但一定是个好父亲。结果你带着你的大肚子情人来找我,让我死了这条心。”

他笑了,声音愉悦:“这么喜欢狗血剧情?”

她察觉到那笑意,自己也高兴:“俗,但是精彩。”

张虔抚了一下她的背,慢慢道:“你放心,我不会在离婚之前爱上第三个人,更不会让她挺个大肚子来找你。”

她去看他,他也来看她。

她的手抚上他的脸颊,手指一路流连到他唇畔,欲语还休,无限缱绻在指间。

他张嘴咬了一下,她“哧”地一声,把手搭在了他肩上。

他抬手拿了杯子,喝了一口酒,托着她的背,低头将那口酒喂给她,而后接了一个吻。

这个吻,有些涩,但足以让她在这个飘雪的清晨醉去。

她喘了口气,搂紧他的脖子:“你确定吗,我们今天就领证?”

她软趴趴的搭在他身上,又香又暖,他的声音都跟着温柔起来:“怕了?”

叶阳有点委屈:“但你真的没什么话跟我说吗?”

他跟她拉开距离,看着她:“你想听什么?”

叶阳亲了一下他的额头,道:“想听你的心里话。”

他思索了一下,道:“我爱你?”

她笑了:“爱不爱,你自己不知道?”

他别开了目光,没有回答。

叶阳的笑渐渐落下去:“你爱我吗?”

他这下倒反应过来了,点点头:“我爱你。”

叶阳却在“我爱你”中明白了一件事。她早有预感的一件事,只是之前那些东西太含混,她表达不出来到底是什么,但就在刚才,她完整的意识到了。她从他腿上下来,有种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茫然:“你不爱我。”

张虔看着她,脸色有些严肃了:“叶阳,我爱不爱你,你感受不到吗?”

叶阳紧跟着问:“那你为什么会愣了一下?”

张虔没回答,而是道:“叶阳,如果这事让你压力太大,我们可以再缓缓。”

但她现在说的根本不是结婚的事,她说的是他的心,她继续问:“你爱我吗?”

张虔点点头:“我爱你。”

半天,叶阳摇头:“你不爱我,你只是假装爱我。”

张虔的脸色沉下去:“我有必要吗?”

叶阳扯了一下嘴角:“因为你现在不会爱了,你又清楚不会爱的人有多悲哀,你不想自己变得悲哀,就假装自己会爱,你着急结婚,不过是害怕时间长了,你连自己都骗不了。”

张虔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你是说我只需要一个结婚对象,对象是谁不重要?”

叶阳苦笑:“难道不是吗?”

张虔拧眉道:“所以我不跟程柠结婚,跟你结婚,是吗?”

叶阳道:“因为你正儿八经的爱过我,你觉得爱上我比爱上她更容易,所以才选了我,但你没有爱上我,也不想跟我有什么深入交流。张虔,你现在不需要任何人。”

张虔没说话,只是看着她,好一会儿:“你说的对,行了吗?”

叶阳愣愣的看了他两秒,转身往外走。

这答案有两层意思。一是她说得对,他无话可说。而是她说得不对,但他懒得跟她解释,其实是拒绝交流。无论那个,对她来说都很致命。

张虔见她真要走,立刻又道:“叶阳,今天是什么日子,你想清楚了再走。”

叶阳身形一顿,道:“张虔,别逼自己了,顺其自然吧。”

张虔怒从中来,扬手将桌上的酒瓶挥在了地,玻璃渣子飞溅过来,割伤了他的脚踝,他浑然不觉,只道:“这次我是不会追出去的。”

叶阳没搭理他,拿了自己的外套,就出去了。

张虔听到大门合上的声音,失望的闭上了眼。好一会儿,他缓了过来,蹲下来,一片一片的去捡酒杯碎片,这才发觉脚踝流血了,但没管。

捡完碎片,打扫了一下阳台,一个人到厨房做早餐。

煎了两个鸡蛋,都糊了,最后也没吃,直接倒在了垃圾桶里。

收拾完厨房,在客厅坐了一会儿,这才想起脚踝。

他找出急救箱,用消毒液清洗了一下,贴了创可贴。

今天限号,他没开车,也不想打车,坐公交去公司。

部门的人见他脸色不佳,一个个大气不敢出。

晚上从公司返家前,竟然还想她会不会已经回去了,毕竟早上她只裹了一件棉衣,穿着拖鞋就走了。

同居好处就体现出来了,吵了架不会一下子就断了联系,怎么都会再见。

家里黑漆漆空荡荡的,连灯都没开。

失望的情绪蔓延上来。

他换了拖鞋,脱了大衣,扯开领带,在沙发上坐了下去。

还不到七点,天已经黑透了。

外面还在下雪,X京很少有下过这么大的初雪。

客厅很安静,他坐在那里似乎能听到簌簌雪声。

这会儿人倒是很平和,觉得说句软话也没什么。

想跟她说,他知道他们这次走得有点快,可他觉得快点比原地踏步强,等领完证,俩人都能安心,慢慢养一养感情就好了;想跟她说,他未来对家庭的计划。前两年先不要孩子,他们好好过一下二人世界,他想跟她多去几个陌生的国家......但他知道,如果她真回来,这些话他依然说不出来。他愿意为她做很多事情,但不愿意再让她知道。好像多让她知道一点,就会暴露自己的内心,他有多需要她。但多可笑,爱情这玩意,没有的时候,觉得生活无趣。有了,又害怕它。

或许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或许是年纪大了,只想支配情感,不想被情感支配。

他在客厅待了一会儿,摸黑到书房去。

书房静悄悄的,他掀开钢琴盖,坐下来胡乱弹了一首。越弹越觉得无趣,于是又合上了。

走到书架前,目光定在那本《一句顶一万句》上,他将它抽了出来。

他打开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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