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一大叠报纸,一杯咖啡也喝光了,又和那位女子谈过之后,吉敷才前往钏路署,从北大路去钏路署并不远。

还是上午。他在钏路署的玄关,询问搜查本部的办公室所在,然后走进挂着好像新年试笔时所写的“三矢公寓杀人事件搜查本部”牌子的办公室。这一次旅程中,继青森署之后,他第二次进入所谓的搜查本部。

吉敷已经进入办公室了,却没有人上来打招呼,也没有人前来问话,可以说是完全无视吉敷的存在。吉敷走到最靠近自己的一个人身旁,拍拍那个人的肩膀,拿出警察证件,让对方知道自己来自樱田门一课,并且请对方说明一下搜查的状况。

那位中年刑警却说:“所有的搜查状况报纸上都有报导了,你没有看过报纸吗?”

吉敷回答:“看过了。”

“那么你还想知道什么?”

“想知道详细的进行状况。”

“现在的状况吗?就是那个女的逃走了,现在行踪不明。”这样的回答还是让吉敷一头雾水。中年刑警的心情好像不大好,不过,似乎不只他的心情不好,这个办公室里的其他人,也都板着脸,一副拒人千里的表情。大概是这个案子真的进行得很不顺利。

“我们这里也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案子。你是为了这个案子,特地从东京来的吗?”他抬头看着吉敷的脸说,脸上的表情完全没有亲切的诚意。

“啊,嗯。可以这么说。”吉敷回答。

“为什么呢?和别的案子有关吗?”

“我只是纯粹对这个案子有兴趣。”

“是吗?你对这个案子可能有什么了解吧?”

“没有。”

“和东京的什么案子有关吧?”

对方好像还不知道青森署的“夕鹤九号”事件。吉敷差点说出“夕鹤九号”的事件,但是话到嘴边,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

“没有。”吉敷只这么说。

“总之,请你告诉我调查的状况。”吉敷重复说着这样的话。

“还要说什么呢?一切如你所知道的。”他说完就转过身去,半背着吉敷,态度非常冷淡。已经步入中年,所以他并不想开口说什么灵异怪谈之类的事吧?而且,吉敷来自东京的一课,他是否觉得自己被轻蔑,觉得吉敷在试探自己,而觉得不愉快呢?

吉敷有点左右为难了。现在再找办公室内的其他人询问,对方态度和回答,恐怕和这位中年刑警不会有所差别。办公室里的人都板着脸,自己在钏路署里没有熟人,又没有理由提出正式要求,请求协助,所以对方当然可以拒绝公开进行中的搜查状况。怎么办呢?

就在这个时候,来了一个对吉敷而言是再幸运也不过的人。

“咦?不是吉敷兄吗?”突然有人在背后叫唤吉敷,声音还满耳熟的。吉敷回头看,是一个小个子的中年男子。他的小眼睛里充满柔和的笑意,欢迎着吉敷。和一般的北方人一样,他的双颊红红的。

“啊,牛越兄。”因为太高兴了,吉敷情不自禁地大声说。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牛越佐武郎,吉敷像跑的一样走上去,握住牛越的手。牛越的手很冷,好像刚从外面回来的样子。

“哎呀,真想不到。”牛越说。

“好久不见了。真的让我遇到我想见的人了。你怎么会在这里?不是在札幌吗?”

“我是上个星期才被派到这里来的。好像北海道这里有什么奇怪的案件,都少不了我的份;哪里有怪案子,我就会被派去哪里。”

“那么,你现在相当于主任了?”

“哎呀,好说好说。”

牛越原本是警部,警部级的人员被派遣到外地支持时,通常就有主任级的待遇。既然牛越在此是主任,吉敷想看任何资料,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我想你不可能在这里呀,但是看样子,又觉得很像是你。没想到真的是你。你怎么会来这里呢?和东京的什么案子有关吗?”

“没有什么,我是来旅行的。可是,来这里以后,听说了一件奇怪的案子,所以才想了解一下。”即使对象是牛越,吉敷也不想说出自已的前妻加纳通子被视为杀人嫌犯的事。

“是呀,这个案子已经变成灵异事件了。真的是太离奇的案子了。你来得正好,我正愁没有人帮忙,现在是一筹莫展的时候……啊,来来来,请这边坐吧!”牛越把吉敷带到主任桌旁边,自己坐定位子后,就请吉敷坐旁边的椅子。然后抬起下巴,对着吉敷的背后,大声喊:“倒茶!”

“你是什么时候来的?”牛越问。

“昨天晚上。刚到不久。”

“嗯。”

“昨天在札幌的时候,本来想打电话给你,但是又觉得没有必要,所以就没有打了,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近来还好吧?”

“还好。前阵子得了感冒,刚刚好了。中村兄好吗?”

“老样子,好像还好啦。”

“还继续在搜查班?”

“嗯,他在那里已经一年了,我想他很适合那里吧!”

“是吗?应该是吧!”

“嗯,那个人一向喜欢独立作业。”

茶来了,好像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

“对了,这次的案子很麻烦吧?”吉敷一边拿起茶杯,一边把话切入主题。牛越用手摸摸日益稀薄的头发,露出像是苦笑,也像是不好意思的表情。

“是呀!真的很麻烦。老实说,几乎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案子了。”

“如果可以的话,可以让我插手效力吗?”

“那是求之不得的事。你对这个事件了解多少?”

“我刚刚看过报纸,也找人问过了。”

“既然如此,你大概就全部都知道了。我们所掌握到的,也就是报纸上说的那些了。报纸上已经说明得很详细了。不是吗?”

“是吗?加纳通子所住的一号楼五楼,就是命案的现场吗?”从自己的嘴巴里说出前妻的名字时,吉敷心里隐隐作痛。

“是的。”

“现场的情形怎么样呢?”

“你看看这个吧!”牛越拉开自己的抽屉,取出一个文件夹,然后从文件夹里抽出三矢公寓整个使用地的配置图,和一号楼五楼的室内图。

“如这张图所显示的,这间公寓是二DK(二卧一厨)的结构,隔间非常单纯。这个门是入口,旁边是流理台,进门后的空间就是厨房,厨房里有餐桌。这一部分是浴室和厕所。往里面走,就是六张榻榻米大的房间;再往里面,则是另外一间六张榻榻米大的房间。就是这么简单的隔间。隔开这三个空间的,是隔扇拉门,室内没有一般开启式的门。

“还有,这间屋子总共有一、二、三、四……七个面对外面的壁面,每个壁面上都有一扇窗户,窗户上都安装着栏杆。因为这里是五楼,所以没有安装铁格子窗的必要。此外,南面的部分,有一个小小的阳台,不过说是阳台,还不如说是晾晒的空间。还有,流理台上有一扇小窗户,这是铝制的铁窗。

“紧邻阳台的南面房间,好像是加纳通子拿来当客厅的空间,里面有沙发、桌子等接待客人用的沙发组。藤仓市子和房子两位女性,好像殉情的男女一样,以相互拥抱之姿,死在南侧的沙发上。如果不把她们拉开,就不会发现她们的胸前各插着一把刀。”

“拉开了才知道?”

“是的。”

“她们的手都绕到对方的背后吗?”

“对。一个揽着背,一个揽着肩,感觉上好像双手都放在肩膀上了。”

“死者的身上都穿着运动衫吗?”

“对,两个人都穿着运动衫和长裤。来看看现场的照片吧!”牛越说着,又从抽屉里找出几张照片。吉敷仔细观看,发现她们两个人都相当年轻。

“这个是市子,这个是房子。”牛越指出的市子,长得相当漂亮。两个女人抱在一起死的样子,真的会让人联想到和夜鸣石有关,为了义经而自杀的两个女人的传说。

“房间里没有打斗过的痕迹吗?”

“没有。死者没有流什么血,房间内的家具摆设也很整齐。”

“她们是自杀的可能性呢?”

“这个很难说呀!因为屋主不见了,而且凶器上还有屋主——加纳通子的指纹。”

“尸体身上的菜刀,是加纳通子屋里的东西吗?”

“好像是的。厨房里已经没有的菜刀了。”

“既然是屋主的菜刀,刀柄上面有屋主的指纹,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没错,研判案情时确实也有这样的顾虑。”

“她们两个人的身上,除了菜刀造成的致命伤口外,还有别的伤痕吗?”

“没有。”

“没有打斗所造成的青肿痕迹吗?”

“没有。”

“连打斗造成的青肿的痕迹也没有……那么,有类似遗留物品之类的东西吗?”

“没有特别值得怀疑的遗留物品或指纹。屋子里的指纹大都是屋主的,其他的指纹应该是平日访客所留下的。屋子里没有香烟,加纳通子好像是不抽烟的人。”

“藤仓市子和藤仓房子呢?”

“你问她们有没有抽烟吗?好像也没有。”

“我是说指纹。没有藤仓市子和藤仓房子的指纹吗?”

“加纳通子的房子里吗?没有听到这方面的报告。”

“你的意思是:加纳通子的屋子里没有发现两名死者的指纹?”

“是的。”

“没有呀……”

“来访者没有留下指纹,并不是什么特别的情况吧!或许只要不碰触屋子里的东西,就不会留下指纹了。”

“可是,当时是晚上,开灯的时候总会接触到开关之类的东西吧?”

“或许加纳通子早就开着灯,等待她们来了。还有,开灯的时候也可以用手指关节的部位去按呀!那就不会留下指纹了。”

“嗯,或许是那样。就像我刚才进入这间刑警办公室时,也没有碰触到什么东西。”

“对。”

“尸体解剖后,有什么发现吗?”

“两个人的身上都没有毒物反应。她们分别和自己丈夫吃晚餐的时间,大约是晚上八点到九点之间,胃袋里的东西和她们的丈夫所说的食物一致。此外,从胃袋内容物的消化情况看来,也和推定的死亡时刻相吻合。”

“她们在五〇三室里,什么东西也没有喝,什么东西也没有吃吗?”

“好像是的。我们也觉得这一点有些怪异。陈尸地点的五〇三室客厅里,连一杯茶也没有。喝茶时用的茶杯和茶壶之类的东西,都整齐地倒扣在流理台上。她们在五〇三室的客厅里时,好像连一片饼干也没有被招待。”

这代表什么意思呢?

“死者身上没有任何青肿的伤痕,现场没有留下遗留物品和指纹……她们真的是自己走到五楼的五〇三室的吗?”

“没错。她们两个人身上穿的褐色皮外套,就在沙发旁边。问过她们的丈夫与邻近的人了,都说那确实是她们的衣服。她们拥有相同的外套。”

“那么,她们都穿着那件外套去五〇三室的?”

“我想是的。”

“可是,她们是从哪里进去一号楼的五〇三室的?一楼的管理员不是说了吗?那个时间里没有人进入一号楼。”

“哈哈哈。”牛越状似愉快地笑了,吉敷被他感染,也露出微笑。牛越说:“到底是从哪里进去的呀!还没有人知道这一点呢!”

吉敷稍微沉默了一下,才说:“总之,应该是从二楼或三楼的窗户进去的吧?虽然这种假设有点牵强,但是,除了这个方法外,还有什么方法呢?所以我认为只有这个方法了。”

“钏路署内有很多人的看法和你一样。所以关于这一点,他们早就彻底调查过了。”

“结果呢?”

“不可能。二楼和三楼的住户里,没有人熟识藤仓市子或房子。不仅不认识,或许话都没有说过吧。同一栋楼的住户之间都有可能彼此从未交谈过,更何况是不同栋的住户。”

“这样吗?那么这个假设就错了。”吉敷叹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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