涩谷木桥静悄悄地睡在涩谷川上。由于水量较少,那流满污水的河底也露了出来。

与涩谷木桥平行架设着一座小铁桥。过了铁桥,道路便一直沿着高架桥,曲折向远方延伸。这一带原来叫田每町,也许就是以每块田里,闪现的月亮为背景而命名的吧。这名字也不知是何人所起,可在这座桥下堆满垃圾的小巷中,却没有与此相称的地方。现在街名号改为涩谷区东一路。

朝前行走不远处,左边有一条隧道,穿过高架桥下面。隧道内有些昏暗,在出口处食堂的灯光,可以看见墙上贴满了招寡摇摆舞女演员的广告,和地区劳动协会的鼓励传单等,这些广告和传单大半脱落,看上去十分肮脏。

穿过隧道,是一条狭窄的巷道。沿着东(京)横(滨)线的高架铁路,弯弯曲曲地伸向前方。道路西侧有一间简易旅馆,招牌上写着“银扇阁旅馆,一宿一千元,有女房间、单人房间。”还有一排排抹着水泥的、简陋的二层楼公寓。

这条街每天早晩,住在简易旅馆里的打短工的人们,你来我往,毫无禁忌地大声说着下流的脏话。这里最大的好处,就是车开不进来;要是白天,在妈妈的带领下,孩子们可以在路上骑着小三轮车,自由玩耍。

现在,小巷夜深人静。刑警东与小日野两人,从昏暗的小路上走来。他们两个人的秘密任务,是追查安藤信一的下落。可以说,他们也是一个迂回的调查班。

银扇阁的烟囱冒着浓烟,火星时不时地随着浓烟,四散飘落到一排排的房顶上方。两人从银扇阁旁边走过,来到一家门牌上写着“水谷”的人家门前。这是一家业余旅馆,安藤曾住这儿。他们按下了门铃。

“门外是谁呀?……”

大门口的灯亮了,传来了询问的声音。两位刑警说明情况以后,门开了,走出来一个五十岁上下年纪的男人,这就是房东——水谷。

两人道了歉,匆忙问道:“上次我们曾经打听过的,与安藤住在一块儿时学生,现在回来了没有?”

“噢……是金子吗?她此刻回来了。”

听说金子终于回来了,两个人的心中,总算是一块石头落下了地。

“我这就叫他出来!……”主人说完,登上了二楼的楼梯。

过了一会儿,金子与水谷说着话,从楼梯上缓步走下来。青年人留着长发,脸被太阳晒得黑黑的,体格看上去挺健壮。

“你们要打听安藤吗?”金子问道。

“是的!……你知道他搬到哪里去了吗?”

“他说是搬到南平台去了,至于在南平台的什么地方,我倒没有问他。”

“是吗?……”他们以为这一回,准能够打听到安藤信一的下落,不料事情完全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说起南平台,那么大的地方,如果漫无边际地去寻找,看来是来不及了。

“这就难办啦!……”

“必要的话,问问他的工作单位怎么样?”

“単位?……对呀!要是知道他在哪儿工作当然好了。”

“这我晓得呀!……”

“真的?……”两人顿时振作起来,“他在哪儿干?……”

“在东方钢笔公司呀!”

“你说什么?……”刑警东禁不住喊了起来,手里的笔记本,差一点掉到地上,“是东方钢笔公司吗?”

“是呀!……这还是他亲口说的。有一次我还求他帮忙,让我比市场价袼低三成,买了一支东方钢笔公司出产的钢笔呢!……”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们觉得:就像是突然揭掉了,蒙在面前的一层厚吼的帷暮。对大江经理抱有深怨大恨的安藤信一,竟然就职于东方钢笔公司。其目的就是企图潜入仇人的心脏,这一点本来应该想到的。为什么就没有早一点注意到呢?

说老实话,以前对安藤信一的调查,是否与事件有关系呢?关于这一点,他们并没有抱多大希望,只是一心追寻他的下落。现在,他们慼到安藤信一突然出现,一下子变成了最大的嫌疑犯。

安藤信一会不会是看穿了柳之濑是个爆炸狂,而胁迫他为自己犯罪的“幕后指挥者”呢?要是的话,我们的调査可就不是迂回调査啦!……两人心中都在想,倘若顺手,一举攻破对手的大本营,或许能够导致事件的顺利解决呢!

他们交换了一下眼色,目光中流露出欣喜若狂的神色。

但是,时间十分紧迫,现在立即往东方钢笔公司去电话,也换不到什么头头,大概只有他班的人在那儿。

“等一下!……前几天髙崎科长给我的名片上,应该有他家的电话号码!……”东刑警急忙从内衣袋里掏出名片,在灯光下看了看,“借用一下您的电话行吗?”

“行,请吧!……”

东按照名片上的号码,迅速拨通了电话。

“喂,是高崎先生府上吗?”

“是的,我就是高崎!”

“啊,是科长吗?……这么晚了,真对不起。我是前次到公司去过的警察,姓东。”

“啊,发现什么了吗?”

“不,是这么一回事。请问,贵公司最近是否刚刚进去一个叫安藤信一的人吗?”

“安藤信一?……不,没有这么个人呀!……”高崎竟然一口回绝。

“什么?……没有?……不……不可能没有!……他是个高中毕业生,二十四、五岁的青年啊!……”

“就是最近吗?没有个叫安藤的啊!……”高崎科长还是否认。

“人事科会知道吧?”

“我就兼任人事科长,凡是录用过的人,没有不知道的呀!……”

“对不起,这个人是从山梨县的身延,到东京来的打工的。”

“噢,那是新藤吧?……公司里有个名呌新藤昭夫的。”

“怪啦!……难道是改名换姓进公司的吗?”

“原籍是新潟县的青海町,后来毕业于山梨县的身延高中……对不对?”高崎科长问道。

“不错!……就是这个人,只不过名字改了。进公司的时候,难道不需要本人的户籍证明一类的手续呜?”刑警感到很惊奇。

“一般情况下是这样需要的。不过,只有他这一次比较特别,是被免试录甩的。”

“为什么?”

“因为是上边推荐的,说是敢做担保。所以,他只填了一个履厉书就行了啊。”

“你说的‘上边’是指谁?”

“也就是常务董事他们嘛!……”

“到底是哪一位?……是津久井常务蓳事?还是足立常务董事?”

“……请凉谅。因为是一些人事上的机密的事情,所以……”

“一个普通公司职员的录用,还能有什么人事机密可谈?真是令入不可思议啊,简直是在诡辩!……”东心中琢磨着,“这件事情,肯定背后有人暗示过,要他保密。”

东忽然想起了那次,在东方钢笔总公司的厕所里面,无意中听到的职员们的闲话:他们说新藤是走高崎科长的后门进入公司的;高崎与反经理派的津久井常务董事,简直一个鼻孔喘气,这好像已经显露出公司内部,错综复杂的情况和纠纷。由此可以认为:反经理派的津久井与高崎结盟,搜罗经理过去的情史,而把对大江经理抱有复仇心理的安藤拉来,让他改名换姓进入公司。

“嘿嘿、此次事件,差不多已经真相大白啦!……”东刑警心中暗想,同时,他的心中感到一阵紧张。不过,现在可不能贸然行事啊。

“在电巧里也说不明白,”他说,“我现在马上到贵府去见见您行吗?”

“那当然可以!……不过,我的家可是很满找到啊。请问您现在在哪儿?”

“我在涩谷的木桥附近。”

“好吧,过30分钟后,我们在大岗山车站前的旗茶馆里碰头怎么样?……你乘东(京)横(滨)线到自由之丘,再换乘田园都市线,坐两站就到了。”

“是叫做‘旗’茶馆吗?”刑警东再仔细确认道。

“对,在北口商业街上。”

“明白了。那么就麻烦您了。”东刑警说完,迅速切断电话。

30分钟以后……

在旗茶馆的一角,三个人一边喝茶,一边交谈着。

“是吗?……这么说,新藤先生的原名竟叫安藤信一,是经理以前甩掉、后来自杀了的那个女人的遗子喽?那不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吗?”

高崎科长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情,显得十分惊讶。

“对!……什么像不像,那确实就是他的孩子啊!……”

高崎与东你一言我一语,非常有趣,小日野听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所以对安藤——不,应该说对现在的新藤来说,经理在他的眼里,与其说是父亲,倒不如说是母亲的仇敌更合适些。”刑警东严肃地说,“高崎先生难道一点也不了解情况,就让他进了公司里吗?”

“不了解。正像刚才我在电话里所说的那样。不过,那样的话,新藤先生现在被叫去,与大江经理夫妇和足立常务董事一起,搜寻监禁孩子的地方去了,不会出什么事吧?”

“真的?……”东刑警手里的汤匙,一下子掉到了地上;小日野刚喝的一口咖啡,也被突然呛了出来,剧烈地咳嗽着。

“这是大江经理亲自命令的呀!……经理说,让新藤也一起来参加寻找吧,结果就把他带去了。”

“这还了得!……”东浑身打了个哆嗦,一下子站了起来。

“稍等一等!……”高崎扬起手,制止了他。其表情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重大的事情一样。

两人又坐了下来。

“要这么说的话,就连足立常务董事,如今犹如经理的左右手一样,十分活跃的人,心中也应对经理怀有深仇大恨呀!”

“你说什么?”

“那是怎么回事?”

两位刑警同时吃惊地问道。

“这些事情我也不愿多说。那是足立先生当营业部长时候的事情。有一阵子,在大阪与东南亚,有一次商业谈判,那是一笔巨额交易。据说如果谈判成功,说不定我们东方公司,会垄断整个对东南亚的钢笔出口。那是由大阪财阀A先生,在与对方颇有些影响力的政治家们,促膝交谈当中斡旋的。当时决定由经理、足立营业部长和制造部长三人去进行谈判。可是到了那一天,足立先生的独生子突然发高烧,患急性肺炎住进了医院。由于孩子平时体质弱,再加上药物过敏,无法注射抗菌素药物,病情十分危险;不过,只要孩子本身的抵抗力,能够坚持过两天,就还有希望。偏偏他的夫人,也是体弱多病,一直连孩子都不能照顾。足立先生当时向经理请求,这次出差,是否能让别人代替一下。可是大江经理不同意。经理还说,孩子有病,只有靠医生去治,你陪在旁边也好,不陪在旁边也好,那都只是一种心情上妁问题,与治病毫无关系。再说,此次谈判,关系到我们公司的命运,你作为营业部长,此事成败与否,重担就落在你的们上了。你只牵挂着孩子的病,就不管公司如何么?……经理就这么硬逼着他去了,事实上,与大阪财阀A先生平时交往,最深的就是足立先生。足立先生出面不出面,都不敢说谈判不出现麻烦,足立先生被经理逼到这种地步,他也无话可说,只好带着难以割舍的心情上了路。谈判顺利进展,我们公司的出口额,跃居国内钢笔业界第一位。可是足立先生的孩子,却在他出差期间死去了。打那以后,夫人一直重病卧床不起,不久也跟着孩子去了。足立先生竟然竖强地经受住了,那种严峻的考验啊!……大家都为他感叹。其后不久,足立先生被提升为公司常务董事,搬进了公寓居住,说是一个人生活方便些,至今没有打算再结婚。”

“噢,有这种事……”两位刑警都很吃惊。

“当时,大家在背地里偷偷议论,足立部长也是人,内心一定很窝火,可是……不过,你说人能做到吗?他本人外表上,一点也看不出来呀!……”

“这可怪啦!……对大江经理一家抱有复仇动机的两个人,现在都在和经理一起行动,这件事情……”东说着站了起来,“哎,小日野先生,快走!……”

“下一步怎么办?”小日野问道。

“先把这件事,向永井部长请示一下吧!……我总觉得如果不赶紧行动,要出什么大事。”

“永井搜查部长现在乘坐巡逻车出去了。现在他在哪里呢?”

“那就报告松尾科长,请他通过无线电,跟永井部长联系。高崎先生,感谢您提供这么重要的情况。多亏了您,使我们茅塞顿开呀!……”

临别以前,东刑警诙谐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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