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绾安静下去,拉着陈良妃站到贵人的队伍里,黛眉悄然皱起。

这么多的侍卫跟着,像是给梁淑妃撑场面又像是在防着徐贵妃,总之不太像是正常的安排。

这种活动会安排侍卫,但不会调用太子身边的近卫,衣服的颜色明显不同。她在梦里见过,所以能分得出来。

“时辰差不多了,马车已经在重华门候着,众位姐妹请移步重华门。”梁淑妃神端方万分地看了一圈,示意轿夫继续往前走。

“徐贵妃还没到呢,姐姐不等等她吗?”有人弱弱出声。

梁淑妃摆手示意轿夫停下,侧过头看向出声之人,朝阳笼在她脸上,保养得宜的容颜绽开浅浅笑容,“徐妹妹还没到吗?那便等等她。”

徐贵妃素来喜欢摆架子,此次去福安寺茹素祈福,命令是皇帝下的,赵珩却让自己负责此事。她不敢多加揣摩,只管本分办好。

出发前,赵珩又特意拨了十二个自己的近卫过来,说是要保证所有妃子的安全,到底是怎样的用意她也不敢猜。

赵珩不是她生的,跟她也不亲。

方才带着侍卫走进这御花园,那些曾经都比自己受宠的嫔妃的眼神,满是惊讶和惶恐,她到底还是高兴的。

如此排场,只有当年皇后出宫礼佛才有。

她知晓此时还惦记后位是痴心妄想,却也感激赵珩给了她足够的体面。在这后宫里,所有嫔妃都是看徐贵妃的脸色行事,从未瞧得上她。

梁淑妃敛了笑,温柔出声,“放本宫下来,等徐妹妹来了再去重华门。”

轿夫将她放下,嬷嬷伸手扶她下了轿辇昂首看着一众嫔妃。

苏绾留意了下周围各个妃子的反应,心中不免生出一丝怜悯,为她们也为自己。

生活的时代不同,她们哪一个的身份在现世都是官二代官三代,从出生就比普通百姓有更多的选择。

可是在这个时空,她们是家族献给皇帝的礼物。

能得盛宠还好,不被看上的一生都困在这牢笼里,和她这种平头百姓一样孤苦终老。

想想还真是唏嘘。

苏绾轻轻叹了口气,自己还有出宫的希望,那些没被宠幸的秀女连出去的机会都没有,相比之下更惨。

“贵妃娘娘来了。”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所有人妃子和宫女恭敬行礼。

苏绾也低下头。

“哟,淑妃姐姐今日的排场可真大。”徐贵妃看了眼梁淑妃身后的侍卫,唇边弯起讥诮的笑,“走吧,都干愣着干嘛。”

梁淑妃一言不发,上了轿辇暗暗提自己不可与她计较。

徐贵妃从未把她当淑妃看,在她眼中,自己始终是为了出头而巴结皇后的贵人,身份与宫女无异。

“是。”其余妃子应声。

苏绾跟着陈良妃走在人群里,心底升起些许克制不住的激动。

出了重华门就是汴京城,她知道不能随意撩开帘子往外看,但也很期待。

门外便是自由的世界,是她所向往的地方。

到了重华门后,徐贵妃上了当头的马车,一进去便忍不住低声抱怨,“太子没成婚就是不知道心疼人,吃一月素就算了还只准带一个侍从。”

“估摸着是担心人太多福安寺住不下,娘娘不气。”宫女拿了团扇给她扇风,“也就一月,奴婢偷偷准备了好些肉干。”

“快给本宫拿出来。”徐贵妃脸上的火气散去,巴巴地看着刚提拔上来的大宫女。

昨日太子忽然下令,不料她竟想得这么周到,居然提前准备了。

她早膳没什么胃口,就吃了些粥。

“这是酱香猪肉干,是张嬷嬷交代小厨房提前准备的,每日一份一共准备了三十份。”宫女打开包袱,取了一袋肉干递过去。

徐贵妃拿了一块肉干放嘴边咬开,还剩下的那点火气也都散了。

有肉吃,待一月便一月吧,正好趁此机会除掉陈良妃。父亲派出的死士折在太子侍卫手中,也不知道太子是否发觉死士的身份。

陈良妃继续活着对自己威胁太大了,两年前东宫走水一事始终是个隐患,不把所有知情的人杀光她不安心。

“你哪来的资格跟本宫同乘,下去。”陈良妃斥骂一句,跟着便听到一声惊呼传来。

徐贵妃嚼着肉干,懒洋洋闭上眼,“不用管。”

“是。”宫女低低应声。

马车外,梁淑妃看着陈良妃将车上的其他贵人赶下来,摇摇头,吩咐身边的嬷嬷去请那两个贵人过来与自己同乘。

“这不合适。”嬷嬷小声提醒。

“没什么不合适的,都是姐妹。”梁淑妃说了句,转头上车。

当年她初入宫,太后带着后宫一众嫔妃去福安寺礼佛,她也这般被人赶下车,是皇后好心让她与之同乘。

彼时父亲刚过世,兄长入狱。她在宫里无依无靠,是皇后诸多照拂,她才安稳活过了好些年。

如今她虽不是皇后,却也知道这些封了贵人,连皇帝的面都没见着的秀女,处境有多差。

“老奴这就去安排。”嬷嬷叹了口气,抬脚朝陈良妃他们的马车走去,将那两个被赶下车的贵人叫走。

待所有人都上了车,护卫开路,车队缓缓驶出重华门。

“还要走一会才能看到百姓和店铺,我入宫后只看过三次这汴京的盛景,一次是太子及冠,一次是皇帝偷偷带我看元宵灯会,最后一次是皇后出殡。”陈良妃的嗓音很轻,“这汴京城就在皇宫前,很近也很远。”

近到站在春语阁上便可看到,想要踏出重华门却难如上青天。

没被打入冷宫之前,她不觉那样的日子有什么不对,甚至拼着一股劲想要让主母的在天之灵也看看,她确实如母亲一般,生来就会魅惑男人。

自从被打入冷宫,无数次死里逃生,无数次被徐贵妃磋磨,她才知魅惑男人其实毫无用处。

可她气死了主母,让徐贵妃夜不成寐,她不亏。

若是有来世,哪怕再投生为庶女,她也要自在的活一回。

“可以偷看吗?我也快十年不曾看过汴京城。”苏绾附和一句,扭头看向马车上小窗。

“不着急,等会再看。”陈良妃闭上眼,唇角含笑,“到了太平坊才是热闹,这会没什么可看的。”

苏绾安静下去。

长长的车队蜿蜒驶出重华门,城门重新关上。

春语阁上。

赵珩收了目光,回到在梦境中与女帝惊醒过来地方,眸光沉了沉嗓音冷冽,“把昭阳宫所有的宫人都带到东宫,审问两年前东宫走水一事,尤其徐贵妃身边的嬷嬷,动作要快。”

“是。”暗卫应了声,单手撑着栏杆轻巧跃下。

赵珩捏了下左手中指,不疾不徐下楼。

他一定会再次梦到女帝的。

走出春语阁,孙来福抱着拂尘迎上来,小声禀告,“工部的柳尚书在御书房候着,说是南境各府州县官道已经打通。”

“嗯。”赵珩略略颔首,脸上的霜雪霎时散去。

南境的官道打通,知县知府撤换完成,徐太师和韩丞相的数年的布置将全部落空。

等东宫走水一事查明,即便父皇没给他权力,谋害储君证据确凿也是诛九族的谋逆大罪。就算九皇弟出来顶罪,也能给太师一个教训。

他亦不会给九皇弟这个机会。

行至御书房门外,江崇从文德殿那边过来,递给他一封急报,“洛州来信,想来是安排妥当了。”

赵珩拆开急报看了眼,大步走上门前的台阶。

洛州与兴南之间的官道抢修完成,赈灾粮也准备充分都运到高处派了驻军把守,百姓口口相传洛州可能会遭灾,也已做好了应灾准备。

另,洛州上游已有大雨出现,河水看涨。

梦境中的事正在应验,女帝若是得知洛州发生了水患,却未有百姓受灾,会不会再次起疑继而想到他的身份?

进入御书房,柳尚书起身相迎,“殿下万福。”

“免礼。”赵珩坐下,“南境的官道可是都打通了。”

“各府州县之间的官道全部抢通,车马可过。”柳尚书面露微笑。

赵珩点了下头,冷静出声,“抢通只是第一步,第二步跟户部要银子,将北梁境内所有府州县之间的官道修通。”

“臣已经在着手准备此事,另外,官道修起来容易坏起来也容易。”柳尚书苦笑,“一场大雨便能毁了三日的辛苦。”

“加派人手,在抢通的官道上铺上石板,务必保证通之后不毁不堵。”赵珩抬眸,“户部若是无银,尚书可以工部名义跟吾借银子。”

“臣明白。”柳尚书起身行礼,“臣先告退。”

赵珩也站起来,“吾也要回东宫。”

柳尚书笑笑,捋了把胡子神色轻松地走出御书房。

太子比皇帝英明得多,可惜自己的女儿福薄,未能参加太子妃候选。

赵珩回到东宫,一进门暗卫便从影壁后出来,轻轻摇头,“嘴巴很严实。”

“不急,明日让他们见一见王庆德。”赵珩抬手按了下眉心,“太平坊的铺子查的如何。”

“已知有四十家铺子是太师的,剩下的正在核实。”暗卫神经绷紧,生怕他又问那女子的下落。

再找下去,他真要成采花大盗了。

“继续查。”赵珩转身往外走,“去议政殿。”

“是。”孙来福抱着拂尘垂低脑袋紧紧跟上。

太子这两日的心情阴晴不定,简直可怕。

*

太平坊是汴京最热闹的一条街,店铺林立,售卖的东西更是琳琅满目。

苏绾撩开马车的帘子偷偷看了眼,复又放下来,佯装淡定地闭目养神。这马车是皇宫里出来的,自己太出格容易被注意到。

百姓只知道车上的人是妃子,他们可不会分辨宫女和妃子有什么差别,看到她大胆的举止怕是会侧目而视。

皇帝的妃子行为不检点,丢的可是皇家颜面。

车子出城后开始变得颠簸,好在没多久便停了下来。

苏绾从车上下去,回过头远远看一眼汴京的城墙,不动声色地压下心跳。

福安寺距离汴京真很近,步行走快一点最多两刻钟便到,若是有机会出去半天时间就足够了。

然而……这件事不想也罢。

从离开皇宫,她的眼皮就一直跳。

待所有妃子都下了车,福安寺的住持迎出来,派了小沙弥领她们去禅院。

苏绾和陈良妃住的禅院最小,也不跟其他的贵人在一起,位置无比偏僻。

放了包袱出了禅房,苏绾左右看了一圈信步走出禅院。

环境非常不错空气也清新,还不热。但是出去是真的很难,前后门都站着两个侍卫,看起来还很凶的样子。

苏绾也不着急,踏踏实实地睡了两天,把之前为了调配香料熬的夜补回来,很快精神过来。

第三天一早,她早早醒来跟着陈良妃一块去佛堂做早课。

正好是初一,城里来上香的百姓到的也特别早。

苏绾没跟着陈良妃进去,自己一个人在外边溜达,故意往来上香的百姓人群里凑。

“贺神医长得好好看啊,听说他今日也会来上香。”

“真的吗?”

“不做准,不过都在传……看,山下真的有马过来了。”说话的姑娘倏然红了脸。

苏绾扭头往上下看去,白衣白马的那个人看着好像有些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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