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良妃穿着一身状若女鬼的白色戏服,只穿着一只鞋子,披散着头发,唱着咿咿呀呀的调子飘过来。

张嬷嬷心底升起一丝凉意,本能往后退了退。这陈良妃看着有些不正常,人真能装到这个份上?

管事太监兴许没见过这模样的陈良妃,也往后退了退,跟着来的小太监和宫女,一个个都吓得瑟瑟发抖还不敢叫出声。

“哪来的垃圾叨扰佛祖清净啊……”陈良妃唱了一句,忽然冲到张嬷嬷跟前,伸手抓起她的领子用力一推,尖着嗓子怒斥道:“你这狗奴才竟敢勾引皇上,拉出去杖责一百!”

又是徐贵妃那头猪在算计她,眼看着梁淑妃管了去福安寺祈福一事,她这是坐不住了吧。

想让自己去对付梁淑妃,做她的白日梦去吧。

“良妃娘娘!”张嬷嬷趔趄

倒退,差点摔了个仰面朝天,幸好身后的宫女及时扶了她一把。

她勉强站直,狠狠瞪着陈良妃,眼神跟刀子似的恨不得将她身上剜出几个洞来。王庆德来了两趟敬法殿,第二回就被太子罚去收夜香了,疯子可没这个心计。

“良妃娘娘,杂家奉陛下口谕,来接良妃娘娘回毓秀宫。”管事太监弯腰捡起地上的绣花鞋,压着火看她,“随杂家走吧。”

他这总管的位置屁股都没坐热,可不想再出岔子。

口谕是皇帝下的,来办事的人是徐贵妃宫里的,他也没招。

在这后宫里,谁都知道徐贵明面上是贵妃,实际上和皇后没两样。

“你又是哪个奴才,敢如此跟本宫说话。”陈良妃光着一只脚走到他跟前,瞪大眼珠子盯着他看。

张嬷嬷心知陈良妃不好糊弄,转过头目光阴冷的看着苏绾,“愣着干嘛,去制住她。”

“你敢!”陈良妃抢走管事太监手里的绣花鞋,速度奇块地冲到张嬷嬷跟前,拿着绣花鞋扬手就朝她脸上扇过去。

“啪”的一声脆响,那张嬷嬷差点被掀出去。

这还不够,陈良妃转过头,踩着地上的砂砾去抄起放在门后的扫帚,挨个往他们身上招呼,“敬法殿太脏了,本宫要打扫干净,不然佛祖就要怪罪了。”

没有皇帝下的圣旨只是口谕,来的还是徐贵妃身边最得信任的张嬷嬷,真当她疯了吗。

待在这敬法殿她还能活,出去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自己活不成,苏绾也会死。

徐贵妃不会让苏绾活着,对于用不上的人,她从来就没手软过。

尖利的扫帚横扫过去,一众太监宫女抱头鼠窜,四处躲避。

苏绾往后退,尽量避免自己被殃及。

陈良妃装疯时打人特别疼。

张嬷嬷咬了咬牙,捂着被打疼的脸先跑出大门,管事太监见状也跟着跑出去。

那些个小太监小宫女见领头的都跑了,一个个抱着脑袋往外冲,全都吓得不轻。

“扫干净了,佛祖这下不会怪本宫了。”陈良妃披头散发,拎着扫帚跟出去,居高临下地看着站在台阶下的众人,脸上浮起渗人的笑。

这几日宫里到处在传,说皇帝惦记她。这话定是永宁宫里传出来的,徐贵妃那头猪也不细想想,皇帝真惦记还会让她住在敬法殿?

梁淑妃这人阴的狠,明面上是为了保全她,实际却是想借徐贵妃的手杀人。

徐贵妃有太师撑腰又生了七个孩子,素来跋扈惯了,一挑拨就炸。只要自己死了,皇帝治徐贵妃一个残害忠臣家人的罪名,皇后的位置就剩下梁淑妃能坐。

这真是不争的一番好算计。陈良妃冷笑一声,扛着扫帚又往下走了一步。

“杂家这就回去复命。”管事太监见她又要打人,赶紧往后退了退,揉着被打疼的手臂,寒着脸甩了下拂尘,掉头走人。

张嬷嬷收起眼里的怨毒,看了眼陈良妃,扭头跟上管事太监。

陈良妃一直等着他们都看不到了,这才折回去,关上门丢了扫帚去把鞋子捡起来穿上,疼得不住呲牙。“累死本宫了。”

苏绾伸手扶她起来,慢慢往回走。

要不是自己在她身边待了一年,这个疯劲还挺难看出来是装的。

“我去佛堂,没事。”陈良妃勉强站稳,脸上浮起温柔的笑意,“早饭收了吧,吃不下了。”

苏绾点点头,没坚持要照顾她。

想在这后宫安稳的活着,真是不容易。从踏进宫门的那一刻,每个人都是刽子手,每个人却又都有可能会成为受害者,身不由己。

苏绾轻轻叹气,无比怀念现世,再辛苦也比这个时空安稳安逸。

回小院去东厢房将陈良妃没吃的早饭收去厨房,她想起要自己做青霉素的事,犹豫了下拿出咬了一口的馒头,放到水缸边上的盆里留着发霉。

之前在清宁宫不敢这么浪费,现在可以了。

弄完出去,后门有人轻轻敲了三下。苏绾眼神亮了亮,飞快跑去开门。

内务府的小太监站在门后,脸色十分难看,“永宁宫又拿走了新来的一批香料,我特意来告诉姑娘,两三个月内怕是没法卖了。”

“没事。”苏绾左右看了圈,给了他一点碎银,“回去吧,下回别自己跑过来,找人传口信就行。”

小太监应了声,飞快跑了。

苏绾关上后门,禁不住再次叹气。

这梁淑妃的心思比海还要深,她把香料要走自己便没了渠道买,想要就只能投靠她。

猎头不是这么当的啊。

她大概忘了,自己不跟内务府买,其他宫还有卖的,就是没有内务府出的多罢了。

苏绾越来越迫切的想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也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

张嬷嬷回到昭阳宫,右边脸颊高高肿起,越想越恨。

那陈良妃分明是没疯。

进了徐贵妃的院子,张嬷嬷见徐贵妃在亭子里纳凉,赶紧收了火气过去恭敬回话,“陈贵人不愿意离开敬法殿,跟过去的人都挨了一顿打。”

徐贵妃抬眼看她,“永宁宫那边什么动静?”

陈良妃要是真跟着走了,那才是真疯。

“除了去内务府多领了香料,别的事倒是没有。”张嬷嬷见徐贵妃没有要关心自己的意思,难堪低下头,“听说头回就要了一倍的量,昨日已是第二次去要了。”

“她要香料做什么?”徐贵妃心思电转,“莫不是太子要定太子妃了?”

太子妃和侧妃的人选选出来已有一月,如今皇帝病好,怕是这事要定下了。

九月封禅取消,正好太子大婚。

“老奴稍后就去打听。”张嬷嬷的脑袋垂得更低了些,心底升起一丝恐惧。

徐贵妃眯了眯眼,扭头看向别处,“苏绾的脸恢复过来了?”

“恢复过来了,那陈贵人身上的疹子也消了。”张嬷嬷悄悄松了口气。

徐贵妃抿了下唇角,慵懒阖上眼。

陈良妃必须得除掉,自己近日去了三回太初殿,皇帝每回都要提一嘴陈良妃,说是多亏她的嫡兄打了胜仗,还念叨着要恢复她的位分。

绝对不能让她复宠,也不能让她活着。

不能死在宫里就死到宫外去,再有几日后宫所有的嫔妃都要去福安寺茹素,她发疯了乱跑,死在外边合情合理。

徐贵妃睁开眼,唇角勾起一丝阴毒的笑意,“下去吧,去福安寺之前不用去敬法殿试探她了。”

陈良妃愿意装疯,那就装到死去。

“是。”张嬷嬷正要退下,守在后院盯着永宁宫的宫女,气喘吁吁地跑进院子。

“就不能稳当些,说吧什么事。”徐贵妃不悦拧眉,“可是太子又去永宁宫了。”

“是。”宫女收了脚步,紧张低头行礼,“太子将将进去。”

徐贵妃磨了磨牙,抓起桌上的茶盏就砸了出去。

这梁淑妃是真想当皇后,她做梦!

张嬷嬷和宫女都吓了一跳,浑身哆嗦地过去收拾一地残骸。

“去盯着。”徐贵妃气得站起来,掉头回屋。

小宫女应了声,又回后院去盯着永宁宫。

永宁宫内。

梁淑妃微笑放下手中的茶盏,温柔的嗓音透着藏不住的慈爱,“这些小事你差孙公公过来一趟便可,无需亲自来。”

“算不得是小事,这两款香是东蜀太子要找的,一款叫暗香浮动,另外一款叫余香缭绕。那太子说我身上的香囊味道甚是熟悉,我恰好得闲故而来问问母妃。”赵珩神色淡淡。

东蜀太子宋临川抵达汴京已有三日,他在宫外找了两日没找着想要的香料,这才向自己打听是否出自宫中,还说梁淑妃送自己的香囊味道甚是熟悉。

自己素来不在意这些,想到这事就顺路过来了。

也不知在梦境里,宋临川是不是也问了女帝同样的事。他当时被那女帝关在冷宫,被孙来福带出去,女帝与宋临川已到了御花园。

自那次梦境后,他又好几日不曾入梦。

“你身上的香囊,是我研究了数年才调配出来的,东蜀太子既觉得熟悉,那我再调配一些送与他。”梁淑妃脸上的笑容盛了些,嗓音愈发温柔,“那太子殿下何时离京?”

她把内务府库房里的香料拿走了大部分,原想着苏绾没香料可用,会主动来求她。

孰料,赵珩竟先来了,为的还是东蜀太子。

这苏绾还有些用处,若能收到自己身边来更好。

“不急,母妃可慢慢准备,他大概要在汴京住上一个月。”赵珩脸上的神色稍有缓和。

“既然如此,等准备好了我差人通知孙公公。”梁淑妃含笑看他,心中略有些懊悔。当初不该思前想后,拒绝了苏绾的请求。

让她去御膳房当值,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有劳母妃。”赵珩略略颔首,起身告辞,“朝中还有诸多公务,就不久待了。”

“也好。”梁淑妃起身送他。

赵珩没拦着,出了含云殿径自往外走。

梁淑妃在门外站了会,转头折回去坐下,招呼云岚上前,“太子方才说的两款香,你可有听过?”

“奴婢用的便是暗香浮动,余香缭绕就不清楚了,得问了苏绾才知晓。”云岚压下心头的恐惧,恭敬回话。

那香料明明是苏绾调制的,梁淑妃竟然当着太子的面说谎,万一东窗事发,怕是这永宁宫也不安宁了。

“你带上香料去找她,跟她说每一款香各要二十四份,辛苦费一百两银子。”梁淑妃敛去笑意,叫来身边的嬷嬷命她去库房取银子。

“万一……苏绾不会调制余香缭绕呢?”云岚脊背阵阵发寒。

苏绾真的不像是会接这个活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那什么不请假的话正常情况下二更,爱你们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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