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在十二月下了第一场的雪。

纷纷扬扬的雪落下来, 不过一夜功夫,外头银装素裹,看出去尽是白茫茫的一片。

姜宓穿着银狐毛领的白底红梅披风,她倚靠在廊芜木柱旁, 手里拿着根艳红欲滴的糖葫芦, 正有一下没一下地啃着糖衣。

甜蜜蜜的糖衣化在她唇O齿间, 粉粉的唇肉顿时就嫣红起来。

她目光悠远, 好似在想着什么,又好似没想。

昨个,谷卿闵喜出望外,说亲眼见着商殷领圣旨出了京城,不日就会从京畿大营开拔北上。

姜宓忽的就不想用了,手里的糖葫芦怎么看怎么厌烦。

她丢手一扔, 一擦嘴, 抬脚就要下了阼阶,毫不犹豫往大影屏处走。

她要出去!

“嗖”一身笼在黑斗篷里的侍卫犹如鬼魅,飞快出现在姜宓前面,正正拦住她。

姜宓歪头看了他一下, 忽的蹲身抓了把积雪扬手就砸过去。

侍卫身形微侧,利索躲过。

恰此时谷卿闵进门, 那雪团啪叽,冷不丁砸在他脑门。

冰凉入骨的寒意渗透肌肤,冻得人一个激灵,整个毛孔都炸开了。

姜宓指尖微动, 非常想顺势砸死这个狗男人。

她往后跑了两步,捧起一大团的雪,又摸了鹌鹑蛋大小的石头藏里面, 揉把的结结实实,然后趁谷卿闵刚抹下脸上雪渣的同时,又嗖嗖砸过去。

她不砸身体,专门捡谷卿闵脸砸。

谷卿闵挥袖左右格挡,雪渣散去,露出里面的石头砸的他生疼,一时间竟是无比狼狈。

他脑门青筋一跳,怒喝道:“阿宓,住手!”

姜宓捧着雪,黑白分明的眸子无措地看着他,脚尖踢着雪渣,委委屈屈的。

谷卿闵顿了顿,在姜宓无辜的注视下,那点怒意瞬间消弭。

他含笑摇头:“你这是想干什么?”

姜宓扔了雪,气呼呼地道:“谷米最讨厌,不准宓宓出门,又不陪我玩,我就喜欢殷殷不喜欢你!”

她说着,提起冬裙,蹬蹬跑远了。

谷卿闵脸上笑意敛了,他朝那侍卫挥手,待侍卫退下,他看着姜宓离去的方向,冷笑了声。

喜欢又如何?反正都要是快死的人了。

姜宓回了房间关上门,她搓着手,往冻红的指尖上接连呵气。

她有些焦躁了,这都多少天了,她故意每日都要用两根糖葫芦,这样的明显的动静商殷那边察觉不到?

什么辅政权臣?

这么显眼的暗示了,都还不来找她,简直徒有虚名。

即便是谷卿闵跟她说,商殷已经离京,但是姜宓有一种直觉,商殷绝对还在京城的。

隔日,也不晓得谷卿闵是不是良心发现。

用了早膳后,他竟是决定要带姜宓出去逛逛。

姜宓眼睛发亮,欣喜无比的接连问:“真的吗?我真的能出门了吗?”

谷卿闵挑眉:“自然,起先是外头太乱,我担心阿宓安全,故而才拘着你,如今好了一些,你自然可以出门的。”

姜宓信他个邪,这狗男人最坏了。

不过,她还是软娇娇地称赞了句:“谷米,宓宓有一点点,只有一点点喜欢你哟。”

她边说还边伸出拇指和食指,比了个一丁点的姿势。

谷卿闵道:“无碍,日后你总会非我不嫁的。”

姜宓差点没让这话给膈应地吐出来,谷卿闵这哪来的自信?

她换了一件厚披风,又抱着暖手小炉,拾掇妥当,准备一会出门后见机行事。

谷卿闵朝她伸手:“地上有些,阿宓我牵着你,省的摔了。”

姜宓摇头,嫌弃嚷道:“不要,你没小炉子暖和。”

谷卿闵莞尔:“那你摔了可别哭。”

姜宓娇娇地哼哼两声,心里头实则烦躁的恨不得踹谷卿闵两脚,磨磨唧唧的,半点不像个男人。

谷卿闵浑然不觉,他抖了下宽袖,抬脚开门:“阿宓一会跟紧我,外头你不……”

熟悉……

最后两字还在舌尖,谷卿闵甫一开门,当即脸色大变。

他眼瞳骤然紧缩,又嘭的将门死死关上。

姜宓站在他身后,并未看清门外之景,顿时疑惑了:“谷米……”

“闭嘴!”谷卿闵低喝一声,转头目光怨毒又深沉地盯着姜宓。

姜宓噤声,紧了紧手,心里隐隐有了某种猜测。

她飞快低下头,仿佛是委屈了,只看着鞋尖不吭声。

谷卿闵捏着门栓的手松了又紧,如此好几次后,他吹了声口哨,并一把拽住姜宓手腕,拉着她飞快往后门跑。

黑斗篷的隐卫出现,谷卿闵吐出一个字:“撤!”

那隐卫了然,当即拔出武器,护着谷卿闵往后门方向撤退。

姜宓跌跌撞撞,她跟不上谷卿闵步伐,而且手腕也被他拽的很疼。

她眼底浮起水光,带哭腔的道:“谷米,你捏疼宓宓了,你快放开呀,宓宓真的好痛。”

谷卿闵聪耳不闻,眼看后门在望,姜宓急了,猛地低头一嘴就咬在他手上。

谷卿闵闷哼一声,条件反射的反手抽过去。

闪躲不及,姜宓咬牙硬撑,打断应挨了这一下。

电光火石间,由远及近,一道尖锐啸声,像利剪刺破匹练,嗤啦从姜宓耳边拂过。

有冷风而起,卷起飞扬的雪花,挟裹着姜宓鬓角青丝,纷纷扬扬。

“噗”轻响乍起,姜宓睁大了眸子,亲眼所见,一支白羽箭矢,破势而来,狠狠地扎进谷卿闵手腕,并将之刺穿,那力道大的还将对方带的倒退好几步。

隐卫反应极块,一手护住谷卿闵,帮其卸力,一边盯着姜宓身后,浑身紧绷。

姜宓没有回头,她从谷卿闵脸上看出仇视和怨毒,在他阴郁的眼睛里,还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商,殷!”谷卿闵捂着手臂,咬牙切齿。

姜宓浑身一震,猜测证实,此刻她才明白,这些时日,自个到底有多期盼他来。

她缓缓回身,就见两丈远的墙头,青年头绾白玉冠,面容俊美,一身玄色金线绣云海潮生的斜襟宽袖锦衣。

他手腕黄金弓,搭箭的手适才放下。

风雪肆意,卷起他身后的猩红披风,披风扬起又打着卷落下,发出猎猎作响的声音。

在一片素白的雪地里,他那一身,极为耀眼,宛若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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