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暖阳下, 市井喧哗,车水马龙。

商殷在前走,姜宓拽着点他的袖角,哒哒的跟后头。

她一只手还举着厚厚糖衣的糖葫芦, 转来转去的又舔又啃。

商殷偶尔瞥她一眼, 就见这姑娘啃的甚是专心, 那双眸子还欢喜地弯起来, 可见是很喜欢的。

他面无表情,转脚就带着姜宓往零嘴小吃街去。

西市这边的东西,虽不如东市的精致,但甚在稀罕。

诸多波斯走商都喜欢在西市做买卖,故而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就连零嘴儿也是五花八门的。

商殷目不斜视, 仿佛这些玩意儿都带不出他的兴致。

蓦地, 袖子让人扯了扯。

他回头,就见姜宓粉唇含着一点山楂皮,瞅着一小贩摊上的烤肉,眼巴巴地走不动路了。

那烤肉不晓得用了什么香料, 香飘十里,闻着确实诱人, 但肉质却很一般,商殷看不上眼。

“想吃?”他问。

姜宓吸溜了下口水,飞快点头。

商殷冷冷淡淡的说:“不行,肉不好。”

姜宓失望了, 焉头搭耳沮丧极了,她瞥了商殷好几眼,软糯糯的说:“大坏蛋, 宓宓就吃一点点好不好?”

说着,她还拇指和食指比了下。

商殷问:“你有银子?”

姜宓往袖子里一摸,哭唧唧地朝商殷摇头。

她看了看手里的糖葫芦,万分不舍得往商殷面前一送:“宓宓给你吃一颗。”

商殷气笑了,拿他给的糖葫芦来做他的人情,这小兔子还能再没良心一点?

他索性拿了糖葫芦,转身就走。

姜宓傻眼了,烤肉没吃到,这下连糖葫芦也飞了。

她提起裙摆,啪嗒啪嗒跟上:“我的糖葫芦,宓宓的糖葫芦!”

商殷驻足,姜宓不防,一脑袋就撞他后背。

青年的后背,硬邦邦的和石头一样。

姜宓眼底顷刻就浮起了水雾,鼻尖粉红粉红,可怜极了。

“我我讨厌大坏蛋!”她带哭腔的说。

商殷回头,看了她一会,又抿着薄唇将糖葫芦递了过去。

“不要!宓宓再也不要你的东西。”姜宓甚是有骨气,说不要就不要,就是那小眼神不断往商殷手上瞟。

如此稚气的姜宓,当真和个孩子差不多,太过好懂。

商殷眸光深邃一分,他记得有次做梦,梦见去狩猎,姜宓分明怕的要死,还是非得要跟他一起进狩猎场。

进出一场,结果她什么都没猎到,让京中一圈贵女好生笑话。

她也没跟他说,自个躲帐子里呆了半晚上。

后来,约莫确实气不过,跑出来拿了他的猎物丢到那圈贵女中间,狐假虎威,好生仗势欺人了一次。

末了,还作来作去,又闹腾又撒娇,就为了让他给她亲手烤只獐子。

他太清楚这只心机兔子,拿他猎物欺人不够,她还要想跟人炫耀,炫耀她的恃宠而骄。

他不懂她为何会这样造作,自然也就没应她。

现在想来,还能为何,不过是从来没信过他,也从来觉得他是在欺负她,索性仗着他的势,摸着他的底线,可劲地讨好处。

这般,她估计才会心里平衡一些,算作是对他隐晦的报复。

心思纷杂间,他道:“我给你烤,獐子肉。”

姜宓怀疑地看着他,抽了抽粉尖小鼻子,软软的说:“不是骗宓宓的么?”

商殷摇头,将糖葫芦塞她手里:“回商府。”

姜宓喜笑颜开,乖乖的就要跟商殷走。

但出了西市,她瞅着不像是回姜家的路,当即就不干了。

“宓宓要回家,宓宓不去别的地方。”姜宓惊慌所措,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满是害怕。

商殷皱起眉头,睨着她。

他这冷眉冷眼的模样,殊不知更是让姜宓害怕。

姜宓死死捏着糖葫芦竹签,又记起嘴皮舌头被咬的事。

她一把捂住嘴,瓮声瓮气的道:“大坏蛋不要再欺负宓宓咬宓宓,嘴巴不甜,还没有肉的……”

这还在大街上,周围人流往来,她这样嚷着,惹来诸多古怪的目光。

商殷揉了揉眉心,不得不妥协道:“不欺负……”

“姊姊!”

他话还没说完,一道清丽嗓音由远及近。

商殷抬眼,就见面容焦急,喘气小跑过来的姜姝嬅。

姜宓果断撇下商殷,转身就迎上姜姝嬅:“二妹妹,我在这里”

姜姝嬅近前,警惕地盯着商殷,并一把将姜宓拽到身后护着。

随后跟来的,是配着长O枪的姜清远,显然他还是在值当中,就匆匆赶来了。

姜姝嬅火冒三丈:“辅政大人,我姊姊这还病着,趁人之危,就是大人的作风不成?”

姜清远刚好听到这话,他赶紧上前半步,将俩个妹妹挡住。

他拱手道:“辅政大人,舍妹年幼无知,还望大人莫要计较。”

商殷自然不会和姜姝嬅一般见识,他凤眸很冷:“本官只同意姜宓回姜家养病,可没说往后就不管她。”

这话说的有些莫名其妙,让姜清远一头雾水。

商殷冷哼:“管好姜家人,若是再让本官看到,卖妹求荣的事,休怪本官不客气。”

话毕,他看了姜宓一眼,拂袖离去。

姜清远皱眉,回头问姜宓:“阿宓,你刚才去哪了?让姝嬅找一阵找。”

姜姝嬅已经隐晦检查过姜宓全身,没见异常:“对的,姊姊你怎一下就不见了?”

姜宓珍惜地舔着最后一颗糖葫芦,茫然又无辜:“是二哥呀,二哥在绣房外头跟我招手,二哥还请我吃了两根糖葫芦。”

说完,她举了举手里的:“不过这个是大坏蛋给宓宓的,大坏蛋的比二哥买的好吃。”

姜明志!

姜姝嬅气的跺脚:“大哥,二哥几日不曾归家,他是不是又闯祸了?”

姜清远摇头:“阿宓,那你二哥呢?”

姜宓歪头想了想,慢吞吞的道:“二哥带宓宓去见了宓宓未来的夫君哦,然后……然后二哥走了,说过会来接宓宓。”

姜姝嬅和姜清远面面相觑,什么未来夫君?莫不是人拐子?

不然商殷何以说“卖妹求荣”?

想通关节,姜姝嬅更是怒不可遏。

她咬牙切齿的道:“大哥,二哥到底想干什么?他不晓得姊姊病了么?他这回能卖姊姊,下一回是不是就要卖我了?”

说着,她竟是又气又悲,内心恨铁不成钢,但又觉得身为女儿身,没法有作为,很是难过。

姜清远也是面色铁青,他深呼吸压下怒意:“你和阿宓先回去,等老二回来,我支会过母亲就请家法。”

姜姝嬅点了点头,身边姜宓紧张地望着她。

她软乎乎的小手接连去给姜姝嬅抹眼角:“二妹妹不哭,姊姊会保护你。”

姜姝嬅勉强笑了下:“好,我不哭,姊姊咱们回家,我给你做小衣。”

姊妹两人,相互挽着,同姜清远道别后,就往家里去。

姜清远看着两人离开,适才重新回到城门值当。

一路上,姜姝嬅有意识套话,她问:“姊姊,二哥带你见的未来夫君,是长什么模样的?”

姜宓拧着眉头,艰难地描述:“穿着长长的斗篷,脸上有疤,对了,他说他叫谷……谷什么米……”

“谷卿闵。”姜姝嬅接道。

姜宓眸子连晶晶地点头:“对的,他就叫这个名字。”

姜姝嬅表情凝重,之前她习惯隔一段时间,就往商府打探姊姊消息,听到过一些不好的传闻。

如今看来,虽不详实,但也不算无根无据。

她正想着如何劝慰姜宓,就听她苦恼的说:“二妹妹,我还不喜欢那个谷米怎么办?他刚才挨我好近,我都说了要他远一些,他也不听,然后大坏蛋就飞出来踢他。”

姜姝嬅松了口气:“姊姊,那个谷米也是大坏蛋,他最爱欺负姊姊这样的小姑娘,姊姊不要喜欢他,我娘不会让你嫁给他的。”

姜姝嬅说完这话,就紧紧盯着姜宓,生怕她反弹不依。

谁想,姜宓竟是翘起嘴角,欢欢喜喜笑了:“那太好了,我不喜欢他,二妹妹你让大伯娘不要把我嫁给不喜欢的人。”

姜姝嬅彻底放心了,她也笑起来:“嗯,我帮姊姊一起选,定然选全天下最好的良人。”

姜宓脸微微泛红,眼眸粲然如繁星。

她小声问:“会有大坏蛋那么俊吗?”

姜姝嬅点头:“比他俊。”

“那要不欺负我的,还会和我一样,非常非常喜欢二妹妹的。”姜宓道。

姜姝嬅感慨万千,她笑着应下:“自然,不疼我和姊姊的姐夫,咱们统统不要。”

“嗯,不要!”姜宓也笑,说完她又补充一句,“比大坏蛋俊,那也不要。”

姜姝嬅疑惑:“姊姊,你为何总拿商殷出来比?”

姜宓茫然,天生三分含媚的柳叶眸浮起层层水雾,她低声说:“我我我也不知道。”

姜姝嬅不让她继续想,飞快岔开话题,转而聊起绣线来。

当天晚上,姜家老二姜明志还是不曾归家。

姜清远本该下卯休息,但因着白日里告假四处寻找姜宓,所以晚上需要值当到半夜。

姜老夫人成氏还在小佛堂礼佛,一应吃食都是仆役送进去的。

家里人不多,姜姝嬅索性自己去灶房,随意弄了两三小菜,和姜宓就在月华院用。

暮色四合,姜姝嬅才摆上小菜,瑟虹拎着个食盒,冷着脸进来。

她打开红漆荷花的食盒,从里头端出拳头大小的一份烤肉。

烤肉应当是现烤的,冒着腾腾热气,烤香味和油脂的香气融合在一起,又另有果木的清香,甚是勾人馋虫。

瑟虹道:“大姑娘,二姑娘,这是商府那边送过来的,说是给大姑娘烤的一整只獐子嫩腿肉,门房送进来的时候遇上古大夫人,东西再送到婢子手里,就只有这么点了。”

一只獐子,少说二十来斤重,小一点的也有十六七斤,一条全腿,那至少也三四斤。

足足够两个姑娘吃到撑,但此时那盘子里的肉,只有一丁点了不说,还林碎不成片,就像是被吃剩的肉渣。

姜姝嬅愣了下,似乎没明白瑟虹话里的意思。

姜宓趴桌子面前,戳了戳碎肉,扭头失望又气愤的说:“二妹妹,大坏蛋还是大骗子,他说了给我烤整只獐子的,我再也不相信他了。”

听闻这话,姜姝嬅抖着手:“瑟虹,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门房碰上谁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更新一会晚上23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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