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宓的脸,腾地就红了。

她用力抽手,结果还是没抽动。

商殷面容淡淡,冷然的视线扫视一圈,众人不约而同别开头。

堂堂辅政大人怎么会光天化日就捏姑娘家的手呢?

那是在把玩珪璋!

就是那珪璋长的像纤纤玉手而已。

姜宓嘴角抽抽,这该死的权势,约莫商殷指鹿为马,这些人都会腆着脸附和。

才从鬼门关走一遭的谷卿闵,昏昏沉沉地看着两人当众拉扯,心头一激动,挣扎着站起来,很是义愤填膺。

“你们看,这贱人水性杨花,是个男人都要勾O引,□□就敢同男人肌肤相触,就是她给我下的毒!”谷卿闵道。

他嘴里还在流血,黑红的鲜血带着一股恶臭,滴答滴答的将华服锦袍给染的脏兮兮,非常狼狈。

莫如意皱起眉头,轻轻扯了扯他袖子。

奈何,谷卿闵满心都是对姜宓的怨毒。

最毒妇人心,他差点丢了性命,跟她不死不休!

他还指着案几上的小瓷瓶:“那个就是装毒O药的瓶子,玄悯大师,你要给小生作证。”

玄悯神色犹豫,看向了商殷。

商殷确定姜宓手上没茧,遂放开她。

姜宓背着手,悄悄的在裙裾上擦了擦。

玄悯上前,先是诵了佛号,才问道:“商大夫人,谷施主说您下毒,还说毒就在这小瓶子里,您以为呢?”

姜宓脸上还带着点红晕,柳叶眸黑白分明,专注看人的时候,有一种无害的纯粹。

她咬了下唇,小心翼翼看了眼商殷,又怯懦地瞟谷卿闵,随后才细声细气地摇头说:“这不是毒。”

“贱人,毒O药瓶都在,你还敢狡辩!”谷卿闵气的跳脚。

姜宓粉唇泛白,被骂的眼圈瞬间就红了。

她张了张嘴,什么解释都说不出来,那委屈巴巴的模样叫人心疼。

“哼,你从前就是个不安于室的,才及笄就不要脸的送我私密信物。”谷卿闵口吻带着恶意。

既是撕破了脸皮,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他挣扎着站稳当,朝在场众人看一圈。

今日来听俗讲的,除却勋贵世家,再有就是有名声的读书人,随便拉一个出去,那都是响当当的人物。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谷卿闵咧嘴笑了。

姜宓猛然抬眼,眼神惊恐,她不断摇着头,仿佛在哀求谷卿闵。

谷卿闵快意极了,他冷笑起来:“这贱人,前些时日还邀约我私奔,想我自幼饱读圣贤书,学圣人理,又岂会做那等伤风败俗之事。”

姜宓都快哭了,她下意识往商殷身边靠了靠,手在案几下,紧紧拽住他袖角,指头用力到泛白。

仲冬此时来到姜宓身后,手放她肩上按了按。

姜宓垂眸,湿润的睫羽宛如蝴蝶颤动,众人就见她白着脸,倔强的道:“你污蔑我!”

姑娘家的嗓音,天生带着绵软,反驳人的时候,压根就没威慑力,也没甚说服力。

商殷看了眼袖角,细软手指头软乎乎的触感,刚才还在手心。

他漠然的重新戴上手套,拿起案几上的小瓷瓶看了看。

谷卿闵盯着姜宓,众目睽睽之下,人证物证一应俱全,他笃定姜宓翻不了身,几乎迫不及待想看对方万劫不复的下场。

胸腔之中的恶意汩汩而生,最后在他嘴角开出恶之花来。

谷卿闵缓缓将手伸到了怀里,像是要掏出某物:“诸位且看,贱人送……”

“贱人”二字方落,商殷凤眸一凛,猛地抬脚踹出。

黑漆案几嗖的一声,狠狠撞上谷卿闵胸膛。

“啊!”谷卿闵被撞的倒退数步,最后倒在地上,还将身边的人一并带倒。

莫如意惊呼一声,好在婢女抓得紧,她才没摔倒。

这变故,惊吓了所有人。

商殷冷冷开口:“本官不吭声,你当我商家人好欺负不成?”

满场安静,谁都不敢吭声。

姜宓讶然,她愣愣望着商殷,似乎没想到自己装可怜的效果这么好。

毕竟,上辈子这狗暴君非得她吹枕边风,才肯多维护她几分。

谷卿闵半天没爬起来,他刚中了毒,本就虚弱着,还让商殷一案几给撞断了肋骨,此时痛不欲生。

商殷又看了眼被抓出皱褶的袖角,皱起眉头将那小瓷瓶丢给玄悯:“验看。”

玄悯笑眯眯地接住,慈眉善目道:“辅政大人所言甚是,谷施主既然认定这是毒O药,就由贫僧打开一验便知。”

众人附和称是,很有眼色的跟着站队了。

就有人嘀咕道:“我还以为莫大儒的得意门生,多有能耐,原来就只是欺负妇孺的能耐啊。”

“就是,我宁可同真小人相交,也不愿跟这种欺软怕硬的伪君子为伍。”

“这些读书人,怎么越读书越回去了,还不如我家门房马夫知理呢。”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让谷卿闵怄的接连吐了几口血。

他眼冒金星,浑身都痛,恨不得立刻昏死过去。

莫如意跟着脸上无光,她暗自掐了掐手心,对婢女使了个眼色。

婢女连忙找来医僧,医僧往谷卿闵嘴里塞了片老参,硬是让他想昏都昏不了。

玄悯验看了小瓷瓶,又让小沙弥端来一盏净水,将瓷瓶中的东西倒出来。

顿时,一股子清甜的芬芳四处弥漫。

有人恍然大悟:“这是蜂蜜!还是上好的槐花蜂蜜。”

玄悯尝了一口,点头道:“施主说的对,是蜂蜜。”

“不可能!”谷卿闵被武僧搀扶着站起来,断裂的肋骨痛的他满头大汗,他抖着染血的嘴皮子不敢怒吼,“这就是毒O药!”

玄悯脸上笑意收了:“谷施主,出家人不打诳语,老衲刚尝过,确实是蜂蜜无疑。”

“我家殷大人不喜白水,所以我特意带了点蜂蜜避味。”姜宓轻言细语插言道。

众人恍然大悟,又是一番称赞姜宓温婉贤惠的。

浅棕色的眸光微动,像微风拂过湖面,带起不易察觉的涟漪。

商殷摩挲着扶手,他确实不喜白水味,这点喜好连长随方圆都不清楚,身边的姑娘倒是知道的明明白白。

他看着姜宓羞涩微笑,柳叶眸晶亮亮的,仿佛只要给她一点甜头,就能心满意足。

这会,他忽然就明白过来,梦境中的自己为何会特别对待她。

这样的姑娘,这样的性子,倒像是专门合着他心意长的,让他想将人困在身边养着逗着。

若是能再粘着他撒撒娇,就更招人爱了。

姜宓浑然不觉商殷的心思,她腼腆笑着,像害羞的兔子。

俄而,她看着谷卿闵,犹犹豫豫的说:“谷生,我不晓得你为什么污蔑我,你若有不得已的苦衷,我就原谅你,但是日后不得再说我半句不是。”

瞧瞧,她就是这么无害善良,把旁人都给感动的热泪盈眶。

她顿了顿,又软糯糯道:“还有,私相授受对女子名节很不好,信不信物的话,你也不要再说了。”

姜宓声音不大,语调不疾不徐,听着都是一种享受。

这样的女子,看模样气质乖乖巧巧的,哪里像谷卿闵嘴里说的那样不堪?

在场所有人心里的天平不自觉就偏向了姜宓,大男人和个弱女子计较,真是丢人!

谷卿闵心塞到吐血,似有一把火在五脏六腑煅烧,烤炙的他龇牙裂目,恨不能扑过去生撕了姜宓。

莫如意皱起眉头,此时此刻,哪里还是能挽回的。

她瞥了谷卿闵一眼,从前的好感都化为了嫌恶。

“谷生,给商大夫人道歉吧。”莫如意道。

谷卿闵瞪大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

他看向周围的人,不管是勋贵世家,还是同窗友人,亦或是玄悯这种得道高僧,此时看向他的眼神,都像是带着刺的。

他浑身都在颤抖,脸面和自尊不复存在,被所有人的目光凌迟践踏,像一场生不如死的酷刑。

“不对!”他撕吼着,恨得双目赤红,“我有信物,绣着她闺名的枕帕,你们快看!”

谷卿闵嚷着,状若癫狂的从怀里摸出那豆青色的锦缎。

这动作扯到内伤,又让他吐了好几口的血。

“真的,这上面有题字,”他高举着锦缎,面目狰狞地盯着姜宓,一字一句念叨,“她亲自绣的,姜姝窈窕人独立,宓妃留枕定三生,有她闺名!”

满场寂静,所有人都看着谷卿闵。

一阵风打着旋吹来,将谷卿闵手里的锦缎吹开,他手一松,那锦缎飘然落地。

豆青色的锦缎,徐徐舒展,落众人眼里,那就是一件——

男式亵O裤!

那亵O裤前O裆露在外头,能看清长年累月穿下来,胯O部明显的黄色脏污痕迹。

“噗嗤……”有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紧接着是此起彼伏讥诮笑声,世家贵夫人和贵女之流,各个扭头掩面,羞于看见这等污秽之物。

就连谷卿闵的同窗,也是各个退避三尺,恨不得同他划清界限。

莫如意更是气的面色通红,一身涵养都快绷不住了。

“笑死人了,”有那京中纨绔子弟口无遮拦,大声嘲笑道,“谷生,你怕不是个天阉吧?这么大了还尿不干净,只有龟O根如稚子,小如黄豆,龟O皮长如裹布,才会如此哪。”

这话一落,引来众多男人的放声大笑,就是一些女眷都悄悄红着脸翘起嘴角。

谷卿闵愣了下,看清那亵O裤后,整个人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他阴毒地盯着姜宓,像是毒蛇,咆哮着怒吼道:“贱人,你又害我!”

说着,他竟是推开武僧,如狼似虎的朝姜宓扑过来,那架势仿佛要玉石俱焚。

姜宓早提防着,她提起裙摆,毫不犹豫躲到商殷背后,拽着他腰间革带。

末了,还悄悄对仲冬眨了眨眼睛,飞快勾了下她手心。

仲冬失笑,紧了紧手,微微红着脸轻咳了声。

谷卿闵自然是没法靠近姜宓的,还在半路就让方圆给推攘了回去。

商殷眼神无波,只看向了莫如意。

莫如意心头咯噔一下,浑身发憷。

她一把抓住婢女的手,飞快下令道:“来人,谷生失心疯犯了,还不将其带下去!”

这一句话间,莫如意脑子里已经转了无数念头。

谷卿闵是父亲的得意门生,又受她青睐,某种意义上,根本就代表着莫家。

而辅政权臣商殷,同自家父亲,那是朝堂对头。

莫如意出了一身冷汗,此刻悔的肠子都青了。

谷卿闵这个蠢货,前几日才惹了商殷,今日又撞上去,自家父亲怕是要受牵连。

她苦笑一声,身边谷卿闵还在不依不饶地闹着。

莫如意心烦意乱,反手就是一耳光抽过去,直扇的谷卿闵当场晕厥。

“丢人现眼的东西,快些带下去!”莫如意咬牙切齿。

莫家护卫不敢磨叽,连忙拖着谷卿闵退下,像是拖一条死狗。

莫如意勉强扯起嘴角,款步走向姜宓:“商大夫人,我……”

“莫勤旬门生如此德性,教御不言妄为人师,”商殷漫不经心起身,背着手将姜宓从撕下来,“更甚,前几日试图以国子监祭酒之职行O贿本官。”

莫如意脸色唰的就白了,那日从商家私牢救出谷卿闵,正是以国子监祭酒的位置做的交易。

姜宓同情地看了眼莫如意,狗暴君城府深的很,这坑早几日就挖在那了,莫大儒莫勤旬这回怕是要清名扫地了。

果不其然,商殷道:“莫勤旬莫大儒?哼,本官今日一早奏请陛下,定要肃清这股不正之风。”

莫如意娇躯颤抖,一脸惊恐:“辅政大人,家父……家父都是受了小人蒙蔽,望您明朝秋毫。”

说罢,她一咬牙,竟是跪了下去。

商殷背负双手,身上官威凌人:“让莫勤旬自个跟陛下回禀。”

丢下这话,商殷抬脚就走。

雁塔广场上,所有人都没料到今日俗讲,竟是这样的结局收场。

姜宓拢着手,上前几步,将一身瘫软的莫如意扶起来。

莫如意眼底还有惊惧之色,好似惊恐之鸟。

姜宓送上帕子,低声道:“莫姑娘,莫大儒乃朝堂肱骨,殷大人对他,那是爱之愈深责之愈严,小妇人没啥见识,但我觉得,莫大儒赤胆忠心,陛下看在这些情面上,定然不会多加责难的。”

说完,她还拍了拍莫如意的手。

雪中送炭总好过锦上添花,此时此刻,莫如意心头熨帖发软,真真觉得眼前的女子,骨子里都带着纯善,可敬可贵。

她心里内疚起来,在这之前,她还偏听了谷卿闵的话,对姜宓多有介怀。

“商大夫人,我……我对不住您。”莫如意红着眼道。

姜宓无所谓地笑笑:“没事的,我不放心上,莫姑娘早些归家,将莫大儒身边的奸邪小人都撇清了,也好让陛下看到大儒的悔改之心呀。”

莫如意已经六神无主,抓着姜宓像抓住救命稻草:“大夫人说的对,我这就回去,替家父清扫门户。”

闻言,姜宓满意了,毁了谷卿闵名声,再断了他的前程,抢了他的靠山,看这狗渣男日后还怎么蹦跶。

“莫姑娘赶紧的,等这茬过了,姑娘若是不嫌弃,我邀约你出来喝茶如何?”姜宓有心交好莫如意,遂巧笑嫣然的说。

莫如意满心的感动:“好,大夫人切莫忘了如意才是。”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姜宓才拜别莫如意,赶紧跟上走远的商殷。

山门外头,九十九步白玉台阶下,商殷站在马车边,静静听方圆说着什么。

姜宓心紧了紧,连忙收敛了多余情绪,脸上带出乖巧软和来。

她拾阶往下,隔得老远,见方圆隐约向商殷呈上某物。

那东西一晃而过,姜宓只看到一点模模糊糊的淡青色。

商殷回头看了她一眼,姜宓连忙端起浅笑,脚步快了几分。

一直到上了马车,姜宓猛地抓住仲冬手,急切问道:“东西呢?”

仲冬从袖子里摸出一方豆青色锦缎:“大夫人,这就是从谷卿闵怀里摸出来的。”

姜宓松了口气,她接过那锦缎,打趣道:“你可真有意思,哪里找来的那种裤头?羞死人了。”

仲冬笑了:“今日慈恩寺人多,随便摸的一条,那小人这……”

话还没说完,仲冬就发现姜宓脸色大变。

“错了,”姜宓睁大了眸子,惊骇至极,“这不是那条枕帕。”

她手都在发抖,整个人面色惨白,像浑身生气都被抽没了。

仲冬展开锦缎,平滑的手感,真真实实的豆青色,可上面没有并蒂芙蕖的绣花,也没有题词。

“这……”仲冬震惊,“婢子佯装成小和尚,从谷卿闵怀里摸出来的,就是这东西啊。”

姜宓哭都哭不出来,她咬着拇指,将指甲咬的咯咯作响:“错了,错了……”

她嘴里不断重复念叨着这两个字,突然想起上马车前,方圆递给商殷的东西。

现在回想,那东西根本就不是淡青色,而是豆青色才是!

姜宓一把掐住仲冬的手,点漆黑瞳沉的看不见任何光亮,绝望又崩溃。

她抖着毫无血色的粉唇,结结巴巴地吐出一句话——

“完完了,枕…枕帕……在在商殷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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