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庐州府霍山县南村,有一人姓章名新,素以成衣为业,年将五十,妻王氏少艾,淫滥无子。新抚兄子继祖养老,长娶刘氏,貌颇妖娆。有桐城县二人来霍山县做漆,一名杨云,一名张秀,与新有旧好,遂寄宿焉。日久愈厚,二人拜新为契父母,出入无忌,视若至亲。杨云与王氏先通,既而张秀皆然。一日新叔侄往乡成衣,杨云与王氏正在云雨,被媳撞见。王氏道:“今日被此妇撞见不便,莫若污之以塞其口。”新叔侄至夜未回,刘氏独宿。杨云掇开刘氏房门,刘氏正在梦寐,杨云上床抱奸,手足无措,叫喊不从。王氏入房以手掩其口助之,刘氏不得己任其所寝,张秀亦与王氏就寝。由是二人轮宿,杨云宿姑,张秀宿媳;杨云宿媳,张秀宿姑。新叔侄出外日多,居家日少,如是者一年有余,四人意甚绸缪。不意为新所觉,欲执未获。杨、张二人与王氏议道:“老狗已知,莫若阴谋杀之,免贻后患。”王氏道:“不可,我你行事只要机密些,被获不到,无奈你何。”

叔侄回来数日,新谓继祖道:“今八月矣,家家没有新谷。今日初一不好去,明日早起,同往各处去讨些谷回来吃用。”

次日清早,与侄同行,二处分行。新往望江湾略近,继祖往九公湾稍远。新帐先完,次日午后即回。行至中途,突遇张、杨二人做漆回家,望见新来,交头附耳,前计可行,近前问道:“契父回来了,包裹、雨伞我等负行。”行至一僻地山中,天色傍晚,二人哄新进一深源。新心慌大喊,并无人至。张秀一手扭住,杨云于腰间取出小斧一把,向头一劈即死,乃被脑骨陷住,取斧不出。倏忽风动竹声,疑是人来,忙推尸首连斧丢入莲塘,恐尸浮出,将石压倒。二人即回,自谓得志,言于王氏。王氏听得此言,心肠俱裂,乃道:“事已成矣,却不可令媳妇知之,恐彼言不谨,反自招祸。”王氏又道:“倘继祖回寻叔父,将如之何?”张秀道:“继祖回来,你先问他,若说不见,即便送官,诬以谋死叔父。若陷得他死罪,岂不两美。”

王氏、杨云皆道:“此计甚妙,可即依行。”初六日,继祖回到家中,王氏问道:“叔何不归?”继祖愕然道:“我昨在望江湾住,欲等叔同回,都说初三日下午已回。”王氏变色道:“此必是你谋害!”扭结投邻里锁住,自投击鼓。

正值朝廷差委包公巡行江北,县主何献出外迎接,王氏将谋杀事具告。包公接得此词,素知县主吏治清明,刑罚不苟,即批此状与勘审。当差汪胜、李标,即刻拿到邻右萧华、里长徐福一起押送。县主道:“你叔自幼抚养,安敢负思谋死,尸在何方?从直招来!”继祖道:“当日小人与叔同出,半路分行,小人往九公湾,叔往望江湾,昨日小人又到望江湾邀叔同回,众人皆道已回三日,可拘面证。小人自幼叨叔婶厚恩,抚养娶妇,视如亲子,常思图报未能,安忍反加杀死?乞爷细审详察。”王氏道:“此子不肖,漂荡家资,嗔叔阴责,故行杀死,乞爷爷严刑拷究,追尸殓葬,断偿叔命。”县主唤萧华上平台下问道:“继祖素行如何?”华道:“继祖素行端庄,毫无浪荡事,事叔如父,小人不敢偏屈。”县主令华下去。又问徐福:“继祖素行可端正?”徐福所答,默合华言。县主喝止,乃佯怒道:“你二人受继祖买嘱,本该各责二十,看你老了。”

县主知非继祖,沉吟半晌,心生一计,喝将继祖重打二十,即钉长枷,乃道:“限三日令人寻尸还葬。”令牢子收监;发王氏还家。王氏叩头谢道:“青天爷爷神见,愿万代公侯。”喜不自胜。

县主乃问门子道:“继祖家在何处?”门子道:“前村便是。”二人直至门首,各家睡静,惟王氏家尚有灯光。县主于壁隙窥之,见两男两女共席饮酒。杨云笑道:“非我妙计,焉有今日?”众皆笑乐,惟刘氏不悦道:“好好,你便这等快乐,亏了我夫无辜受刑,你等心上何安?”杨云道:“只要你我四人长久享此快乐,管他则甚。大家饮一大杯,赶早好去行些乐事。”王氏道:“都说何爷明白,亦未见得。”杨云道:“闲话休说。”乃抱住刘氏。刘氏口中不言,心内怒起,乃回头不顾。

王氏道:“老爷限三日后追尸还葬,你放得停当否?”二人道:“丢在莲塘深处,将大石压住,不久即烂。”王氏道:“这等便好。”县主大怒回衙,令门于击鼓点兵,众人不知其故。兵齐,乘轿亲抵继祖家,将前后围定,冲开前门,杨、张二人不知风从何起,见官兵围住,遂向后走,被后面官兵捉住,并捉妇男四人回衙,每人责三十收监。

次早出堂,先取继祖出监,问道:“你去望江湾,路可有莲塘否?”继祖思忖良久道:“只有山中那一丘莲塘,在里面深源山下。”即开继祖枷锁,令他引路,差皂快二十余人,亲自乘轿直至其地,果然人迹罕到。继祖道:“莲塘在此。”县主道:“你叔尸在此莲塘内。”继祖听了大哭,跳下塘中,县主又令壮丁几人下去同寻,直至中间,得一大石,果有尸首压于石下。取起抬上岸来,见头骨带一小斧,取之洗净,见斧上凿有杨云二字,奉上县主。县主问道:“此谁名也?”继祖道:“是老爷昨夜捉的人名。”又问:“二人与你家何等亲?”继祖道:“是叔之契子。”遂验明伤处,回县取出妇男四人,喝将杨云、张秀各打四十,令他招承。不认。乃丢下斧来:“此是谁的?”

二人心慌,无言可答。喝令夹起,二人面面相视,苦刑难受,乃招道:“小人与王氏有奸,被彼知觉,恐有后祸,故尔杀之。”县主道:“你既知觉察奸情为祸,岂不知杀人之祸尤大!”

再重打四十,枷锁重狱。县主谓王氏道:“亲夫忍谋,厚待他人,此何心也?”王氏道:“非关小妇人事,皆彼二人操谋,杀死方才得知。”县主道:“既已得知,该当先首,胡为又欲陷继祖于死地?你说何爷不明,被你三言四语就瞒过了,这泼贱可恶!重打三十。”又问刘氏道:“你与同谋陷夫,心何忍乎?”刘氏道:“此事实未同谋。先是妈妈与他二人有奸,挟制塞口,不得不从。其后用计谋杀,小妇人毫不知情,乞爷原情宥罪。”县主道:“起初是姑挟制,后来该当告夫,虽未同谋,亦不宜委曲从事。”减等拟绞;判断杨云、张秀论斩;王氏凌迟;继祖发回宁家。当申包公,随即依拟,可谓法正冤明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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