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雨完全停了。

梶聪一郎的家附近。周围一片寂静。禁止入内的警戒线早已拆除。

佐濑窥视了一下设在围墙外的信箱。空空如也。抬起头,一幢毫不起眼的两层楼建筑映入眼帘。再看看表。时针指在上午十时。

早上一大早就询问了K站的目击者田沼满男,但仍晚了一步。虽然也严词相逼,但可以想象县警为堵田沼之口会使用的手段。时报的报道曾是“梶聪一郎在新干线上行线站台”,也被修改成了“与梶聪一郎相像的男人在小卖部前向上行线方向张望”。并没有看见乘上了电车这一点像是真的。只有在说这话的时候田沼的视线未从佐濑的脸上移开。

——无所谓了。去过东京一事是毫无疑问的了。

再看看表。

这么晚!正这么想着的几秒钟内,那辆熟悉的深蓝色的商务车从前面的十字路口拐了过来。手握方向盘的铃木事务官低着头将车朝这边驶来。汽车后座有人。

也许是因为葬礼结束了,事情终于了结了,岛村康子与昨天相比似乎老了几岁。表情、应答都显得有些恍惚。其实她才五十六岁呢,头发已经明显花白了。

“特地请你来一趟很过意不去。”

佐濑例行公事地说着出示了搜查令。

铃木表情僵硬地窥视着四周。未经警方认可的搜查。对于铃木肯定是初次经历。佐濑叫来铃木,给他了一道指令。铃木点点头,一边从怀里掏手机一边上了商务车。

佐濑戴上白手套,用从康子那里借来的钥匙开门进入了梶聪一郎的家。按顺序看了各个房间。要找的东西很单纯,就是“写有字的东西”。佐濑和后进来的铃木一起把抽屉、壁柜找了个遍,并没有发现要找的任何东西。书房里桌子上摆放着的一幅字是看到的第一件“写有字的东西”:

人活五十年

铃木歪着头。

“这是什么?”

“幸若舞的《敦盛》。”

佐濑把字拿在手上回答道。

“佛界方一日,人世五十年。比比看,无异梦幻般。既得生,岂能永生不灭焉?”

背诵后才感到学生时代在学这首诗时所没有过的感慨。也许,是岁月让自己该有这样的感慨了吧。现在看来,当时认为自己年轻气盛、希望得到人生无常的感悟的那个佐濑,实际上是在憧憬老成。

——这是什么时候写的?

人活五十年。梶聪一郎四十九岁。年龄如此相近让人觉得一定有什么暗喻。除此之外应该还有别的东西可找吧?

记事本,通信地址,交换的名片,信件……

佐濑和铃木把这个家几乎翻了个遍,可一般家庭应该有的东西在这里一件都没有。

“又来晚了。”

“您是说……县警他们干的?”

“还会是谁?”

“可没收清单上什么都没写啊。”

“偶尔也学着怀疑!”

看来这时警方一定在秘密地对没收去的记事本之类的进行检查以弄清梶聪一郎去东京的目的。

佐濑开始有些焦急。

时间拖得越长越是不利。这之后本打算对岛村康子进行询问,在此期间,县警肯定会再筑起层层防御之墙。

佐濑决定先从堡垒进攻。

在这里的搜查虽然未能获取能够打击县警的材料,但搜查本身已足以构成了对警署的威胁。

“询问缓一步进行。”

佐濑对铃木耳语后想起应该尽早向康子确认的事,于是又转身对康子问道:“你办理了把邮件转送你家的手续了吗?”

“噢,是的。”

“你是说梶聪一郎希望那么做的吗?”

“是,他去自首前来过电话。”

“知道了。”

对于康子而言,梶聪一郎是杀死亲妹妹的杀人犯。

“我并不恨梶聪一郎……当然启子是很可怜。可是如果就那么活着的话她将更可怜……”

“能理解你的心情。”

等康子用手帕拭完眼泪,佐濑又问了下面的问题:“梶聪一郎在等谁的来信?”

康子的脸色骤变。

“他一定告诉了你名字,并且希望你看到那人来信后就告诉他,对吧?”

佐濑的推测大概不太离谱。因为康子否定的时候声音在颤抖,音量小得听不见。

——以后再慢慢问。

佐濑向康子行了个礼,转身与铃木一起离开了梶聪一郎的家。

刚出门,发现有一辆黑色商务车停在梶聪一郎的家门口。车的顶部还带有几根天线……后座车窗缓缓地打开了。

“喂,发现什么了吗?”

是搜查一科的指导官志木和正。

铃木不由得发出“啊”的声音。一副欲逃无路的尴尬样子。

“监视?”

佐濑低声说。

“只是路过而已。”志木冷笑了一下。

佐濑也回一冷笑。虽然已被调离了此案,可案子始终不能从脑子里抹去。佐濑所认识的志木就是这样的男人。

“刑事部像一个装神符的箱子。”

“随你怎么说吧。”

志木并没有要下车的意思,坐在昏暗的车里一直注视着这边。

“听说你昨天到处找我?”

“想问点事。”

“别太天真。我可是警方的人呐。”

“咬与被咬的关系?”

“谁知道呢。先别说那些,昨晚你睡得可真早啊。”

听他这么一说,佐濑想起来了。昨晚是听见有人按门铃,以为是记者所以没有理会。啊,原来是志木这小子。

佐濑看着志木的眼睛想探明来访的意图。

志木的目光并没有回避。

“看过书房里的字了?”

“对,看了。”

“要把事情闹大也无所谓,不过别忘了案子本身。”

佐濑心中似乎滚动着一股热流,与万籁俱寂的某种东西并存着,互不干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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