梶大介把店里现成的食品充当着早餐和佐知子两人坐在店堂里慢慢地吃着。

席间,梶大介郑重地问佐知子:“我今天打算去后乐园观看日本职业棒球联赛。你怎么办?”

佐知子放下筷子,若有所思地咕哝道:“后乐园?”

“是的。”梶大介解释道,“今天起,日本职业棒球赛就开始了,第一战就在东京大象队的后乐园球场进行。”

“可是我的丈夫刚死……”

“这我明白。不过你不是认为今井和竹下冴梶子没有关系吗?”

“是的,我丈夫什么也没对我说就自杀了,这不符合道理?”

“那你还是认为今井是被人杀害的?”

“说心里话,我自己也不清楚。因为到现在还没找到我丈夫被杀的证据。”

“不过今井受到过别人的敲诈,对吗?”

“是的。”

“那女人的恐吓信也来过对吗?”

“是的。”

“根据这条线索你认为今井是被人杀害的?”

“嗯。不过我到现在还不明白我丈夫带一百万日元去那家大酒店为什么被人杀害呢?”

“那也许是对方认为是钱不够的缘故吧。我们也可认为是因为金额的问题引起争执进而发生了凶杀案。也许凶手作案后害怕警方追查,接着又杀死了也在现场的竹下冴梶子,以给人造成情杀的假象。对吗?”

“是的。”

梶大介颇为自信地继续道:“以上仅是我个人的猜测。不过我有一种感觉,如果这次去后乐园观看棒球联赛的第一战的话,会对破案有所帮助。因为我也坚信,这次事件不是一般的丑闻,而是有人敲诈今井而造成的谋杀事件。”

佐知子听了频频点头,她急切地央求道:“要是那样的话,我跟你一起去吧。”

梶大介微蹙双眉,“你和我一起去好是好,但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怎么才能搞到两张当天的球票。”

佐知子宽慰道:“这不要紧,我正好有两张今天的球票。那是今井特意留作陪我去观看的球票。”说着,她从包里拿出两张球票。梶大介定睛一看,是球场侧面看台的内部招待票,从座位号来看,正是内宾席的最前排。

两人在早晨11时左右离开夜总会,叫了一辆出租车朝后乐园方向疾驶而去。这时,后乐园的四周挤满了排着长队购当场票的观众。一位票贩子趁机在人群中抬价起哄。

球赛正式开始的时间定为下午1时。

后乐园球场的正大门前摆放着巨大的日本职业棒球联赛的广告牌。

梶大介带着佐知子下了出租车,通过大门进入观众席。

当突然看到眼前展现出一大片绿茵茵的人造草地时,梶大介热心地告诉佐知子这就是久负盛名的后乐园棒球场。球场上,东日本猛虎队的选手们正在紧张地进行着赛前练习,不时发出“吭吭”的响声,一个个平直球像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飞速地向界外飞去。

观众席上已坐满了八成以上的观众,每当出现本垒打的场面,全场的观众便会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梶大介带着佐知子走到内宾席的最前排,在教练席附近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自从被职业棒球界永久开除之后,梶大介一直是通过电视观看球赛,从来没有迈进球场一步。

14年后,他终于第一次跨入球场大门观赛,心头不由自主地涌起一股热流。

14年前,他作为西日本猛虎队的“红桃A”,曾在这个后乐园球场和东京大象队作过殊死的较量。那时,球场里没有人工草地,观众席上污迹斑斑。而且记分牌装置也落后单一,不像现在能随时变幻出各种文字图画,给人一种五彩缤纷的愉悦之感。球场设施虽然焕然一新,但是梶大介感到球场的气息依然如旧。

这就是一个久经绿茵场的老球员对球场的迷恋所在。梶大介戴着墨镜,他透过黑色的镜片死死地注视着大象队球员的击球动作。和14年前的球员相比,他们的风格已有了极大的变化。梶大介一边为时代进步的快速感到惊异,一边又为过去球队追求速度崇尚力量的风格追思不已。

中午12时,观众席上已座无虚席,连过道阶梯上也坐满了人。梶大介感到有些饥渴,便对佐知子说了声“我去买便当”就起身挤开人群。

梶大介买了两份美味的便当和饮料后刚要离店,突然从身旁走过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刚想仔细辨认,那人已消失在人流里。

“这人很熟啊!”梶大介在心中暗自嘀咕着。这个男子使梶大介想起了13年前那个使他背负参与打黑球,最终被棒球界永远开除的罪魁祸首。那人是关西暴力团——西龙会的一名干部,名叫春日五郎。春日五郎最初以梶大介的铁杆球迷的名义接近自己,在西日本猛虎队到大阪比赛的时候春日专门为梶大介在一家夜总会召开欢迎酒宴。事后,梶大介虽然也感到有些不妥,但那时年少气盛,年纪青青就坐上了“红桃A”的宝座,所以对春日的巴结很快就放松了警惕并习以为常。在春日的甜言蜜语的攻势下,两人很快结成了莫逆之交。当时梶大介并不知道春日是暴力团的干部,只见他名片上写的是兴业会社的营业课长,所以他对春日深信不疑。当西日本猛虎队取得团体优胜时,作为“红桃A”的梶大介理所当然地获得了“最佳投手”的美誉。春日为了表示祝贺不惜要化巨资买一辆豪华轿车作为贺礼送给梶大介。由于梶大介当时对买什么车拿不定主意,春日就改送二百万日元现金。

这也许是梶大介一生中最大的疏漏。在那个辉煌的年月,梶大介收到过球迷们馈赠的各种各样的礼物,因此他对春日的现金贺礼也并不在意。

但是,没多久春日向警方供出这二百万日元是给梶大介打黑球的贿金,梶大介这时才知道上了当,鉴于当时的形势和他的年青无知,纵有千般冤屈也说不清楚,最后受到了被职业棒球界永远开除的严厉处分。

梶大介一开始承认收了春日给的二百万日元的礼金,但坚决否认参与打黑球,因为他根本没发生过这种事。但是春日作为暴力团的干部一口咬定是给梶大介参与打黑球的贿金,在这种情况下梶大介有口难辩,只得含冤背上了黑锅。

后来梶大介听说春日蹲了几个月的牢,出狱后不知所踪。虽然过去了这么多年,但梶大介一直难以忘怀过去的伤心之事,尤其是对春日,一提到他的名字就咬牙切齿,义愤难平。春日确实给他二百万日元的礼金,春日为什么对警方一口咬定是给他参与打黑球的贿金呢?这到底是为什么?梶大介到现在还不明白其中的奥秘。

梶大介找不到春日的人影只好拿着便当和饮料回到自己座位上,环顾四周,只见观众席已被挤得水泄不通。佐知子望了他一眼,不由奇怪地问道:“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梶大介含糊地回答:“刚才遇见了过去的一个熟人。”

球场上,猛虎队正在进行防守练习。在球场教练席前以广田领队为中心,教练们正围成一圈召开紧急作战会议。刚从预备球队提升的投球教练佐伯也其中,本来这个位置应是今井所据。梶大介举起随身所带的双筒望远镜,突然他发出一声“啊?!”的声音,拿望远镜的双手顿时凝滞了。这时,一张熟悉的面孔进入了梶大介的视野,就是和自己偶然相遇的不速之客桥本。此时他正端坐在内宾席上,也许正在思考怎样书写有关棒球赌博的报告。没多会儿,桥本也举起了双筒望远镜不时朝这边望着。

梶大介想桥本是坚信在这次联赛中肯定有人策划和参与棒球赌博的,所以他一定会注意到像春日这样的坏蛋会混迹于球赛的开幕战。

突然,球场内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梶大介定睛一看,原来计分牌的巨大屏幕上公布了双方的击球顺序。

“你先吃便当吧。”梶大介对佐知子说道就站起身来。

“你上哪儿去?”佐知子不解地问道。

“去会一个熟人,马上回来。”梶大介快捷地回答。说着他离开座位,迅速地挤出人群朝一垒侧面的内宾席走去。

桥本高高地坐在内宾席的上排座位上,他正注视着球场的变化,突然感到有人在轻轻地拍他肩膀。回头一看,不由高兴地叫出声来,“啊,梶君你也来了?”

梶大介微笑着不发一言。桥本急切地问道:“你是否想来帮助我了?”

两人说着离开座位顺着阶梯快步进入附近的一家小卖店。刚才还喧闹非凡的地方,现在却显得非常宁静。两人在小卖店的咖啡角的围桌旁坐下,一边呷着咖啡,一边轻轻地交谈。

梶大介道:“我还是不能帮你。”

桥本的脸色平静,他悠然地用小勺搅动着咖啡,慢慢地品着,不动声色地反问道:“那你今天来球场观赛只是想慰藉一下多年来的怀旧之情吗?”

“是啊。”梶大介接着道,“过去总是在电视里观看球赛,很不过瘾,今年猛虎队难得来东京比赛,所以我忍不住要来看一看了。”

“那梶君还是希望猛虎队胜出啰?”

“这正是奇怪的事,对猛虎队确实很怀念,但同时又恨它对我不公正。”

“你的心情我明白。”

“是吗?”梶大介微笑着继续说道,“上次你帮了我大忙,真是感谢。现在我要对你说的是那个过去是暴力团西龙会的干部春日五郎今天也来球场了。”

“春日就是13年前滋事的那个人?”桥本问道。

“对,就是那个把二百万日元交给我的坏蛋。我当时太大意了,以为是朋友的贺礼就收下了,谁想到他竟然在警察面前诬告我接受了参加黑赛的贿金。我绝对没参加过打黑球,现在就是浑身上下都是嘴也说不清了。”

桥本思索了片刻,又问:“春日确实来球场了吗?”

“是的。刚才我就在这附近见到他,没想到转眼间被这小子溜了。我准备再见到他时痛痛快快地揍他一顿。”

“他长得什么样子的?”

梶大介简略地把春日的长相特征及服饰的样式告诉了桥本,然后两人告别分手,梶大介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梶大介在座位上落座,突然发现佐知子不见了,她的座位上放着便当和双筒望远镜。梶大介心想也许她上厕所去了,所以并不在意,把目光又集中地转向球场。

个子矮小的东京都知事为了开球仪式的需要站在投球踏板上,这时观众席上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然后,知事满面笑容地向观众们挥了挥手,他手拿着纪念棒球慢慢地退场。

“真没劲!”梶大介在心中嘀咕道。他从打球以来一直讨厌这种虚假的形式。

时过半晌,佐知子仍没来。

“她这个人动作怎么这么慢。”梶大介在心中抱怨着,很快就感到释然,他的注意力立刻集中到杀气逼人的绿茵场上。

东京大象队的西川和仓本配合十分默契。梶大介根据自己多年赛场的经验深知日本职业棒球联赛的第一战第一球如何投其实都是事先决定好的,但尽管如此,投球一定要果断,如果时间拖延长,则配合上做不到默契,而且使运动员的心态也调整不好。

西川投出了第一球。

梶大介不由地看看表,发现佐知子仍没回来。大象队的开局顺利,引起了后乐园球场观众席上的一阵狂潮,大象队球迷的助威行动开始了。

这时巨大的计分牌屏幕上出现了一行大字“GO!GO!大象队。”

梶大介知道猛虎队和东京大象队都是一流的球队,在日本职业棒球联赛这样重要的比赛中,比赛的重心不在于声势夺人的打击战,而在于分球必争的投手战。比赛在继续进行,局势越来越复杂,争夺十分艰苦。第一场结束了,梶大介发现佐知子还是没回来,他粗略计算一下,一场攻防战约需要20分钟,佐知子上厕所要花如此长的时间实在有点不可思议。于是他离开座位,挤出人群,再次来到附近的小卖店去找佐知子,因为厕所就在不远的地方。

他在小卖店门口等了会儿,还是不见佐知子,心中有点发急了。这时球场上空不时传来了球迷们的欢呼声,梶大介也亟欲想知道赛事的发展,无奈之际,他突然产生了请警察帮忙的念头,但很快又被自我否定了,因为他知道佐知子是个办事细心的人,如果有要事离开的话一定会留下字条。

“再等等看吧,不会有事的。”梶大介对自己宽慰道,他抱着犹疑不定的心情又回到座位上。

球场的比赛愈加激烈,球迷的呼声此起彼伏,梶大介魂不守舍地看着,渐渐失去了耐心,于是又一次离开席位去寻找佐知子。转了一圈仍不见踪迹,最后梶大介想也许佐知子想起什么重要事情赶回家去了,他又急忙分别给佐知子的家和自己的夜总会打了电话,但佐知子没来接电话。

梶大介急得浑身冒汗,心想这下麻烦了

,就是跑出场外也难以找到,他和佐知子的关系竟有13年的空白,她的许多事自己根本不知道。

梶大介最后决定与其在外面东奔西跑,还是在原地等她为好。也许她真的有急事出去了,一会儿就会回来的。想到此,梶大介稍感安心。突然旁边走来一个青年人对他说道:“是梶先生吗?”

梶大介回头一看,正是小卖店卖给他啤酒的售货员。梶大介疑惑地回答:“我是梶大介,有什么事吗?”

那售货员从口袋里取出只白信封递给梶大介,“这是坐在上面座位上的一个客人要我交给你的。”

“那是什么人?”梶大介追问道。

“一个三十五六岁的男子。”

“那人还在吗?”

售货员抬头朝上排观众席通道望了望说道:“刚才那人还站在通道上的,现在好像不见了。”

“他人长得有多高。”

“我记不清了。”

“好吧,那就多谢你了。”售货员走后,梶大介坐在座位上打开信封。

信封里只有薄薄的一张信笔,字是用圆珠笔写的。

什么都不要做。忘记事件,如果不听话,那个女人性命难保。

这时球场上突然欢声四起,坐在梶大介四周的观众全体起立尽情地欢呼。这是猛虎队的四号选手田端采用平直球打了直击左墙的二垒。在万众沸腾的声浪里,只有梶大介独自一人坐在座位上死死地凝视着那张信笺。

围绕着信中简短的文字,他开始细细地琢磨着:信中说的事件应是指今井在大酒店勒杀女人的丑闻吧。现在的警方和媒体都认定今井为了摆脱有暧昧关系的女人的敲诈横下心来勒死了女人,自己也服毒身亡。现在警方推断今井是杀害女人的凶犯并要移送检察院起诉。目前对警方推断持怀疑态度的只有梶大介和佐知子,匿名信要求忘记事件就是要忘记对事件的追查。

至于说“如果不听话,那个女人性命难保”这句虽然意思浅显,但透露了一个信息即佐知子已落到他们手中。难道佐知子真的被他们绑架了?梶大介苦苦地思索着,他再次否定了向警方求援的想法,除了本身讨厌警察外,更重要的是他担心,一旦警方插手了,对方可能真的要杀害佐知子。

写这封信的男子定然是绑架佐知子的主谋或同党。他们担心死去的今井生前可能会向佐知子透露某些秘密,于是趁自己拜访桥本的机会绑架了佐知子。

绑架者可能是谁呢?梶大介立刻想到了春日五郎,因为他亲眼看到春日五郎来过球场,完全有作案的可能。但他们绑架佐知子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呢?

从这封简短的威胁信来看,就是要梶大介和佐知子对今井的丑闻保持沉默。如果对方的作案动机是这样的话,那今井的丑闻事件越来越显现出“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犯罪气息。尽管球场赛事正酣,但梶大介再也无心观赛,他慢慢起身离开座位向后乐园球场的出口走去。

走出球场,依然听到五万观众震天撼地的欢呼声,梶大介心中确实很想知道现时的赛况。但是,对他来说现在压倒一切的是必须尽快打听到佐知子的下落。

究竟是谁绑架了佐知子?梶大介的头脑中几乎是一片空白,剩下的唯一可疑线索就是他的宿敌一春日五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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