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公墓,母亲问涂筱柠要不要跟纪昱恒回她那里住段时间。

涂筱柠摇摇头,父亲便轻轻抚抚她的头,柔声说,“也好,让他们俩孩子静静。”

回到了家,依旧空荡荡冷清清的,纪昱恒站在玄关望着这间屋子的每一个角落,想必是有很多怀念。

涂筱柠伸手覆在他的背,切声问,“一夜没阖眼,去躺会儿好不好?”

纪昱恒又站了良久,终是摇了摇头。

涂筱柠不再强迫,她弯身低头去鞋柜给他拿拖鞋。

见他仍不动也不再打扰他,陪他站了一会儿,直到又有泪水滑过,她去洗手间冲了一把脸。

经过了一夜,早上又淋了雨,身上的衣物早已湿透且黏在了身上,她前天挂在浴室滴水的睡衣还未来得及拿到阳台,就已经独自在这潮湿的环境中阴干,就像她此刻的心情一般,沉重得见不到一缕阳光。

她拉开淋浴间的门打开花洒,她需要浑身冲洗一下,试图把这压抑的情绪冲刷掉,可是随着雾气的升腾,婆婆慈祥的脸在脑里却变得越来越清晰,她再也控制不住,掩面痛哭,哭得和小吴老师先前一样歇斯底里,此刻可以夹杂着这水声,尽情释放。

洗好澡,纪昱恒已经不在玄关,她寻视了一圈,最后打开了书房的门。

浓重的烟草味瞬间扑鼻而来,他独坐在书桌前,指间还有兀自燃着的香烟,冉冉地飘浮在空气中,而他面前的烟灰缸,已堆积了好几根烟蒂,有的还在亮着红猩。

涂筱柠抬步走过去,没有像往常一样责怪他,也没有抢过掐灭,而是静静站在一边看他,任由这烟草的味道把她也包围,然后她紧握住他的手,尝试给他一点自己弱小的力量,即使知道自己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他牵过她的手,将她的手背覆在自己脸颊,轻柔摩挲着,似在寻找一丝慰藉,然后他拉了拉她,让她坐在自己腿上,他埋首在她肩上,像是他这世间最后的依靠。

涂筱柠默了默,慢慢伸出双手捧着他的头将他揽入怀中,如平日他经常对她那般,这样他就也能听到她的心跳了。

两人静坐了很久,动也不动一下,直到他指缝的烟灰散

落了一地,连余温都没有了,他才抬起头与她对视,他的唇还是那样浅薄,轻启着似在努力张口,可只说了一个“妈”字就顿住了,那粗蔼的声音哪里还有他原来的清透醇厚,像被火烤过一般,是从未有过的糙沉。

涂筱柠心一紧,捂住他的嘴,她摇着头示意他不要再说话了。

他却坚持拉下她的手说完,只是不再发声,换成了用气低语。

“妈,最后,跟你说了什么?”

涂筱柠闭了闭眼,伸手去触触他的眉,他的眼,涩着嗓告诉他。

“她说,让昱恒以后别那么辛苦了,让我们好好的。”

指尖有冰凉,一滴,两滴落在她的手背和掌心,她知道是他的,却没有抬头去看,而是又将他抱入怀中,她像哄一个孩子般地轻轻抚摸他的背脊,一下一下,柔柔的,缓缓的。

她说,“以后,你还有我。”

这大概是涂筱柠过得最艰难的周末,周一的早晨她在浅眠中惊厥,伸手一摸他已经不在枕边,她立刻下床寻他,脚步慌乱,可一开房门就看到已经正装笔挺立在客厅的他。

“昱,昱恒。”她喃喃地唤他的名字,前一秒还紧张的心才慢慢落了地。

他望着她,看到她从惊慌失措到回归理智,仿佛怕他会突然消失不见。

他喉嗓微动,迈步将她抱进怀里,很紧很用力。

他低语,“没事了。”

涂筱柠点点头,清晰听到他的声音,真实地触到他的温度,在他怀里心才渐渐定了下来。

刚刚醒来没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她害怕得六神无主,生怕再也见不到他。

“你今天,要去上班吗?”两人抱了很久,她埋在他怀里问。

“嗯。”

她仰头,“可以吗?”

他点头。

她就不再说话,只紧紧用双臂环抱着他回应。

逝者安息,生者奋发,他们的日子却还在继续,得向前看,好好过才是。

这样短的时间内他已经调整好了自己,于她而言一点也不惊讶,因为这就是他,纪昱恒。

“我给你做早饭好不好?这两天你都没好好吃过东西。”她给他抚平衣领细声问。

“好。”这次他没有拒绝进食,声音虽然还是暗哑,却恢复了一些。

他终于愿意吃

东西了,涂筱柠这两天紧绷的神经也松了松,她抬步欲走向厨房,却没能抽离他怀抱,他还是紧攥着她,深深凝望。

她便覆在他手上,哄他,“那你跟我一起去?”

他收了收手臂,又将她拥入怀里,这次比刚刚久了一些,最后他唇在她耳畔落在三个字,“对不起。”

涂筱柠摇着头里搂他更紧,“是我,是我对不起。”

他未再言语,仿佛这样抱着她就可以地老天荒。

涂筱柠也调整好自己去上了班,出家门前她用拿冰块敷脸,才把那肿胀的眼睛恢复了正常些,至少不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她来到单位,跨进去前她重重呼吸了一口气,然后屏气凝神地踏了进去。

他的办公室早已敞开,他坐在办公桌前听着排队的同事向他一一汇报事情,他上周突去总行,仅仅两天就堆积了很多棘手之事,各个条线的各项工作都需要他拿主意最终敲定方案。

他此刻端坐在众人眼前的样子,丝毫看不出才经历了人生中最悲痛的事,他聚精会神,侃然正色,却仍是锋芒毕露,不怒自威。

涂筱柠心更定了,她收回视线走向自己办公室。

赵方刚看到她就招她过去,“小涂,你来茶水间一下。”那是少有的严肃模样。

她想难道是他知道了什么?可婆婆的事情只有近亲知道,短短两天,应该还不会传那么快,而且即便是婆婆的事他也不会先叫她,难道是知晓了她跟纪昱恒的事?可那表情又不大像。

她心里想着无数种可能,还是决定放下包亲自去一探究竟。

她来到茶水间,赵方刚已经在里面等了会儿了,看她进来他又探探外面,关上了门。

他越是这样她心里就越忐忑,仿佛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等他开口,谁知他来了一句,“有个事,跟你说一下,你,做好心理准备。”

涂筱柠抬眉看他,“什么事?”

赵方刚神情又沉凝了些,迟疑着张口,“前段时间,总行给了分行两个劳务派遣转正的名额,老大一开始就把你的材料往上送了,行里也对你是认可的,最后定了你跟一个进行五年的男员工,连人资总经理,部门分管副行长,分行大行长全在你的资料上签字了,都

报上总行人资了,本来以为是板上定钉的事,没想到半路被人截了道。”他顿了顿,“元娇,你知道吧?”

他的话让涂筱柠的脑子像个大钟,被他敲得“咣咣”作响,余音不绝。

元娇,这个她快要忘却了的名字,她怎么会不知道?当时她毫无预兆被推进拓展一部,她在大堂经理岗的所有客户所有业绩全部调入元娇的名下,那是她三年多的心血,她仅来了一年就毫不费力地拿走了她的所有努力,一夜之间坦坦然接受了她拱手相让的一切,而这由始到末,她甚至连说个不字的机会都没有。

赵方刚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一定是认识的,毕竟之前两人在同一部门,他又继续说,“虽然她在大堂岗位业绩还可以,但因为进行才两年,行里优先考虑在岗三年以上的老职工,她初定的时候就被人资刷下了名单,但人家关系硬,大腿直接伸向总行,男客户经理本身就更招领导待见,营销又比女人方便,自然不能换下男人,就临时把你的名额给撤下换成她了,全程很保密,就前几天两人名单被录进了人资系统才有消息放出来。”

涂筱柠愣了半天,像喝了哑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当时为什么莫名其妙把她从做的好好的营业部调入拓展一部,甚至把她调离对私条线,推到一个完全陌生毫无基底的对公条线,她在岗三年多,业绩在大堂经理岗位一直名列前三,是劳务派遣中的第一,她当时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终于在这一刻彻底有了答案。

原来比她晚入行两年的元娇一开始就是有备而来,现在又故技重施,而她则像个任人宰割的羔羊被她从头到算计到了尾。

赵方刚叹了口气,沉了沉眼,“小涂,这社会总是没有公平可言,有关系的人轻轻松松就能翘掉你所有的努力压你一头,总行的转正名额说到底也是事在人为,它想给谁那人自然就是优秀的,不想给谁也有一百个理由打退你,这事老大是第一个知道的,即使他第一时间赶去总行,亲自出面帮你去争取也被总行驳回了,那元娇来头不小,她是省里有人,一开始进DR注定别人就是她的陪跑。”

涂筱柠觉得自己像个气球,形将涨裂到快

负荷不了,那晚他接到电话闪烁的眼神,那口口声声的李总,不是其他李总是人资部的李总,他匆匆赶去总行的身影仿佛还在眼前,原来根本不是业务上的沟通,是她,是为了她。

赵方刚见她一直不说话以为她受到了重创,怕她站不稳,还伸手扶了她一把,“小涂啊,哥知道你难受,你别憋着,好歹说句话,你也别灰心,你到部门后如何的努力我们都看在眼里,不就是客户存款吗?以后我的客户就是你客户,我的存款都给你,我他妈就不信这个邪了,看还有人翘不翘得动!你放心,这事老大也不会坐视不理,后面还有机会的!”

他说了一堆涂筱柠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她转身拉开门就跑了出去。

赵方刚一愣,“哎!小涂!”

涂筱柠是直接冲进纪昱恒办公室的,她喘着气,心绪不稳。

他办公室里还有人,看到她上气不接下气地突然闯进来都安静了。

她顾不上这些人了,只上前一步,“纪行长,我,我有要紧事汇报。”

纪昱恒正在执笔低头签字,签完最后一张递还给对面的人。

“你们先出去一下。”他声音虽哑沉,却仍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所有人应声退了出去,最后一个离开的还顺手带上了门。

办公室瞬间安静了,只剩他们俩,他蓦然起身,她眼睛已经泛红,眼底氤氲着,她迈着脚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

“你……”他的脸都逐渐被泪水埋没到看不清晰,一时间所有的情绪纷至沓来,如同百纳汇川,交织在一起,让她分不清到底有哪些,只知道眼前这个男人,他真的,真的好到她生命都无法承重。

他凝着她,就像早上一样,蓦的,又说了那三个字,“对不起。”

涂筱柠再也无法控制地扑进他怀里,她不要再管什么单位不单位,同事不同事,她现在需要他,非常需要,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万丈深渊,哪怕从此万劫不复,她也要陪他一起踏进去,永不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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