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乙奋力挣扎,可他的手犹如铁钳般纹丝不动,她骤然抬头,厉声道:“放开!”

扶苍看了她半晌,这张脸,这个神女,她冰冷疏离的目光——他已经无比谨慎,无比小心,却还是落入她的圈套。那些被他锁在心底最深处的敌意与恶意不受控制地决堤,他前一刻想紧紧抱住她,此时此刻却只想把她撕碎。

如果他真的可以撕碎。

扶苍看着她发白的脸,忽然放开她,玄乙跌落在赑屃背上,喘了一阵,忽地跳起便打——她何曾被谁这样粗暴对待过!只有他!从头到尾只有这个混蛋!

她的反抗瞬间便被他压制,双手被他按在石碑上,不能动弹。

突如其来的亲密,若即若离的态度,纠缠着他却又把他往外推,和旁人调笑暧昧后再用同样的态度对待他。他本以为她是孩子心性,可他错了,她谁也不信,悄悄接近,冷眼旁观他为她神魂颠倒,以此打发她漫天漫地的空虚寂寞。

玄乙微凉的喘息喷在他下巴上,太清楚她的恶性,她必然是伺机要咬上他一口。

朱宣玉阳府那晚酒醉时的冲动在他血液中沸腾,扶苍又一次飞快松开手,退了数步。

他不会再让情况陷入这些荒谬的暧昧里。

“要打发的空虚,该去找和一样堕落的家伙。”

他的声音阴寒刺骨,说罢转身便走。山顶的风吹拂他的袖子,他盯着袖子上被抠坏的暗银线纹绣——一切不过刚开始,只要切断就好。

扶苍眉头一皱,决绝地扯下那截长袖,任它被风吹远。

*

自公主被白泽帝君一道书信召回明性殿后,齐南又过上了往常安静又忙碌的生活。

不过忙碌归忙碌,公主和扶苍神君关系日渐亲密,小龙君修行也进入了新境界,看起来许多事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齐南愉快地喝了口茶,他再忙些也没问题。

外面忽然一阵喧哗,紧跟着神官们高声报道:“公主回来了!快抬藤床出来!”

这么快就回来了?齐南急忙放下笔奔出前厅,果然没一会儿就见神仆们抬着藤床上了台阶,他家小公主歪在床上,手里拿着一团血淋淋的东西,正翻来覆去地看。

齐南唬了一跳,上前一把抢过,这才发现是一张血红的羽毛缎,绣工精致超凡,那丝丝缕缕的鲜血在吉光之羽上似凝非凝,带着一种血腥的艳丽,十分夺目。

“杜鹃血红羽毛缎?”齐南见多识广,立即认出这珍贵无比的布料,登时惊讶万分,“公主从哪里弄到的?”

玄乙笑吟吟地接过羽毛缎,道:“叫紫元织女帮忙做的。我去的时候,刚巧那杜鹃正在啼血,喷了许多在缎子上,怪可怕的。”

“紫元织女?公主跑去三生石畔了?”齐南一头雾水,“怎么认识路的?这杜鹃血红羽毛缎要用吉光之羽,这么珍稀的东西紫元织女怎么送?”

玄乙摆摆手:“是先生的功课,我还弄到了天狐一族九公主的尾巴毛呢。”

她将那三根无风自舞的尾巴毛拿出来晃了晃,十分得意。

齐南诧异得差点蹦起来:“还去了南之荒青丘?!”他家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公主到底是怎么认得路的?

玄乙笑着看看他,忽然挥手让神仆们退下,她盘腿而坐,道:“齐南,我另有一件事要问问。我小时候被桐山一族刺伤,后来是怎么好的?”

齐南又是大惊,他今天被公主惊吓了太多次,一颗老心脏有点受不了,两条腿发软,一歪坐上了床沿。

“公主……怎么知道的?”受伤到痊愈那段,她分明忘掉了。

玄乙不答,只淡道:“我记得我被阿娘带走,她说要回翠河,带我去看看她小时候喜欢去的地方,走到半途遇到桐山三公主带着一帮同族,把我们抓走,在桐山那边关了好几天。阿娘每天被逼着答应离开父亲,她一次也没答应过,所以每次都被弄到满身伤……”

“公主!”齐南低低叫了她一声,神情惨痛,“求别说了。”

她恍若未闻,继续道:“后来桐山一族的人便想到来对付我,阿娘拼命护住我,就此陨灭了。后来的事我便记不得,醒来便在钟山,不像受过伤的样子。我问,我的伤到底多重?谁救的我?”

齐南老泪纵横:“公主那时候……伤得非常重,我和帝君上至三十三天,下至九幽黄泉,什么地方都跑过,却找不到能治愈公主的法子,都说烛阴氏万法无用天生无敌,可谁能明白这意味着丢命也十分容易?后来……后来……”

说着说着,他也露出疑惑的神情:“后来公主的伤一夜之间便有了起色,眼看着一日好过一日,只是醒了后忘了受伤的事,怕是太过痛苦,倒是忘了的好。”

玄乙盯着他:“忽然就好了?”

齐南点头:“确然如此,兴许是夫人残留的神念在庇护公主罢。”

玄乙沉默了片刻,撩起裙摆,将缠住右腿的白布扯下:“齐南,看我的伤。”

他望见那几乎彻底愈合的皮肤,倒抽一口凉气:“……居然好的这么快!”

见他惊讶的神态不像作伪,玄乙笑着将白布缠回去,放下裙摆:“这一定也是阿娘的神念在庇护我。齐南,我虽然不会拳脚剑道,不过我伤好得快呀,算不算天赋异禀?”

她拍拍手,退后的神仆们立即上前抬起藤床,齐南还要跟在后面,却听她淡道:“我累了,须得好好睡一觉,莫来扰我。”

齐南深谙她的性子,通常她这种语气便是心情极差,不希望被任何人任何事打扰。他只得停下脚步,眼睁睁看着藤床上的公主越来越远。

痛快在自己家里洗了个澡,玄乙穿着松垮的袍子半卧在加了锦垫的春凳上晾头发,顺便习惯性摸出一团白雪,纤尘不染的雪白却叫她好像看到了那一身白衣。

后来她是变了龙身飞去的紫元织女府,一路躲躲藏藏,生怕被其他神族撞见龙身,不过还好,一切都挺顺利的,顺利拿到杜鹃血红羽毛缎,顺利回到钟山。

果然还是呆在钟山更好些,这里没有突如其来掐脖子掐肩膀的神君,也没有眼里藏着令她避如蛇蝎的温柔的神君。

她大概……真的只是太想念清晏,一时忘了扶苍是个多么可怕又可恨的莽夫。

只这样安安静静陪着她不好吗?

风拂过帝女桑,叶片哗啦啦的响,玄乙把白雪收回,翻个身,另一边袖子里的金环轻轻落在了地上,她捡起来放在手中把玩。

他们又都离开她了,没关系,她还有齐南和阿娘的金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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