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梧听罢脸色微微一变,有些着急地凑过去,比划道:很痛吗?

孟初晞抿嘴笑:“你开心些,理理我,我就不痛了。”

周清梧看了她一眼,抿紧了唇,随后眼里那股难过不了遏制地涌出来,痛苦而恐惧,她伸手在孟初晞掌心写道:我会害了你,对我好和我亲近的人,都会遭遇不幸的。

她爹娘拼死护她,宋叔叔顶着压力收留她,宋轩违背他娘的意思留下她,最后都没有好下场,孟初晞为了她又遭了这么大的罪,她,真的是灾星。

孟初晞脸色微变,当下急切道:“胡说!”

发觉自己有些凶了,孟初晞又连忙压住心口的焦躁,放低嗓音道:“不是的,是我故意刺激她,她才会对我动手,这和你没有关系。周清梧,你要记住了,那些和你没有关系,更怪不得你,你不能把所有错都揽在自己身上,这对你不公平!无论别人怎么伤害你,诋毁你,你都要永远爱自己,如果连你自己都怨怼自己,这真的太悲哀了。”

周清梧眼睫上沾了水汽,就这么看着孟初晞。孟初晞有些心疼,“虽然我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你爹娘肯定希望你好好的。而我,之所以出来说那些话,就是因为我不同意,也不允许他们这么说你,如果你自己也这么认为,那我流的血,受的痛真的是白费了,你明白吗?”

她说得分外认真,琥珀色眸子在略显昏暗的灯光下闪着一股微光,专注而温柔,却又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恳切。

周清梧突然很想哭,不是方才那种难过,却是种难以遏制的情绪,浑身滚烫,连着眼眶也很烫。她别开眼忍耐了下来,认真地点头。

稳下情绪,周清梧赶紧准备晚饭,中午的煎饼孟初晞还有一张没吃,粥也没动。周清梧重新熬了一份,又把饼热了热,她自己那的粗粮饼也没吃完,刚好可以凑合。

孟初晞伤口裂了,不适合再吃煎饼,周清梧喂她喝了稀粥。只是她精神有些不好,吃得并不多,一碗粥还没用完就摇头不吃了。

周清梧有些心焦,却没表现出来,只是盯着她不自觉蹙眉。

孟初晞看着她低声道:“我只是有些累了,没胃口,你自己吃。还有,如果你要我好好吃饭,日后便不要做两样伙食,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知道吗?”

周清梧愣了愣,孟初晞叹了口气:“你带上山的,是粗粮饼吧。”

周清梧有些无措,最后还是比划道:你是病人,不能和我一样凑合。

孟初晞无奈:“下不为例,你不让我陪你吃那些,那你就和我吃一样的,你的饭量就跟猫儿一样,不会吃光了的。”

周清梧看她放过了自己,神色轻快了不少,等到她把今天采到的药材摊开晾晒好,孟初晞已经睡着了。只是她睡得不安稳,一直蹙着眉。

当夜周清梧晚上睡觉时十分警觉,就怕孟初晞有个不好,到了半夜她听到孟初晞呓语,立刻醒了过来。她伸手摸了摸孟初晞脸颊,滚烫的热度惊得她连忙坐起身。

顾不得穿衣服,她摸黑下床,摸索着点了灯。孟初晞表情不大好,一直很难受地说着胡话,周清梧听着,只能依稀听到“爷爷”“姐姐”之类的,神情间还有些恐惧,也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周清梧有些惊讶,难道孟初晞想起什么来了?

只是眼下顾不得那么多,孟初晞烧得满脸通红,出了满头的汗。杜大夫之前就提醒过周清梧,所以她虽然心急却也没有慌乱,在灶间烧了水,拿温水不停给孟初晞擦身子。

因为发烧孟初晞身上温度很高,周清梧给她擦了两遍身子,只觉得她身上滚烫的热度都涌到自己脸上了。虽然都是姑娘,但是这么亲密的事,周清梧还是很害羞。

孟初晞身上的肌肤滚烫细腻,而且比起自己这干瘪的身材,孟初晞……周清梧低头看看自己,脸有些烫,不敢再胡思乱想,喂孟初晞喝过水后,就守着她给她擦身体降温。直到第二天第一声鸡鸣,孟初晞才退了烧,睡得一脸安稳。

周清梧几乎是一宿未合眼,此刻也是忍不住打了几个呵欠。她看了看外面,天还是黑的,想了想周清梧上床小憩了片刻,直到鸡叫三遍她才起身,而身边的孟初晞还没有醒。

秋日清晨有些凉意,推开门外面天热曦光融融,又是一个好天气。门扉打开后,周清梧把院子扫了一遍,扫帚滑过地面发出有节奏的沙沙声,屋内的人并没有因为这细微动静醒过来,依旧在睡着。

把昨日采的药材摘捡干净摊在院子里晾晒,周清梧又回去摸了摸孟初晞额头,可算不烫了。只是不大放心,想着杜仲未走,又去村长家把人接了过来。

杜仲看她眼底泛着青色,温声道:“昨晚照顾她一宿了?”

周清梧点了点头:她烧得说胡话了。

杜仲有些感慨:“不过是萍水相逢把她救回来,你却对她这么上心,真是难得。”

周清梧沉默片刻,又比划道:她对我很好。

杜仲略有些惊讶,他大概知道周清梧的处境,更清楚这丫头的性子。隐忍温吞,心地善良。但是在这等摧残下,要她这么快接受一个人,还说她好,却是不容易的。

不过想到孟初晞伤口裂开的原因,想来村里人说的并没错,是为了护这丫头,这也难怪了。想到这,杜仲心里也替周清梧高兴,总归没白救一个人。

杜仲给孟初晞把了脉,然后又看了看伤口,替她换了药。这才捋了把胡子道:“伤口有些红肿,所以才发热。不过烧退了,按时换药不要碰水再好好养着不出纰漏,没什么事。”

周清梧也松了口气,再次谢了杜仲送他离开。诊金村长那边都安排了,看来是打定注意要替常氏出头平了这件事。

孟初晞睡得很沉,醒来时整个人还有些糊涂,她不知道昨夜发烧了,就记得自己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乱七八糟的,现在也回忆不起来太多,但是隐约觉得并不是凭空而来,似乎是这身体主人的记忆一般。

她想不起来,拍了拍脑袋,恰好周清梧端了药进来看她拍脑袋,连忙走过来摸了摸她的额头,比划道:头痛吗?

孟初晞摇了摇头:“不是,昨夜做了很长的梦,却想不起来了。”

周清梧神色微敛,伸手比划:你发烧了,昨夜一直说胡话。

孟初晞辨认着她的手势,伸手看周清梧写了几个字这才彻底弄明白,狐疑道:“我说什么了?”

周清梧摇了摇头,又继续打手势:其他听不清,只听清爷爷,姐姐。

孟初晞一愣,眼里神色有些怔忡。周清梧盯着她有些担忧:你想起来什么了吗?

孟初晞回过神,眼里一丝痛色隐了下去,“没有。”提到爷爷,原本就藏在心里的苦涩涌了上来,却还有一种说不清是痛苦还是怨恨的滋味涌上来,让孟初晞有些不适。

按理说提到爷爷她应该只有思念和悲痛,不应该有怨恨,她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也许是这身体残留的情绪。至于姐姐,她根本没有姐姐,很显然昨晚她是迷糊梦到原主经历的事,可惜醒了全忘记了。

只是来不及深想,她的目光瞥到周清梧眼下淡淡的青,清亮有神的眼睛显而易见带了疲倦,不禁柔声开口道:“你照顾我一宿了么?”

周清梧目光移开,不自在地比划:你烧得说胡话,我不放心。我休息了半宿的,没事。

孟初晞一直在观察周清梧比的手势,有些她不明白的,周清梧写清楚了她也就记下来,这次她大概看懂了,心里有些动容又有些心疼:“你看起来很累,再歇息一下?”

周清梧摇了摇头:没事,我还好。昨日挖的药材,有些晾晒不够,需要洗干净切好了烘干。

孟初晞叹了口气,自己什么都没法做,只能做一个看客,皱眉喝着那苦涩的药汁。

耳边是周清梧忙碌得动静,她看着那个瘦小的身影在院子和厅堂穿梭,然后蹲在那认真的用药刀在那切草药,刀用久了有些钝,周清梧切得很吃力,从她侧脸可以看到她微绷着脸颊,暗自用劲。

她太勤快了,像停不住一般,孟初晞心里感慨又心疼,忍不住出声道:“清梧,你几岁了?”

周清梧听她问微微有些愣,随后比了比手指。

“十五岁?”孟初晞有些惊讶,因为她看起来太过瘦小了,比她在那个时代见过的十五岁小孩看起来小太多了。

只是十五岁也是个小孩子呢,一个人独自面对这么残酷的生活,独自挣扎求生,实在是太惹人心疼了。

周清梧大概知道孟初晞躺床上闷,在切药材空挡,抬起头指了指孟初晞,比了个手势:你呢?

孟初晞张口本来想说自己二十四了,可转念一想自己这具身体也不知道多少岁,家里没镜子她从水中大概看了看这身体,和她长得很像,应该年轻一些,但到底多大也不知道。于是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不过肯定比你大,你要叫我姐姐。”

她说完忍不住逗周清梧,眸子盯着周清梧,里面带着调侃的笑意,“叫一声姐姐?”

周清梧脸颊微红,神情扭捏起来,但是最后还是挪开目光,伸出中指贴在自己唇上,捏了下自己的耳垂:姐姐,随后低下头不再看孟初晞,红着脸切药材。

孟初晞忍不住“扑哧”一声低笑了起来:“清梧真乖啊。”

于是小姑娘越发不好意思,却苦于不能说话,只能略带娇意看了眼孟初晞,埋头干活。

到了下午常氏和村长又来了周清梧家里,孟初晞听到动静,蹙了下眉,然后躺在床上神情也变得有些恹恹的,看起来有些虚弱,她觉得常氏还是需要敲打一番。至少要为周清梧争取一些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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