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家的哥哥咋变得这么凶啦?

般弱抬起头, 想要看清对方的表情,受限于身高这个悲伤的硬件,她使劲踮脚, 也只是往人家的下颌撞。

脑壳疼。

下颌不规律地震动,男生没有情绪地摁住她的脑袋。

“臭死了, 醉鬼离我远点。”

般弱一听,竟敢嫌弃她, 这还得了!

她小性上头, 就造作地哭。

“人家哪里臭了,人家明明是香喷喷的小仙女!”她还举起了手腕, 颇为不服气,“你闻闻!哪里臭了!”

男生冷嗤,“小臭猪蹄子有什么好闻的。”

般弱:“!”

她哭得更厉害了, “你以前明明都不这样的,还说人家是可爱的猪蹄子,你是不是, 觉得人家胖了, 不好看, 想跟我分手。”

“对啊。”他散漫地说,“美女那么多,干嘛非要在你这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般弱抽抽噎噎的,“分, 分也行,先煮饭。”

她要吃完分手饭再走!不然四年一根毛都没摸到, 可不得亏死她!

“煮饭?”

男生语气微扬。

她没吃饱?

也是,酒吧多是一些酒水……

“对,煮饭!”

般弱满脸认真, 她也不哭了,在众人惊悚的目光中,拽着人家男孩子的机车服链子,大概是醉得迷糊了,她忘记了方向,一直把拉链往上扯。小绿茶见怎么拉也拉不开,干脆放弃了,转而寻找另外的捷径。

——她抽起腰带,从人家衣摆下面钻进去!

您可真出息了!

学弟学妹眼皮一跳。

我的姑奶奶啊,您是真的要给学长戴一顶可爱的绿帽子吗?

他们赶紧上去,女的抱住般弱的腰,男的则是一个劲儿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她不是故意的!”

舌尖微顶上颚,林星野的目光在她的粉橘色脸庞转了一圈。

小祖宗出来蹦迪,行头还挺齐全的。

黑色的网纱外套,里头是一件裹胸露脐的衬衣,缀着亮片的直筒皮裙,露出雪藕般的膝盖,脚上还蹬着一对细带高跟鞋,脚趾头涂着西柚色的指甲油。虽然穿着打扮都很性感,但脸上却是稚气未脱的天真。

倪佳明不把这个奶油味的白羔羊供在手心里,竟然还敢让她去鱼龙混杂的酒吧?

他是对这位大小姐的自制力有自信,还是觉得酒吧里的都是一群乖孩子呢?

“我看不像故意。”林星野睨着她晃动的发旋,“摸得这么熟练,你问她爽不爽?”

众人:“……”

这他妈的谁敢接茬啊!

好在般弱胡闹没多久,她的正牌男友杀到现场。

倪佳明第一时间拽住她的手腕,般弱就像一个小陀螺,被抽着转了好几圈,咕噜噜滚进一个胸膛。

又是蜜桃香气的。

“咦?”她口齿不清,“我有两个男朋友?!赚了赚了……”

大家吓得跟鹌鹑似的,都不敢喘一口气。

倪学长要是晚来一步,苗学姐就要拉着一个帅哥煮饭去了。

苗学姐浑然不知这惨烈的修罗场,又朝着新来的抱怨,“你刚刚好凶,还不许我摸!”

倪佳明胸起惊雷,面色依然平稳无波。

“外面不可以摸人的,回家给你摸。”

她嘻嘻笑了,“你说的。”

倪佳明看了一眼“受害者”。

他一手抱着机车头盔,夜场的光如同一杯猩红波特酒,灿亮的白金发色也被染得微醺。他的身后站着一群少男少女,衣品不菲,盛气凌人,好几个倪佳明也认识,同一个圈子里的。

而他们都在光华上学。

双航和光华是一流名校,又同在首都,谈不上谁是附庸,不过前者注重底蕴传承,后者则是冒险激进,培养出了一批在政商界呼风唤雨的人物。

他们俨然以林星野为领袖。

这四年两人各有机遇,轨迹大为不同,倪佳明一心一意沉淀下来,他稳重进取,交朋友也很谨慎,都是一些能帮助他学业进益、品行良好的同学,而他们未来的领域多数展望于理论学术。

林星野跟他不同,他入学目标明确,靠着自己的号召力,身边迅速织起了一张权势大网,唯他马首是瞻。

倪佳明本来以为两人的交集会在毕业之后,没想到这么快来了。

这次见面是刻意安排的吗?

还是巧合?

这几年他约束着般弱,让她离酒吧越远越好,无非也是因为林星野是各大酒吧的常客,而且双航和光华隔得又不是很远,撞上并不是不可能的。不管他怎么费尽心思防范,女主和男主总会因为各种巧合而见面。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鲍贝贝居然这么早就出局了。

林星野“女友团”甚至没有她的名字。

倪佳明与林星野这对决裂的兄弟隔空相望。

林星野率先收回目光。

“走了。”

他抬手抻了抻自己被卷到胸口的夹克,从他们身边经过。

自始自终,都没有再看般弱一眼,冷漠地扮演受害路人角色。

“这里没事了,你们回去玩吧。”

倪佳明扶住般弱。

学弟学妹如蒙大赦,一溜烟跑了。

“看你交的什么酒肉朋友。”倪佳明拧了小肉脸一把,“把你带出来,还让俩个小的照顾你,这哪里是把你放在心上,你可长点心吧。”

虽是这样说,倪佳明很有分寸,并没有干涉般弱的交友自由。

朋友也分很多种,有掏心掏肺的,也有塑料客套的,不同的场合他们将会发挥不同的作用,只看你怎么使用这把双刃剑。他也知道般弱是个鬼灵精的,未免不是不知道他们的心思,只是懒得计较。

他家小孩一贯很会装傻。

倪佳明扶人上车,系好安全带。

她一个劲儿嚷着“煮饭”,还扒拉上他的腿。

倪佳明眼皮一跳。

这还不是最离谱的,等回到他们的住所,她拉着他钻进床底,小声地说,“嘘,我老公还没回来,咱们就在这里煮饭!”

倪佳明:“你老公是谁?”

般弱:“姓倪的,他可厉害了,学法的,还有透视眼,我心里想什么,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倪佳明又好气又想笑。

他心想,还算她有点良心,知道自己是有主的,给他留个位置。

“那你不害怕他吗?”

他捋了捋她的发丝,湿的,都热出汗了。

“不害怕。”她抱着他的脖子吹气,得意极了,“我知道他喜欢我!我踩他的脸也不会生气的!”

这大概就是“恃宠而骄”吧?

倪佳明软化了清冽的眸光,他抱紧她,低低地问,“……要煮饭吗?”

“要啊!”

黑暗中她的眼睛荡漾着碎光,“快煮快煮,等下我老公回来捉奸,你就糊了,要被抓去坐牢的!”

“……”

倪佳明到底没纵容她的胡闹。

他算不上是保守,只是想要在她神志清醒的时候跟她做最喜欢的事。

般弱早上醒来脑袋还晕乎乎的。

她记得她是胡闹了一晚上,兴奋了一晚上,然后被小明嘴对嘴,灌了一碗苦涩的汤。

对了,小明!

般弱踮起脚尖,谨慎窥探书房。

对方似乎正开着视频会议,鼻梁上架着一副细框眼镜,气息沉稳,发言清晰到位。

“好,那改天再联系。”

他掐断了线,余光都不带斜,一边收拾资料,一边轻飘飘地说,“醒了?”

般弱想起自己翘课泡吧的事情,心虚地探出头,“你工作完了?”

“完了。”

般弱听出两个意思:工作完了,你也完了。

倪佳明摘下眼镜,一身洁白的家居服,再配上他雾蒙蒙的眼睛,弱化了他谈判之时的犀利气场。

般弱却尤其发憷他这副样子。

越是无辜柔弱,就越是有陷阱等着她跳!

“过来,坐腿上。”

他偶尔表现强势。

行了,落到温柔暴君的手上,也别挣扎了,她乖乖走过去,钻进他的胸口,“我错了。”

倪佳明双腿交叠,故意曲起一条腿,让她滑向自己。

“你哪错了?”

“不该翘课,不该泡吧,不该喝酒!”般弱瘪嘴,“人家也不知道自己喝一点点就醉嘛……”

“还醉到别的男人的怀里揩油?”

般弱:“还有这等好事?!”

倪佳明:“……你再说一句试试看。”

般弱立刻伏在他的胸膛装死,“不关我的事,都是我的脑子,你要罚就罚它,别搞我的身体,它是无辜的!”

倪佳明还能怎么办呢?

他捏着她的嘴唇,冰凉冰凉的,如同草莓冰沙,他蹙着眉,老母亲一样念叨,“又喝冰水了?我告诉你多少次,早上起来,喝温开水,冰水会惯坏肚子的。”般弱亲他一口,胡搅蛮缠,“你也喝了,不许骂我,再骂你就是狗!”

年轻男友拿她没办法,环住她的背,惩罚性亲吻揉弄了一通。

“再有下次,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般弱靠着自己的机智躲过一劫,就是吻痕有点多,比较废布料,害得她找了半天,才找到一件高领烟粉色毛衣把自己裹进去。出门上课之前,又被男友拉着,涂上了一层肉桂色的口红,然后他看了看,捧起她的臀,又摁着她在柜子上亲了一顿。

行吧,还有点费口红。

般弱觉得最近她还是好好听话,不要惹温柔暴君了。

般弱踩着上课铃声进入教室。

进入大四之后,上学期的专业课程已经很少了,来的人也是越来越少,般弱作为坚守岗位的一员,得到了老师们的高度赞赏,给她考勤成绩打了五星好评。虽然她昨天逃课了,但老师坚决认为她肯定是干大事去了,对于优秀门生,他们有时候还是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小绿茶的良心隐隐作痛。

“苗苗,下午还去泡吧吗?”

昨天坐她旁边的同班女生发出蹦迪申请,般弱想也不想拒绝她。

“我不去!学习才是我的归宿!我爱学习!学习使我快乐!”

今天谁也别想动摇她的钢铁意志!

女生:“……”

女生叫谭小芸,小康家庭,爸妈很疼她,每个月的零花钱足足有五位数,消费水平比同龄人要高不少,因此去的也是一些高消费酒吧。

般弱就问,“昨天我走得早,没结账,多少来着,我给你转账吧?”

谭小芸眉开眼笑,“不用不用,有人给我们结了。我告诉你啊,你昨晚真是错过了一个亿,你刚走不久,就来了一群帅哥美女,为首的,贼帅,腿长,翘臀,出手还大方。”她隐隐炫耀,“我觉得他好像在追我呢。”

般弱是个捧场王,立刻发出哇的一声。

“你看,这是我偷拍的。”

谭小芸解锁手机,划开页面。

对方懒懒窝进座椅里,发色璀璨,指尖玩弄着一颗骰子,而脸庞被打了阴影。

般弱:“?”

还是熟人来着?

“怎么,你认识啊?”

谭小芸见她久久没说话,就知道有文章了。

般弱没有隐瞒,“他喜欢过我的,高中。”

谭小芸很不可置信,“不是吧,你高中不是很胖吗,怎么——”

她自觉失言,尴尬地笑了笑,“会不会是误会啊。”

般弱又想起小明跟她说的“酒肉朋友”,让她离昨晚喝酒的那群人远点。反正快毕业了,估计能见面的机会不多。般弱也没生气,对她说,“我给你一个忠告哦,他风评不怎么好,女朋友一车一车的,不要和他走得太近,免得受伤。”

谁知道男主心里憋着什么坏水呢。

她的同学显然没放在心上,“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能睡到一个极品帅哥,也是赚到了啊,哪像你跟你家哥哥啊,这么多年还是手拉手,玩过家家,啧。而且我觉得啊,他遇到的都是一些不怎么好的,我要是他女朋友,一定让他这辈子只想着我,做他的最后一任。”

谭小芸很自信。

般弱还能说什么?

总有一些女孩子以为自己可以挽救浪子,让自己成为终结对方灿烂情史的伟大人物。她又不是人生导师,更不会负担起一个与她无关的未来,只好祝福她心想事成了。

这事也给般弱提个醒。

她要离这个谭小芸远一点了,她又没那么伟大,可不想沦为恋爱脑的牺牲品。

幸好鲍贝贝没有考上双航大学,般弱的耳根得以清净。

只是般弱没想到自己躲得这么勤快了,一堆逼事还是找上脑门来。

怎么回事呢?

双航大学联合兄弟学校光华大学,轰轰烈烈搞了一期大学生模拟法庭辩论竞赛。

报名参加的人不少,但能杀到最后的,都是各大名校的天之骄子,为了十万元的奖金,学霸之间的战争弥漫着硝烟,先礼后兵的,兵不血刃的,高招那是层出不穷的,甚至吸引了电视台的采访。

这次竞赛广为人知。

身为法学院行走的活招牌,倪佳明义不容辞,出席法官一职。

般弱本想当个路人甲吃瓜的,但老师太“慈祥”了,闷声不吭就把她拎到原告席上。

般弱:“……”

过分了,还强行发作业的。

她想偷懒都不行。

整个参赛过程共有四天,初赛、决赛、半决赛以及最终决赛,比赛开始前几天,双航大学附近的民宿相当火热,去的慢了都抢不到房间号。本来这也不关般弱啥事的,结果谭小芸发来一条信息。

[芸芸众生皆为我:苗苗,你那房子不是有好多间空的吗,能不能给我们腾几个?]

[我爱小猪小明爱我:?]

[芸芸众生皆为我:光华那边来晚了,小哥哥没地方住,怪可怜的,拜托拜托,他们五个男生,一个女生,总不好让他们睡大街吧]

[芸芸众生皆为我:小哥哥们不差钱,你可以按民宿的价格收费的]

般弱一言难尽。

这不是收不收费的问题,而是那房子也算是她跟小明的“爱巢”,突然住进一大帮人算怎么回事?不过这帮人身份特殊,也算是他们兄弟学校的,贸然拒绝就有点不符合“待客之道”。

般弱就去请示她的上级。

[我爱弱弱可弱弱爱猪:让他们住进来吧,你跟我睡一间,老师让我照顾他们]

般弱没意见,收拾自己的铺盖去小明房间了。

而谭小芸的做法又一次让般弱感叹“误交损友”。

怎么回事呢?

她在男友房间里午睡,迷迷糊糊听见拍门声。

她本人还迷迷瞪瞪,以为是倪佳明没带钥匙,赤着脚去开了门,细细的肩带滑到手肘。

双目对视。

一片凝固。

般弱想起自己午睡就穿了个碎花小吊带。

下边是一群吵吵嚷嚷拖着行李箱的男生,谭小芸跟他们打得火热,人群看见门开了,正要爬上阶梯。

“啪!”

林星野眼明手快关上了门。

“野哥,你关门干嘛啊!”

男生们的说话声响亮。

“哦,手滑。”

他无所谓地说。

般弱则是溜回了房间,换了一套严严实实的外套,才拧开了门。最先冲进来的是一个穿着卫衣的男生,林星野悠悠坠在部队的尾巴,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般弱拉住谭小芸,“你怎么回事,过来也不跟我说一声?”

谭小芸干笑地道歉,吐了吐舌头。

“对不起,我被美色冲昏头脑了,有些小哥哥晕车嘛,我想着他们早点休息,就直接带他们过来了。”

般弱有点生气,“你知不知道,我差点就被看光了!”

谭小芸还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她在前任的宿舍里睡过觉呢,并不觉得这是多么严重的事情,挽住她的胳膊,“行了行了,别生气,就你这身材,也就你家哥哥稀罕了,野哥他喜欢前凸后翘那种的,比如像我这样的,你安全得很啦!”

友尽吧。

般弱甩开她的示好,压抑着怒气,让倪佳明回来处理。

二十多分钟的流程,倪佳明硬是在十分钟内赶到,额发被吹得凌乱,嘴唇微白。

“吓着你了?”

他没有理会众人,率先安抚起般弱,拉着她进了房间。

饶是他考虑得再周全,也架不住谭小芸这个“叛徒”,问都没问他一声,直接搬人过来了。

她肯定吓坏了。

“要不你去外面住……不行,现在来的人多,太乱了,我不放心。”倪佳明抱着她,他有些懊恼,早知道就不接受老师给的烫手山芋了,“等比赛结束,我就赶他们出去。”他摸着她的脸,“这几天睡觉委屈你了,给哥哥乖乖穿好内衣,不许浪,知道没?”

般弱郁闷点头。

“没事,有我在,他们欺负不了你。”倪佳明逗她笑,“还有,这几天哥哥打算把你这个小孩拴在我腰带上,你要跟我形影不离了。”

倪佳明都打算好了,除了睡觉这段时间,他要把般弱带到外面。

房子和家具倒没什么值钱的,任他们糟蹋也没事,他担心的是林星野,本来名单上没这个人的,突然临时就多了出来,容不得他多想。

“看在男朋友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消气啦。”

般弱说,“我都减了20斤了,你一定拴得动的!”

人情往来是大学生踏入社会最重要的一关,纵然是倪佳明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也会有顾不过来的时候,般弱倒是很能理解,反过来安慰他。倪佳明笑了笑,跟她额头贴着额头,温柔地呼吸,“不得了,我家小孩长大了,都会体贴哥哥了。”

他在外面是正儿八经的,私底下对她的确是很放肆,经常用哥哥的称呼来招惹她。

般弱唔了一声,“你怎么这么烫呀?是不是发烧了?”

这人大概是玉石体质,温凉温凉的,挨着很舒服,所以般弱能敏感察觉到他体温变化。

“大概是刚才跑得太快了,喘不过气。没事,等下休息一下就好了。”

倪佳明把般弱留在房间,出去应酬了。

男生们的说话声小了很多。

晚上的时候,般弱收拾好心情,跟这群兄弟学校的学霸们去吃饭。

谭小芸本想坐她身边的,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肢体僵硬,笑容勉强,挤进了另一个女生的身边,眼圈还微微泛红,似乎是小明跟她说了什么——像这种事,倪佳明从不告诉她过程,只让她享受处理的结果。

所以般弱的世界被他管理得干净简单,偶尔滑进来一条鲨鱼,也被他不动声色地斩杀了。

般弱装看不见,她的耐心也是有限的,完全没有时间跟她唱什么大戏。

但是谭小芸这样子的确有点影响她食欲,般弱忍耐了五分钟,借口去上厕所了,看她多贴心,还给人整理心情的时间。

“啪——”

响亮的巴掌声引起了般弱的注意。

她连手都没洗,狂奔出了女厕所。

——有江湖的地方,就有她吃瓜者的存在!

般弱探头一看。

背对她的是一个年轻挺拔的身影,黑色卫衣,工装裤,棒球帽也压不住那招摇的灿白发色。般弱心想,难怪刚才这家伙不见踪影,原来是在处理“感情纠纷”啊!

关于光大校草的桃色绯闻,被他们双航某位狗仔学霸不辞辛苦地、早早搬运到了校园论坛,般弱非常真诚地浏览了整整三十二页。

连他前女友姓什么都知道——百家姓了解一下?

但眼前这位超出了般弱的想象——没想到男主也赶了一把年下狼狗恋上年上阿姨的潮流!

“林星野,你骗了我,你迟早会下地狱的!”

中年女子神情狰狞地诅咒他,似乎是越想越怒,又抡起了手里的包包。

太惨了太惨了。

般弱都不敢看。

而这一次没有落到实处,男生紧捏着中年女子的手腕,吐字冷血至极,“自己蠢怪得了谁?还拿死来威胁我?你真当你的贱命多值钱呢?”

中年女子被他气得面色青白。

般弱躲在女厕所的夹角,听见人又哭又骂,最后踩着高跟鞋,踉踉跄跄走了。

“出来。”

冷飕飕的话仿佛是擦着她的耳朵过去。

般弱下意识就想往里头躲,后来一想,又不是她干的亏心事,凭啥她见不得人啊,于是坦坦荡荡地出去了。对方拿了一张纸巾,正拭擦着嘴角的血迹,他的眼珠子漆黑如夜,动也不动钉住她,“这么喜欢偷听?改天我去听你和倪佳明的床头,你想必也很乐意了?”

般弱呸了他一身,“滚蛋!”

她转身就走,被对方一把勾住了身上的化妆小包。

“放手!”她表现得很抗拒。

“你会化妆吧?”林星野突然问,“过来,化我。”

般弱拒不配合。

在她看不见的时间里,男主长成了一个满身獠牙的怪物,他的智商也由此飞速上涨,捏住她的软肋,“不化也行,等下我出去,别人问我为什么嘴角红肿,我就说你想要强上我,还把我拖进了卫生间实施你的暴行。”

般弱震惊,“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林星野完全是虱子多了不怕咬,“那你化不化?”

般弱只想给他的右脸来一巴掌,形成对称美。

她忍气吞声走到他面前,恶狠狠踩了他一脚。

“蹲下,你这么高,我化个屁!”

这回他倒是听话了,像一头黑背,后腿乖乖地曲下,双手则是垂在半空中,小孩般晃荡着。

他仰着头,调整到般弱适合的角度。

般弱从化妆小包里拿出各种工具,给他上遮瑕和粉底。

男生的下巴泛着一圈淡青色,略微扎手。

般弱也替倪佳明剃过短短的茬,男孩子成长速度惊人,从一个无害腼腆的状态到充满侵略性和攻击性,也许只需要短短几天。就像林星野这样的,他变化得过于惊人,眼锋冷硬,言辞刻薄,以至于她从他身上找不出高中时期的熟悉轮廓。

估计男生交了女朋友都会变得熟练吧。

般弱想道,以前他可是纯情少年,连洗一下她贴身小件都会红了耳朵。

“好了!”

她收起工具,嘱咐他,“不许跟小明说这是我化的——”

林星野径直从她旁边擦过,丢下一句,“看心情。”

般弱气得牙痒痒的。

双校联合的模拟法庭竞赛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开始,当天是星期一,共有24支队伍参赛。般弱心里苦啊,她学的是多么温柔似水的心理学专业,但团队却认为她非常具有黑心律师的气质,公投她出去,般弱连个证人的边都摸不着。

行吧,律师也就律师吧,关键是对家的“光华颜值天团”,林星野拿到的是被告证人的角色——她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嚣张一批的证人!

般弱是赶鸭子上架,对方却是有备而来,所以观众们就看到如此一幕——

原告律师被被告证人调戏得狂翻白眼。

他们怀疑俩人有一腿儿。

可是原告律师的男朋友还在法官席上坐着的呢!

搞不懂啊搞不懂。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热情高涨组CP。

星期四,最终决赛,拿到入场券的果然是双航和光华,大家更加兴奋了,迫不及待想看到他们的相爱相杀。

林星野这个嚣张的证人也换上了一套规矩的、严谨的衬衣黑裤,灿亮的白发剪得短了,露出额头,看着是干净阳光,仪表堂堂,让众多女粉摇旗呐喊。然而轮到般弱一出场,他单手撑在木质红桌上,指尖散漫扬起,冲她做了一个割喉的姿势。

般弱:hetui!不要脸!

倪佳明神色微淡。

场上却是尖叫不已。

开庭之前,光华大学法律系的大佬拍了下林星野的肩膀,语重心长,“哥,只是一场模拟法庭而已,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嘛,都是兄弟学校,别伤和气。你也消停点吧,人家男朋友还在上边看着呢,欺负一个小姑娘算怎么回事呢,她又没有挖过你家祖坟。”

谁知道他哥完全不做人了,“祖坟是没挖过,心坟她给我挖了一座座的,可劲儿作践我呢。”

法律系大佬:“???”

还能这样迁怒人家的?

他服气了!

这场决赛呈现了前所未有的腥风血雨,双方舌枪唇剑,明枪暗箭,般弱说得嗓子都冒烟了。眼看着胜利天平倾向双航,被告席悠悠抛出了一个新证据,足以致命的新证据,原告席鸦雀无声。

光华大学成为这一期模拟法庭的胜者,将十万奖金收于囊中。

般弱也不是不能接受输的结果,就是对方笑容过于碍眼,让她一口恶气发不出来。

散场之后,这人还撩拨她。

“看来你的法官男朋友的确是大公无私,竟然没有给你开小后门。”

般弱这个小仙女被气狠了,很不文雅冲他比了个中指。

林星野懒懒地说,“你的确该减减肥了,那么胖的手,还敢戴大肠发圈。”

般弱:“关你屁事!”

大概是人倒霉的时候,连发圈也跟着倒霉,也就是吃一顿饭的功夫,般弱发圈就不翼而飞了。她感到可惜,那可是她最喜欢的一个大肠发圈,从两元店里淘来的,上边还系着两颗小桃子呢。

就当是消灾驱邪了。

结果这天晚上,般弱去附近便利店买东西的时候,在仇人的瘦硬的手腕上见着了这玩意儿。

“……小偷!无耻!”

林星野:“?”

周围的男生纷纷聚集过来,七嘴八舌跟她聊天。

“是双航的小姐姐!嗷嗷,双马尾,我死了!”

“……全哥你注意点影响!别砸咱们光大的招牌!”

“房东小姐姐,买了水果你要吃吗?”

“你怎么这么晚出来买东西呀?你男朋友不怕你被偷走吗?”

“今天不好意思了哈,野哥他脾气有点暴,平常他性热情,不这样的。”

林星野给他们回复了一个字,滚。

众人颇有眼色,鸟兽状散开。

林星野也转头离开,被般弱拽着不能走。

“干什么?”

便利店的玻璃窗透出暖色调,而他整个人却是冷色系的,又冷又硬,不近人情。

“松手!”

“发圈还我,你个变态。”

般弱很确定那是她的东西,她用了三年,颜色旧了,连上边沾的一点油彩都吻合,“你家破产了吗,连两块钱的发圈也要捡?!”

现在的男主显然不是之前的模板,被她一激就跳起来,他反而很冷静地说,“你说这是你的,监控呢,证人呢,凡事要讲究证据,你不能因为你今天输了,你就迁怒我。我就不能兴趣独特,去两元店买一个女孩子用的发圈?”

般弱指着他,“你头发根本扎不起来,你要发圈干什么。”

“装饰啊。”他理所当然,“潮流不行吗。”

对待牲口就不能讲道理了,般弱直接明抢。

他将手举得高高的,脸上带着男孩独有的可恶的得意的神情。

般弱拽着人到了旁边的马路墩子,她踩了上去,堪堪与他身高平齐。

他却说,“这么紧靠着我,里面穿整齐了吗?就不怕我占便宜?”

般弱顿时脚一扭。

没有脸摔成大饼的事故出现,男生先一步做了她的肉垫,只是腿的姿势不太对,般弱被他卡在了腰上。

淡淡的血味飘了过来。

他手腕被马路墩子蹭到了,擦出一道血痕,般弱的发圈也染上了星星点点的红。

她立刻就不想要这个发圈了。

她从男生身上爬起来,有人拉住她的手,她下意识甩开。

林星野愣了愣,随后又慢慢缩回手。

“给你。”

他主动脱下发圈,原本只是想逗逗她,却不料她反应那么大——大概是不想她的私人之物与他有任何牵扯吧。

她就这么避他如洪水猛兽?

“我不要了,太脏了,你扔了吧。”般弱回答。

这一句又是刺了林星野一下,溃烂的心理伤口还未完全痊愈,再度被人不加留情血淋淋地撕开。

她嫌他的血脏吗?

还是……嫌他这个人脏?

林星野垂下眼皮,随后单手撑地,一跃而起,他阴影高大,如同庞然怪物遮挡她。

“还是不了吧,我个人不喜欢欠人东西的。”

他将她逼到角落。

“……你要干嘛?”般弱满含警惕。

“我想了想。”男生双手插兜,“你之前支付我一百万,要我扮演倪佳明,可是我一次义务也没有尽到,不如我现在给你补上?你说说,倪佳明是怎么对你的,他喜欢怎么亲你,怎么让你更加快乐……”

“林星野!”

后头是一道惊怒的声音。

倪佳明拽着般弱出了包围圈。

林星野眼尾透着薄凉,“哟,兄弟,你来了。”

“你找她有什么事?”

年轻男友挡在她前面。

“没什么,还她个东西而已。”

般弱只想脱离是非,就伸出手主动了结案件,“那你还给我!”

林星野将手从裤兜里伸出来,他亚麻白金的发色在路灯下分外刺眼,平伸着手,一个黑影滚到般弱手心。

“我喜欢你的口红。”他戴上兜帽,喉咙微动,“下次也涂这个焦糖奶茶色的吧。”

般弱:“???”

男主这是虾仁猪心啊!好端端说她口红干什么,摆明让小明误会!

他扔完炸弹就跑了,般弱还得跟人解释,“他是故意的!”

而男友的视线落在她的掌心。

般弱一看,天灵盖都要炸了。

男!主!是!个!贱!人!

般弱赶紧把是非之物给扔了,欲哭无泪,“这真的不是我的,我丢的是发圈,他故意栽赃陷害——”

他圈住了她。

暴烈地,莽撞地,不顾一切地吻她。

般弱所有的声音被他碾碎在唇齿里,剧烈地索求无度。

“好烫……”般弱扶着他的脸,“小明,你发烧了。”

在模拟法庭辩论赛之前,般弱就觉得他的体温高得不正常,他为了不让她担心,故意避开了她,一声不吭的,连续四天进行高强度的工作。般弱不由得咒骂学生会主席,自己想要名声,又干不好事,非得把她家哥哥拉下水!

可谁让倪佳明的人设过于完美无缺,学生会一有事情就找他。

“我没有。”

他摇摆着身躯,固执地亲她,“没有发烧,我很好。”

这都说胡话了吧。

“好好好,你没有发烧,我们先回去,行不行。”

“不回去。”他说。

大约是生病的人过于敏感脆弱,一向强悍从容的男生在她面前露了怯,孩子气得很,嗓音竟带了点哭腔,“我不回去,你也不许回去,不能和他有任何关联。你说我是你的,你的,你不可以跟他说话。”

他都看到了。

看到餐厅里的一角,她轻柔摸着他的脸。

看到模拟法庭上,他们默契地交锋,台下是一片狂热簇拥。

他像个旁观者。

每次。

每次都这样。

每次他都逃不过将一切拱手让人的命运。

他已经循环了无数遍剧情,死于霸凌,死于撕票,死于每一个猝不及防的血盆大口,明明已经被磨练得强大,不管再怎样地失去,都可以从容应付,唯独,这个他花尽心思,从男主手上抢走的女主,这个证明他确实被爱过的存在,他不想被人再次夺走。

哪怕她的喜欢只有他的十分之一。

他也像大人一样,成熟理智地处理这段感情,但他不行,距离上一次为止,他最长存活的时间也只是高考的那个暑假。

然后,他死于一场不明不白的车祸——因为他不小心脱离了剧情,没有去双航大学报道,而是选了一个名不经传的大学。

世界意志判定他的死亡。

噩梦又一次重新开局。

他越想逃离,就死得越快。

倪佳明有时也怨恨自己,为什么自己五岁那年,要听见鲍贝贝的梦话。

起先,他只是觉得有趣,后来听着就越来越不对劲了——他在长大的时间里一步步印证鲍贝贝嘴里说的事件。他觉得害怕,把一切告诉父母,他们却以为他生了病,请了心理医生。

他无意窥见了世界的真相,所有人都以为他在发疯,把那冰冷的针头扎进他的皮肤。

他没病,为什么要看医生,为什么要将他关起来,为什么要逼他穿女装……要用那种歧视的目光看着他?

他开始伪装。

他观察发现,虽然鲍贝贝说的女主是苗般弱,但她的运气好到离奇,比女主更像女主——有时候,穿书者作为后来者,更能掠夺所有的气运。他想通了这一点,试着摸索出在她身边生存的法则——他是男二,少了他的痴情,剧情怎么完整?

他厌倦又恶心地存活着,按照世界意志想要他的活法。

行尸走肉,宛如傀儡。

连喜欢都无法声张。

倪佳明咬着般弱的嘴唇,咬出血来。

般弱下意识推他。

他如同一头湿漉漉的小犬,呼吸焦灼,青筋起伏,慌张又不安地哀求,“弱弱,别再拒绝我,你,你都喜欢他那么多回,留一次,就这一次,专心地,认真地,喜欢我不行吗?”

他呜咽。

“求你了,要我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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