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村友彦上的集文馆高中没有校服。在大学学运盛行的时候,这所高中的学长发起废除校服运动,而且成功地付诸实践。旧式学生服算是他们的标准服装,但会穿来上学的人不到两成。尤其在升入二年级后,几乎所有学生都改穿自己喜欢的衣服。此外,虽然禁止烫发,但遵守这条校规、忍耐着不去烫头发的可谓绝无仅有。关于女生化妆的规定也一样,所以女生一身流行杂志模特儿打扮、带着浓烈的化妆品香味坐在教室里上课的情景,在他们学校司空见惯,只要不妨碍上课,老师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穿着便服,放学后即使在闹市流连,也不必担心会惹上麻烦。万一有人问起,只要坚称是大学生便可蒙混过关。像今天天气这么好的星期五,放学后直接回家的学生少之又少。

园村友彦也一样,平常他会和几个同伴成群结队,到女生常去游荡的闹市,或是直奔引进新机种的电动游乐场。他今天没有这么做,无非是因为顺手牵羊事件让他荷包羞涩。

他正在教室一角看《花花公子》,忽觉有人站在面前,抬头一看,桐原亮司的嘴角挂着不明所以的笑容。

桐原是他的同班同学,然而升上二年级快两个月了,他们却几乎没有交谈过。友彦不算怕生,已经和大多数同学混熟了。桐原身上却有一种刻意与人保持距离的气质。

“今天有空吗?”这是桐原的第一句话。

“有啊……”友彦回答。桐原便悄声说:“有个挺不错的工作,你要不要试试?只是跟女人说说话就能赚一万元。怎样?不错吧?”

“就只说话?”

“要是有兴趣,五点到这里。”桐原给他一张便条。

纸上的地图标示的店,就是刚才那家咖啡专卖店。

“那三位应该已经在那里等了。”桐原不动声色地对友彦和村下说。

离开咖啡馆后,他们搭上地铁。车上没什么乘客,空位很多,但桐原却选择站在门边,似乎是不想让别人听到他们对话。

“客人是谁?”友彦问。

“名字不能讲,就叫她们兰兰、好好、美树好了。”说了去年解散的三人偶像团体成员的昵称,桐原贼贼地笑了笑。

“别闹了,你答应要告诉我。”

“我可没说连名字都要说。还有,你别搞错了,两边都不说名字是为大家好。我也没讲你们的名字。我再强调一次,不管她们怎么问,绝对不能把真名和学校告诉她们。”桐原眼里射出冷酷的目光,友彦顿时畏缩了。

“要是她们问怎么办?”村下提出问题。

“跟她们说校名是秘密啊,名字随便用个假名就是。不过,我想不会有自我介绍这种事,她们不会问的。”

“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友彦换个方式问。

不知为何,桐原的脸色稍显和缓。“家庭主妇。”他回答。

“家庭主妇?”

“应该说是有点无聊的少奶奶吧,没有嗜好,了无生趣,一整天难得说一句话,闷得很,老公也不理她们。为了打发时间,想和年轻人聊聊天。”

桐原的描述让友彦想起不久前相当卖座的情色片——《公寓娇妻》,他脑海里浮现出部分画面,尽管他并没有看过。

“光说话就有一万元?我总觉得奇怪。”友彦说。

“世上怪人很多,不必放在心上。人家既然要给,就不必客气,收下就是了。”

“为什么要找我和村下?”

“因为长得帅啊,这还用问吗?你自己不也这样想?”

桐原直截了当说出来,友彦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确认为自己凭长相要进演艺圈并不是难事,对身材也很有自信。

“我不是说了吗,这不是谁都能做的工作。”说着,桐原强调地点点头。

“你说过她们不是老太婆?”村下好像还记得桐原在咖啡馆里说过的话,再次确认。

桐原别有意味地笑了。“不是老太婆,但也不是二十几岁的少妇,三四十吧。”

“跟那种阿姨说什么好?”友彦打从心底担心。

“你用不着去想,反正只会讲些不咸不淡的。对了,出了地铁,把头发梳一梳,喷点发胶,免得弄乱了。”

“我没带那些东西。”友彦说。

闻言,桐原打开自己的运动背包给他看,里面有梳子和发胶,连吹风机都带了。

“既然要去,就打扮成超级帅哥秀一下吧,嗯?”桐原扬起了右嘴角。

他们在难波站从地铁御堂筋线换乘千日前线,在西长堀站下车。友彦来过这里好几次,因为中央图书馆就在这一站。一到夏天,想利用自习室的考生还得排队入场。他们从图书馆前面经过,又走了几分钟。桐原在一栋小小的四层公寓前停下。“就是这里。”

友彦抬头看建筑物,吞了一口口水,觉得胃有点痛。

“你那什么表情,那么僵!”听到桐原的冷笑,友彦不禁摸摸脸颊。

公寓没有电梯。他们爬楼梯到三楼,桐原按了三0四室的门铃。“谁?”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出。

“我。”桐原说。

开锁的声音随即响起,出现一个穿着领口敞开的黑色衬衫、灰黄格子裙的女子,手还握着门把。她个子娇小,脸也很小,留着短发。

“你好。”桐原笑着招呼。

“你好。”女子回应。她眼睛四周化了浓妆,耳垂上还挂着鲜红色的圆形耳环。虽然已尽力修饰,但看起来果然不像二十几岁,眼睛下方也已浮现小细纹。女子把视线移到友彦他们身上。友彦觉得她的目光如复印机一般,把他俩快速地从头到脚扫描了一遍。

“你朋友?”女子对桐原说。

“是,两个都是帅哥吧?”

听到他的话,女子咯咯地笑了,然后说声“请”,把门开大了一些。

友彦跟着桐原进入室内,进了玄关就是厨房。里面有餐桌和椅子,但除了一个固定的架子,连碗柜之类的东西也付之阙如,也没看到烹饪用具。一台个人用的小冰箱和放在上面的微波炉也毫无生活气息。友彦推测,这套房子平常没有人住,只是租来别有他用。

短发女子打开里面的和式拉门。屋里有两间六叠大的和室,但是隔间的拉门已经除去,形成了一个细长房间,房间尽头有一张简易铁床。

房间中央有一台电视,前面坐着另外两名女子。其中一个很瘦,棕色头发扎成马尾,但针织长裙的胸部丰满地鼓起。另一个穿着牛仔迷你裙,上身套着牛仔外套,圆脸庞,及肩的头发烫成大波浪。三人中她的五官看起来最平板,不过这可能是其他两人妆太浓的缘故。

“怎么这么慢呀。”马尾女子对桐原说,不过并不是生气的腔调。

“对不起,因为有很多事情要一步步来。”桐原笑着道歉。

“什么事情?一定是解释在等他们的是什么样的欧巴桑对不对?”

“怎么会呢?”桐原踏进房间,在榻榻米上盘腿坐下,然后以目光示意友彦他们也坐下来。友彦和村下都坐下后,桐原却立刻起身,让位给短发女子。这么一来,友彦和村下便被夹在三个女人之间。

“请问三位,喝啤酒好吗?”桐原问她们。

“好呀。”三人点头回答。

“你们两个,啤酒可以吧?”不等回答,桐原就进了厨房,随即传出开冰箱拿啤酒瓶的声音。

“你常喝酒吗?”马尾女问友彦。

“偶尔。”他回答。

“酒量好吗?”

“不太好。”他带着和善的笑容摇头。

友彦发现女人们在交换眼色。他不知道她们是什么意思,但是看样子,她们对桐原带来的两个高中生的外表并无不满,所以暂时可以放心。

友彦觉得房间很暗,原来玻璃窗外还有防雨窗,而且照明全靠一个罩了藤制灯罩的灯泡。友彦想,可能是为了掩饰女子的年纪,才把房间弄得这么暗。马尾女子的皮肤和他的女同学完全不同,在身边近看时一目了然。

桐原用托盘端来三瓶啤酒、五个玻璃杯,以及盛了柿种米果和花生的盘子。他把这些东西放在众人面前,又立刻回到厨房,接着送来一个大比萨。

“你们两个饿了吧?”桐原说着看看友彦和村下。

女子和友彦他们互相斟酒,开始干杯。桐原在厨房翻找着包。友彦想,他不喝啤酒吗?

“有没有女朋友?”马尾女又问友彦。

“唔,没有。”

“真的?为什么?”

“为什么……不知道,就是没有。”

“学校里应该有很多可爱的女生吧?”

“有吗?”友彦拿着玻璃杯,歪着头。

“我知道了,一定是你眼光太高。”

“哪里,我才没有呢。”

“照我看,你要交几个女朋友都没问题,你就放手去追嘛。”

“可是,真的没几个可爱的。”

“是吗?真可惜。”说着,马尾女把右手放在友彦大腿上。

和女子的对话,正如桐原先前所说,你来我往的都是没有意义的话语。这样真的就有钱可拿吗?友彦觉得不可思议。

话多些的是短发女和马尾女,牛仔女只是喝啤酒,听大家聊天,笑容也有点不自然。

短发女和马尾女殷勤地劝酒,友彦来者不拒。半路上桐原交代过,若是对方劝烟劝酒,尽可能不要回绝。

“大家好像聊得很开心,来一点余兴节目吧。”过了三十分钟左右,桐原说。此时友彦已微有醉意。

“啊!新片?”短发女看着他,眼睛闪闪发光。

“是啊,不知道大家喜不喜欢。”

友彦早就发现桐原在餐桌上组装小型投影仪,他正想问桐原要做什么。“什么片子?”

“这个嘛,看了就知道了。”桐原不怀好意地一笑,按下投影仪开关。机器发射出来的强光立刻在五人面前的墙壁上形成一个大四方形,看来是要直接将白色墙面当作屏幕。桐原对友彦说:“不好意思,帮忙关灯。”

友彦探身关掉开关。这时,桐原开始播放影片。

那是八毫米的彩色电影,没有声音。但没播多久友彦就明白了,因为径直就出现赤裸的男女,而且一般电影中绝对不能拍出来的部分也一览无余。友彦心跳加速,这并不只是喝啤酒的结果。他虽然看过类似的照片,但影像还是第一次。

“哇!好夸张!”

“哦,原来有这种做法啊。”

女人们可能是要掩饰尴尬,嬉闹着发出评语,她们并不是对彼此说,而是朝向友彦和村下。马尾女在友彦的耳边轻声说:“你做过这种事吗?”

“没有。”他这样回答的时候,声音不中用地发抖。

第一部影片大约十分钟便结束了,桐原迅速更换录像带。在这个空当,短发女说:“怎么好像变热了。”她脱下衬衫,只穿内衣。投影仪的光线把她的肌肤照得发白。

就在她脱完衣服后,牛仔女突然站起来。“那个,我……”才说了这几个字,嘴巴就闭上了,好像不知道说什么好。

调整机器的桐原问道:“要走吗?”

女人默默点头。

“真遗憾。”

在大家注视下,牛仔女走向玄关,刻意不和任何人的目光接触。她走后,桐原锁好门回转。

短发女吃吃笑着说:“对她大概太刺激了吧。”

“一定是三对二,只有她落了单。都要怪亮没有好好招呼她啦。”马尾女说,声音里夹杂着优越感。

“我是在观望,不过,她好像没办法接受。”

“亏我还特地找她来。”短发女说。

“有什么关系。好啦,继续吧。”

“好,马上来。”桐原摆弄着机器,墙面再度出现影像。

马尾女在第二部电影放到一半时脱掉长裙。衣服一脱掉,她便把身体靠过来,往友彦身上磨蹭,小声耳语:“没关系,你可以摸。”

友彦勃起了。但是,这是因为被半裸的女人勾引,还是因为看了太过刺激的影片,他自己也不清楚。只是到了这一刻,他方才明白这份工作真正的内容。他感到不安,并不是因为想逃避即将发生的事情,他担心的是到底能不能做好这份工作。

他还是处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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