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灵璧淡淡地扫了一眼,“太师真是太客气了。”

成亲之事是真是假彼此心照不宣,自然没有矫情的必要。

史太师道:“不瞒侯爷,我这次来,其实是有一事相询,还请侯爷不吝赐教。”

“太师言中。”薛灵璧心里隐隐猜到他所为何来。

史太师道:“我听闻血屠堂堂主是侯爷和爵爷亲手抓住的?”

薛灵璧暗道,果然。嘴上却忙不迭地应道:“不过凑巧。”

“不知道侯爷可曾问过,谁是杀害我儿的凶手和主谋?”等他得到消息的时候,血屠堂主已经死在白道众人的私刑下,死无对证。

冯古道心里咯噔一下。一方面当时场面混乱,根本就没想过要问,另一方面他和薛灵璧对史耀光都厌恶以极,压根就没有为他报仇的念头,如何会想到?但这两个理由无论哪一个都不能在史太师面前说的。

正这么想着,就听薛灵璧从容不迫道:“自然问了。”

“哦?”史太师眼中有几分惊异,他本来也未抱希望的,“他怎么说?”

薛灵璧道:“他宁死不说。”

“……”若不是史太师就在眼前,冯古道几乎想要鼓掌叫好。好一个宁死不说,作为杀手,宁死不招实在是人之常情。尤其是薛灵璧此刻的表情又表现了恰到好处,含而不露的愤怒,让人不信都难。

但史太师显然就是克服困难的人,他敷衍地点了点头,“侯爷费心。”

“哪里哪里。我与太师同朝为官,令公子遭遇不信,理当同仇敌忾。”薛灵璧说得坦然。

史太师道:“不知道侯爷有没有听说过……在背后操控血屠堂的是凌阳王?”

若是在去广西之前,薛灵璧铁定会模棱两可地推脱掉这个问题。但是此刻,他另有打算,因此道:“凌阳王乃是皇亲贵胄,血屠堂不过江湖草莽。两者怎么会相关联?”

史太师心中微微吃了一惊。他之所以会来,是因为之前听说薛灵璧在南宁府吃了亏,料想他不会包庇凌阳王府。但他刚才的言辞实在大出他的所料。

话已至此,双方立场鲜明,再说下去已是无意。

史太师果断地站起身要告辞。

薛灵璧慢悠悠道:“但话又说回来,血屠堂敢行刺皇上,这似乎又不似江湖草莽这么简单。”

史太师疑惑地看着他,“侯爷的意思是……”

“本侯虽然不知道血屠堂因何杀害令公子,但是他行刺皇上是真。这可是谋反的罪名。”薛灵璧别有深意道,“当今天下,谁最想谋反呢?”

史太师了悟了。

若要将血屠堂和凌阳王扯在一起,就不要扯上史耀光之死,而是要从行刺皇上下手。

“侯爷言之有理,我即刻进京面陈皇上。”史太师说着就要往外走。

“太师稍等。”薛灵璧站起身,“本侯刚才南宁府回来,若要面陈皇上,不如由本侯先去。”

史太师微微一怔。

今日的薛灵璧好得有些过头了。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薛灵璧的表现让他不得不心生戒备。

“侯爷为何……”他迟疑地开口。

薛灵璧面露冷色道:“凌阳王世子在南宁府百般羞辱本侯,此仇不报,本侯誓不为人。”

史太师将信将疑。

薛灵璧道:“何况凌阳王在广西作威作福,俨然将广西当做自己的疆土。当地百姓只知头上有凌阳,却不知京城有帝王。本侯岂能对此袖手旁观。”

史太师见他义愤填膺,也不知真假,但转念一想,薛灵璧愿意打头阵,对他而言是百利无一害的。他何乐不为?

“既然如此,就有劳侯爷。”

94乔迁有理(四)

史太师走后,冯古道和薛灵璧依然留在厅中。

冯古道挑眉道:“凌阳王世子在南宁府百般羞辱侯爷?”

薛灵璧施施然地喝茶。

冯古道摸着下巴,“这自然是假的。侯爷这么说,是想挑拨皇上与王爷的关系?”

薛灵璧放下茶杯,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分析。

“若只是羞辱侯爷,那么以皇上现时的实力,暂时还不会与凌阳王翻脸。所以侯爷的打算是……是什么?”

薛灵璧微微一笑,说不出的暧昧,“想知道?”

冯古道很直接地回答道:“想。”

“今晚来我房里详谈。”他声音极轻,仿佛一种诱惑。

冯古道面不改色道:“可否请宗总管一道?”

薛灵璧眼睛微微眯起。“你可以试试看。”

当夜。

冯古道很可耻地失约了。

薛灵璧亲自去客房找人,却在门口找到了宗无言。

宗无言无辜地解释道:“冯先生说侯爷今晚一定会过来,让我在这里等侯爷。”他真的很无辜,冯古道如今摇身一变,在侯府的地位等若主母。他说的话,他自然是不能不听的。

薛灵璧虽然心情不佳,倒还不至于胡乱迁怒别人,“等本侯做什么?”

“带一句口信。”宗无言的表情颇为古怪。

薛灵璧扬眉,“什么口信?”

“晚安。”

“……”

清晨,薛灵璧上朝时一直都板着脸,以至于在他开口之前,文武百官都忧心忡忡,以为广西出了什么事。直至皇帝问起广西景况,他也是用一脸不共戴天之仇的表情说着广西很好,广西百姓很健康的场面话。

早朝后,他被皇帝单独召到御书房。

“这里只有你我,有话但说无妨。”尽管薛灵璧在南宁府的举动都被他摸得差不多了,但是难保有什么私底下隐秘之事没有搬到台面上。所以皇帝看到他今天的表情,心中也是十五个吊桶,七十八下。

薛灵璧单膝跪地道:“还请皇上恩准臣出征广西。”

皇帝一惊,心跳在一刹那几乎快得要蹦出来。他定了定神,须臾道:“何至如此?”

“凌阳王世子羞辱臣。”

“……”皇帝等了半天,发现他只有这么一句,忍不住道,“所以?”

“所以请皇上恩准臣出征广西!”

……

敢情他是在广西受了气,跑来找他出兵出气去?

皇帝好气又好笑,“广西也是朕的江山,你跑去出征什么?”

“但是……”薛灵璧欲言又止。

“但是什么?”皇帝对凌阳王的一举一动最是敏感,一个但是就能令他想出很多。

薛灵璧想了想道:“昨日史太师曾来府邸找微臣。”

“哦?”皇帝的语速慢慢放慢,“想必是你离京太久,他思念你了。”

……这句话莫说薛灵璧,就连皇帝这个说出口的人都感到一阵的冷意。

薛灵璧道:“史太师是来向臣印证一件事的。”

“什么事?”

“史耀光之死。”

“此事跟你有什么关系?”皇帝说完,猛然想起血屠堂是薛灵璧和冯古道抓住的,又道,“他问的应当是向血屠堂买凶之人。”

“皇上英明。”

“那你又是如何答他的?”

“臣不知。”

皇帝知道史太师和他虽然不如与顾相那样势不两立,但私下也无甚交往,这种事未必挂在心上,所以并不意外。

薛灵璧道:“但太师怀疑血屠堂幕后另有其人。”

这个猜想莫说太师,就连皇帝自己都是想过的。而且想来想去,当今天下有这个胆量和意图的莫过一个人。换了平日,皇帝听到这种猜测定然会往里想深三层,但薛灵璧刚刚说过凌阳王世子曾在南宁府羞辱与他,想要踏平广西报仇,那么此时这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却不得不打个折扣了。

“你刚才广西回来,你觉得呢?”毕竟是习惯高高在上,手握生杀大权的皇帝,语气微微一沉,便有一股不怒而威的威严。

薛灵璧从容道:“史太师的猜测不无道理,臣请皇上准臣出征广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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