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万丈红尘中(4)

这声“幼稚”具体是指跳舞的动作,还是指这场battle的初衷,不得而知。

反正苏颖一字千金,情绪全写在了脸上――她不喜欢赵西音。

下午这事儿看起来是正常不过的日常排练,但暗涛汹涌,谁都看得明白。昔日同学,挂着点旧情分,可那算个屁,如今各奔前程,就是竞争对手。

而赵西音和林琅这种校花级别的,八卦起来更加色香俱全。

每一天的排练影像都是要给戴云心过目的,戴云心日理万机,身兼数职,身上挂着的可不止这一部影视项的舞指,她如今算是圈内的标杆与权威,商业与专业兼顾得几近完美。

戴云心看了今天的视频后,没评价,但脸上的笑容说明了一切。周启深坐在她旁边,不咸不淡地问了句:“戴老师似乎心情不错?”

戴云心是请他吃饭的,朋友开的云南菜馆,清淡养生,店内丝竹乐曲清新怡人。她递过平板,挑眉示意,“你也看看。小西之前虽是愿意回来跳舞,但总少了那么一股精气神,不是说她跳得不好,但确实是不够好。但今天,瞧瞧她那不服输的眼睛,全身上下都绷着劲儿,多飒。这才是我戴云心的徒弟。”

周启深安安静静,认认真真地看完。

看完后,还舍不得挪开眼睛。

戴云心得意道:“没见过这样的姑娘吧?”

周启深表情柔和,“是,没见过。”

他追人的时候,赵西音读大四,已经两年多不再跳舞。那是周启深不曾参与过的人生,也是他不曾见过的宝藏风景。

“你不知道她的以前,所以你无法理解我对她的厚望。”戴云心叹着气,“她是一个对梦想很理想化的孩子,天真赤诚是她的难得的品质,可也因为如此,在遇到挫折时,更加自负。小赵花了近六年才走出来。六年,你知道对舞蹈艺术者意味着什么吗?黄金年月,太宝贵了,太任性了。”

周启深眯了眯眼,没有半分心有戚戚,笑着说:“戴老师,您是艺术家,说话有学问。我听是听得懂,但没您这么高深的觉悟。搁我这儿,不管六年还是六十年,小西愿意跳,什么时候都不晚,她不愿意跳,那就不愿意呗。多大点事,您别太逼她。”

戴云心不高兴了,“你是男人,哪懂女人心思。”

周启深说:“我当过她男人,自然懂爱人心思。”

戴云心不乐意道:“不许占小西便宜。”

周启深低了低头,笑意一下子掺了苦味。

吃完饭,他十分绅士地让司机送戴云心回家,然后开着自己那辆白色路虎往东边去。赵文春见到他上家里来,打心眼地高兴,老人家耳聪目明,心思一猜一个准,“是来找小西的吧?她快回来了,你坐着等等,我给你切点水果。”

周启深不客气,任他忙,这么多年翁婿之情,早把赵文春当了亲人。

不到十分钟,赵西音回来了,看到周启深后也没觉得多意外,她回北京这小半年,此人阴魂不散,比她还把这儿当家。

周启深问:“忙吗?”

赵西音不明所以,“嗯?”

“赵老师有东西落在了学院,我送你去取一趟。”

赵文春从厨房出来,接着话茬说:“啊,对,几本教案,小西,你帮爸爸拿回来,麻烦一下启深当司机。”

赵西音没多想,换了一只的鞋又给穿回去,“行,走吧。”

黎冉一直给她发微信,吐槽近期遇到的奇葩顾客,赵西音坐车里不停看信息,嘴角的笑容没散过。太专注,等发现路不对时,已经晚了。

周启深一把倒车入库,停在医院门诊前,说:“下车。”

赵西音莫名其妙,“干吗?”

周启深绕到副驾,替她开门,然后敲了敲门沿,挺严肃地说:“吃人。”

赵西音无语,提脚踹过去,“神经。”

周启深能躲都不躲,白色裤子上留了个灰脚印。他还挺高兴,指着道:“裤子你洗啊。”

赵西音怒目瞪他,瞪着瞪着,两人都笑了。

周启深不再瞒着,说:“我也是受人之托,听你爸说,你这一段时间训练强度大,他担心你受过伤的腿,带你过来看看。”

赵西音皱眉,“我没事。”

“有事没事,图个安心。”

医生是周启深提前就约好的朋友,给赵西音触诊以及照了个片后,让周启深放心,骨头长得好,没留病根。赵西音转过头说,“我爸那人喜欢多想,你以后少跟他添油加醋,我又不是小孩子,不至于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周启深淡声说:“在赵老师眼里,你多大都是他小孩儿。”

把人送回去后,赵文春找借口让周启深等他一会,车停小区外面,一老一少沿着花园小路慢慢走。赵文春感叹:“你对小西这么上心,我个当爸的都有愧了。”

两人沿着月色,秋天的夜舒爽怡人,偶尔起风,能闻见不知何处飘来的桂花香。周启深笑着说:“不值一提,今天我和戴老师吃饭,说她们最近辛苦,我担心她脚伤,小心谨慎不为过。”

赵文春点点头,“这几年小西的腿也没再出岔子,前两年她各地旅游,骑马冲浪踩自行车,活泼得能起飞。”

周启深嘴角弯着,不经意问:“小西有回美国看她姑姑吗?”

“每年都去,一般都是春节前,待个一周就回北京过年了。”赵文春没什么防备心,一五一十地告诉他,“她姑姑打小就宠她,也没个孩子陪,把小西当亲闺女一样。”

这点倒是领教过了,周启深问:“姑姑还是一个人?”

“算吧,啊,也不算。反正她那些男朋友时间都不长,换来换去的。”赵文春思想传统,唉声叹气地摇摇头,拿胞妹也是没办法。

“赵叔,散步呢。”正聊着,一道年轻响亮的声音和赵文春打招呼。迎面走来一个文质彬彬的年轻人,戴着眼镜,个头很高,清清爽爽的书生气质。

赵文春立刻笑眯眯的,“是小叶啊,没散步,送客人呢。”

周启深略一颔首,算是招呼。

“那您忙,不打扰了。”年轻人笑起来挺阳光,礼貌地走了。

周启深没特意想,走到门口时,赵文春自己倒主动提起,“刚才那个男生叫叶韬,跟我一样也是老师,在大学教数学的,北京人,我们一个小区,还没成家呢。”

周启深不明所以,“嗯?”

赵文春笑着说:“前阵子想给他和小西做介绍,俩孩子一块儿吃个饭聊聊天。”

周启深瞬间明白了,脸色可谓精彩纷呈,像突然熄火的车,卡在半山坡上进退两难,既尴尬又窝火,偏偏还不得发作。

“我跟小西说了这事儿,她没马上答应,只说再考虑。”赵文春笑容愈发意味深长,拍了拍周启深的肩,“也有一个月了,改天我再问问她。”

周启深几乎本能制止,“爸……赵叔。”

赵文春笑眯眯的,“在呢。”

“……”周启深表情阴晴多变,嗓子卡了桃核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

“我家小西过完年就二十六了,年龄无罪,选择无罪,但我做父亲的私心,还是希望有个能替她遮风挡雨的人陪在她身边。长什么样,赚多少钱,有什么过去,不重要。重要的是,迈出这一步,给自己,也给她从头再来的勇气。”

赵文春的话已经说得够明白了,你周启深再不表态,主动权就真不给你留了。

今儿的天气还好好的,次日一早就降了温。拉了窗帘,卧室灰蒙蒙的,赵西音差点起晚。赵文春做了早饭,她随便吃了几口就说赶地铁。赵老师心疼的,“干脆买个车算了,代步用也方便。”

赵西音叼着半片面包,含糊不清道:“您投资啊?”

“投资一半吧。”赵老师算了一下账本,苦口婆心道:“还得给你留嫁妆呢。”

面包没叼稳,掉在地上。赵西音拍拍胸口压惊,“走了啊,爸。”

赵文春望着摇曳的门板直摇头,端着没喝完的牛奶去厨房,走到厨房门口又忽然停住,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玻璃杯,一时忘记自己要干嘛。

悖《际潜徽馍倒肱气的。

赵西音刚出门,丁雅荷给她打来电话,自上次争执闹翻后,是她第一次主动联系。赵西音犹豫了几秒,还是接了。

“有事?”

丁雅荷压根不计较她这懒散不友好的态度,直接问:“你们团最近是不是训练特别累?小蕊病恹恹的,什么强度,能把人累成这样。”

赵西音就知道,能让这位妈纡尊降贵,只有她那个宝贝女儿了。

“蔫了几天,还没好呢,团里说不批假了,让她回去排练。你们这什么团啊,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谁不累,都是为了赶进度。”

“算了算了,那管事儿的太不好讲话,你能不能跟戴老师说说,让她打个招呼。”

“不能,她也管不着这些。”赵西音将电话挂断。

估计丁雅荷气得够呛,因为连泄愤的短信都没再给她发。

倪蕊踩着点来的,几天不见,真还憔悴了不少。眼睛有点下凹,脸颊瘦得颌骨更加明显。上午训练的时候,她压根提不起精神,跳到一半,老师看不下去了,让她去旁边歇着。

中途休息的时候,几个人围着她,问她怎么了。

倪蕊揉揉肚子,大家便都懂了,“生理期啊?”

赵西音在窗户边,听岑月细细碎碎地念叨最新娱乐八卦,她偶尔笑笑,眼神往倪蕊那边瞟了好几次。午休时,赵西音找去休息的宿舍,倪蕊那间的门没关严实,门缝里的声音压低了,既不满又委屈。

“我肚子疼死啦,你也不来看我。都怪你,团里也不让请假了,我好惨哦。”几句之后,倪蕊又笑声隐隐,“你讨厌死啦。”她边聊边起身倒水,转身就看到赵西音站在门外,顿时如临大敌,挂了电话。

倪蕊竖起防备,没好气地问:“你偷听多久了?”

赵西音不发一语地走进来,又轻轻关上门。倪蕊抬头挺胸,“你又想干吗?别以为我是怕你,我不过是不想跟你计较。”

赵西音直接打断:“给你提个醒。”

倪蕊退后一步,如避洪水猛兽。

赵西音不见得有多想见她,两人剑拔弩张,都没好态度。

“你如果把跳舞当成自己热爱的事业,那就好好跳,别妄想走捷径。你栽跟头的我见了太多,或许一时风光,但结果永远得不偿失。”

倪蕊冷呵一声,转过头看别处,“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赵西音向前一步,逼近她,“听不听得懂,你心里有数。”

倪蕊怒火中烧地瞪回去,“你在这阴阳怪气什么,能不能把话说明白些?”

赵西音眼神沉静而逼人,“你真要我说明白?接触你的那些男男女女,披着人皮背后是什么,你未必清楚。给你的承诺哪怕是一纸空文,日后你也未必有地说理。”

倪蕊脸色顿时青红皂白,被她逼到桌边,脚步踉跄地扶住了桌沿。赵西音说完转身,一秒钟都没有多留。

人走后,倪蕊忽然歇斯底里一声尖叫,伸手将桌上的东西拂去地上。倪蕊越想越憋屈,赵西音永远那么拽的态度,从小到大,每一次,一次次,甚至连她的名字都是压在头顶的一座重山。

倪蕊抓起玻璃杯往门口砸,噼里啪啦碎片乱溅,门口的人往后一大步,“呀,生这么大气儿呀。”

一看来人,倪蕊又惊又喜,“林琅?”

林琅笑容甜美清澈,十分亲近友善地朝她走来,“我刚看见西音下去,你怎么啦?和姐姐吵架啦?”

倪蕊惊愕,“你,你知道我和她是,是……”

林琅欣然,“当然,我和西音以前关系还蛮好的,但这几年,她也不知道怎么了,跟我生疏了。”

同理心瞬间结成联盟,倪蕊抱怨愤愤,“她算哪门子姐姐,要不是我妈执意认她这个女儿,我根本不想和她有关系。”

“西音人挺好的呀,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这话撬开了倪蕊多年畸形不满的堤口,怨言与责怪倾泻而塌,态度咄咄十余分钟。最后意识言语有失,倪蕊不好意思道:“对不起啊,让你听我唠叨。”

林琅知心体恤,晓之以情,“哎,没想到西音竟然是这样的人。”

世上难得知己,倪蕊眼泪都快落下。

林琅冲她勾勾手,眨眨眼,“我有个办法,能让你姐姐以后多顾及你感受一些。你过来,我说给你听呀。”

倪蕊递过耳朵,听着听着,先皱眉,再展眉,最后幡然领悟,笑意淡淡浮脸,跃跃欲试,野心勃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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