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间,两人正在商讨今后的对策,村政警部便把两人给叫去了。当时两人正在商量,从芝浦夫妻的话来看,估计除了解开暗号之外,就再没有其他可以揭开案件真相的办法了。

两人跟着穿制服的警察来到了石桥附近。太阳已经开始西沉,石桥的影子在谷底漫长地延伸着。

“又给两位添麻烦了啊。”

刚一见到菜穗子她们,村政便开口说道。然而他的声音中,却听不出半点的歉意来。

“那块板子终于让我们给找到了。”

村政冲着身旁的警察使了个眼色。警察用僵硬的动作把夹在肋下的木板递给了村政。

“昨天早上你们说的那块木板是不是就是这块?”

菜穗子把脸凑到木板前,仔细地打量了起来。虽然有些脏,但不管是从厚度还是从长度上来看,都应该是同一块木板。真琴感觉就像是连看都不用看,干脆就抱着手在一旁站着。

“应该就是这块。”

菜穗子用目光与真琴确认了一下,说道。村政似乎颇为满意,连连点头。之后他把木板递给了身旁的警察。

“我们是在对面的树林里找到这东西的。世人说,木隐于林,凶手对这样的学说,倒也算得忠实遵守呢。”

村政手指着石桥对面的大山,笑着说道。看来找到了这样重要的一件证物,倒也让他的心情变好了许多。

“如此一来,本案属于他杀这一点,也就变得毋庸置疑了。”听真琴说完,身材矮胖的刑警用手擦了擦鼻尖。

“嗯,这样下去的话,这条线估计就能一路走下去了。”

他们说话的这种习性,与其说是慎重,倒不如说是从不把话给说死。

“那么,这案子与菜穗子的哥哥的那件案子之间是否又存在有什么关联呢?有关这一点,能麻烦你们再给调查一下吗?”

刑警忽然板起脸来,望着菜穗子说道。

“到目前为止,本案都是以独立案件的方针展开搜查的。如果在办案过程中,我们感觉到本案与去年那件案子存在有什么关联的话,我们自然也会从那条线展开搜查的。”

“还有两年前的那件案子也是吗?”

菜穗子叮嘱似的问道。村政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对,两年前的那件案子也是。”

“村政警部你对两年前的那件案子又知道多少呢?可能的话,我们希望能找你详细了解一下。”

或许是从没想到一个外行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来的缘故,村政盯着真琴看了好一阵,之后才搔着头说道:“怕了你了。搜查是我们的工作,你们就只用把你们知道的情况原原本本地告诉我们就行了。这就是你们对搜查的协助了。”

之后,村政微微一笑,转身走开。菜穗子忍不住冲着他的背影说了句“小气”,可他却充耳不闻,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真够小气的。”

菜穗子就仿佛是在向真琴寻求同意似的说道。真琴耸了耸肩。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之前上条也跟我们说过,有关两年前的那件事,让我们去找大厨问,我们干脆就去找他问问看吧。”

返回旅馆的途中,菜穗子她们遇上了中村和古川两人。估计是从一大早就跑到山里去滑雪的缘故,两人一脸疲倦地拖着滑雪板和雪杖。看到菜穗子她们,两人又连忙挤出一脸的笑容来。

“出门散步吗?”

尽管如此,中村对菜穗子说的话里,同样充满了精力。“那场事故引发的骚动,大致也已经告一段落了吧?”

估计也正是因为从一大清早便出门去了的缘故,所以才能说出这种悠闲的话来。菜穗子意味深长地冲他微微一笑,而他却似乎把这笑容当成对他有意,脚下的步伐也变得轻快了起来。

走进大厅,就见大夫与上条早已坐在了棋盘的两端。太太百无聊赖地坐在丈夫身旁,托着腮帮子观战。见菜穗子她们进屋,上条立刻露出了他那口让人联想起钢琴键盘的牙齿。

两人从书架上抽出两本杂志来,走到早晨村政警部询问情况的桌旁坐下,打算商讨一下今后的对策。可刚坐下来还没多久,之前躺在大夫他们身旁长椅上的江波就略显犹豫地凑到了她们的身旁。

“那个,可以打搅一下吗?”

“请讲。”

眼见无法拒却,菜穗子往前推了推椅子。

“听说您是……原公一先生的妹妹?”

“对。”

估计他也是从村政警部他们口里得知的吧。

“去年发生的那事,实在是令人遗憾……举行葬礼时我手上正好有些工作,没能前往参加,实在是万分抱歉。”

“没什么。”

“当时我和原先生之间关系也还算得上亲近,听说他患有精神抑郁症,这一点我至今感到难以相信。话说回来,我对当时他是否真的是自杀的这一点,至今抱持怀疑态度。”

菜穗子不由得回头望了他一眼。之前还从未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菜穗子极力装出一副冷静的语调来问道:“怎么回事?”

“你知道那间房当时是间密室吗?”

江波一边留意着大夫他们的动静,一边问道。

“知道。”

“自杀推论的一大根据就是那间密室,不过现在回头想想,我总觉得那间密室有些奇怪。”

“这话的意思是说……?”

“那天夜里,最先跑去找公一先生的人是我和高濑君,当时房门入口并没有上锁,只有卧室的自动锁锁着。”

菜穗子点了点头,这话与之前她们从高濑那里打听到的情况完全一样。当时高濑说他是“和一位客人一同”前去的,原来这位客人指的就是江波。

“后来当我和高濑君再次过去敲门时,房间入口的门便已经上了锁。因为其后直到骚动发生时,房间入口的门都一直上着锁,所以门锁就只可能是公一先生自己了。那把锁并非自动锁,如果手里没有钥匙的话,就只能从屋里才能把门锁上,而钥匙却一直装在公一先生的裤兜里。备用钥匙也并未被任何人拿走过。这些,就是促成自杀推论的关键之处。”

“这些情况我们已经有所耳闻。”

“可我却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就算当时他已经下定决心要自杀了,可我们叫了他那么久,他为何一点儿反应都没有。警方最后就以一句‘精神抑郁’草草了事。”

“你的意思说,或许我哥哥当时已经死了?”

“没错。”江波肯定道,“但如此一来的话,就会留下疑问:是谁?又是怎样锁上房间入口的门锁的呢?虽然即便没有钥匙也能从屋里上锁,但如此一来的话,不就把上锁者本人也给关在房间里了吗?”

“那,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吗?”

真琴第一次开口发问。

“倒也算不上什么好办法……我认为其中的重点,就在卧室的门锁上了。只要把那道锁给锁上的话,就再没有人能进到卧室里去了。而进出房间的地方也就只剩下房间入口一处了。可是手里如果没有钥匙的话,房间入口的门锁就只能从屋里上锁。如此一来,就只剩下一种可能:当我和高濑君敲响卧室房门时,卧室里潜伏有人。”

“那就是说,等江波先生和高濑离开后,凶手走出卧室,从屋里锁上了房间入口的门锁?”

真琴的头脑果然转的飞快,立刻便对对方的假设做出了回应。

“可那人之后又是怎样离开房间的呢?”

“估计就只能从窗户逃离了吧。”

听到真琴的意见,江波点了点头。

“我觉得大概是有什么能从外边把窗户给插上的办法吧。如果真能做到这一点的话,那么当时不在大厅里的人就很可疑了。然而令人遗憾的是,当时大厅里的情形我已经不记得了。当时我正忙着打扑克,之后又和久留美下了几局十五子棋……不过要是从屋外是根本不可能销上窗户的话,这种讨论也就完全没有任何意义了。”

菜穗子回想起了窗户的构造。窗户是内外层两开的双层窗户,每一层上都装有搭扣式的窗锁。

“那,江波先生你有没有自己动手试验过呢?”

真琴说。江波一脸不悦的表情。

“之前我也曾在自己的房间里试验过,却没能找到什么好的办法。不过我觉得这事如果不到现场试验一下的话,就没法得出任何结论的。”

菜穗子对江波所说的话也持赞同的意见。既然如此,那就立刻回房间确认一下吧——

“但如果是从窗户进出的话,那就应该会留下脚印的。当时屋外不是还有积雪的吗?”

真琴用拇指指着背后的窗户说。

“的确如此。现在看看也能大致明白,那里并非推理小说里时常出现的那种干干净净的新雪状态。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那里是从厨房那里的后门通往仓库的通道,以高濑君为主的旅馆员工每天都会留下无数的脚印。尤其是案发的那天夜里,因为之前没有下雪,所以应该会留下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脚印。”

“那就是说,即便其中混有凶手的脚印,其他人也是无法区分出来的咯?”

听真琴说完,江波回答说:“正是如此。我想说的话就是这些。之前我对这些事也一直耿耿于怀,但总不能拿去和其他的住客讨论。”

菜穗子也觉得他说得有理。如果他跑去和其他住客说这些的话,那就等于是在说,住客当中有人是杀人凶手了。

江波离开后,菜穗子轻声地问了句“如何”。真琴脸色沉重地说:“说的倒也有那么几分道理,不过我觉得那窗户应该是没法从屋外锁上的。”

其后,更衣完毕的中村又走到了她们两人的桌旁。“在干嘛呢?”中村不请自来地在菜穗子身旁坐了下来。他身上那股令人厌恶的男用古龙水的气味让她忍不住扭开了头。

“去喝一杯吧?感觉还可以的。”

中村用拇指指着柜台,偏了偏头。菜穗子回想起自己念大一的时候,也曾有学生在校园里这样邀请过自己。

“不,不必了。”

菜穗子盯着正在下棋的大夫和上条说道。对付这种男人,就要对他冷酷到底才行。不出菜穗子所料,中村并没有表现出半点的退缩来。

“那干脆到我们住的那间去坐坐吧。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估计过不了多久,古川也该泡完澡了。”

大概是因为不想让大夫他们听到的缘故,中村凑到菜穗子耳边说道。温热的呼吸让她愈发地感到不快。换作是往常的话,真琴早已瞪着对方,让对方知难而退了,但今天的真琴却没有丝毫的反应。好不容易见真琴站起身来,结果她却说了一句让菜穗子怀疑自己的耳朵有没有听错的话。

“那咱就去坐坐吧,菜穗子。”

菜穗子大吃一惊,抬起头来望着真琴。真琴一脸平静地说:“大厨有事上厨房去了。中村先生你们是住哪间来着?”

出乎意料的展开,令中村的声音中带有了一丝喜出望外的味道。

“‘启程’那间。顺着走廊左拐就到。”

“原来如此,是‘启程’那间啊。”

说着,真琴向菜穗子投来了意味深长的目光,菜穗子这才明白了真琴此举的真意:这是解读暗号的绝好机会,而且真琴恐怕还打算从大厨那里打听一些和两年前那件案子相关的情况。

“没问题吧?就去一会儿。”

中村根本没有觉察到她们两人间这种言语之外的交流,献媚地说道。

既然是为了破解谜团,那也就没办法了。菜穗子不情不愿地回答:“如果只是一会儿的话。”

“就这么定了。”

中村兴冲冲地站起身来。菜穗子扭头看了真琴一眼,只见真琴冲她挤了挤眼睛,以示鼓励。

“启程”的构造与其他房间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惟一不同的,大概就是壁挂上的那些文字了。

Thelandwaswhite

Theseedwasblack;

ItwilltakeagoodscholarToriddlemethat.

“抱歉。”

菜穗子冲中村说了一句之后,把壁挂给翻了过来。背面上的译文是这样的:

白色的大地,黑色的种子,若想解开谜团,还得好好学学。

首先引起菜穗子注意的,就是文中的那句“黑色的种子”了。之前大夫曾经说过,哥哥公一在看《伦敦桥》那首歌时,似乎也曾提到过这句话,当时他说的“黑种子”,指的会不会就是这句歌词?

除此之外,还有另外的一个问题。那就是这间房间的名字了。“启程”这个名字,与这首儿歌之间似乎并没有什么联系。

“这首歌的名字为什么会叫做《启程》呢?”

见菜穗子扭头询问,中村只是轻轻地瞟了一眼那块壁挂,兴味索然地回答了一声“谁知道”。他从登山背包中拿出了一瓶白兰地来,到头来,他的目的还是想把菜穗子她们给灌醉。中村从架子上拿下一只白兰地酒杯来,倒上三分之一的酒,递给菜穗子。之后他自己也端起了酒杯。

“先来干一杯吧。”

“中村先生你们每次来,都是住的这间房间吗?”

菜穗子对想和她碰杯的中村视而不见,问道。

“差不多吧。不过我们也从没有主动提出过这方面的要求。”

“那你应该也很清楚这首歌的意思吧?”

“知道的也不算多。就只是听古川说,他之前似乎在书店里看到些有关的内容。我这人和其他的人不同,对这类事情向来都不大关心的。”

或许是看出对方非得和自己聊聊这话题的缘故,中村也终于认真地看了看那块壁挂。

“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的意思,就只是个谜语罢了。‘白色的大地,黑色的种子’,关键就在于这两句指的是什么了。答案其实就是印着文字的纸。说来其实也挺无聊的,但以前的确有不少这种单纯的谜语。”

中村似乎希望就此结束这话题,拉过椅子来劝菜穗子落座,无奈之下,菜穗子只得坐下身来,但毕竟她这趟是冲着那块壁挂来的,于是便再次问:“这首歌与‘启程’这名字之间,究竟有些什么关系呢?”中村拉过椅子刚要坐下,听她这么一问,脸上划了一丝颇不耐烦的表情。

“不清楚。”

“真是奇怪,到底是为什么呢?”

“菜穗子小姐,这些事你还是去找经理问吧。听说给房间起名的人是他。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咱们还是聊点儿咱们俩之间的私事吧。”

“嗯,说的也是,真是抱歉。”

听完菜穗子的话,中村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然而在随后的一瞬间里,他抬头望着菜穗子的目光之中便已充满了狼狈。菜穗子在放下酒杯的同时,已经从椅子上站起了身来。

“菜穗子小姐,你怎么……”

“刚才不是说了吗?”菜穗子冲着他微微一笑,“我还是去问经理好了。多有打搅了。”

直到菜穗子关上房门时,中村依旧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当她沿着走廊迈开脚步时,只听门里传出了一声闷响。估计是因为没有勇气把酒杯给砸到门上的缘故,所以就拿起枕头来砸门了。不管怎么说,菜穗子对这种愚蠢的男人都没有半点兴趣。

虽然脸色看起来不大好,但经理还是在柜台后边热情地回答了菜穗子提出的问题。

“要问‘启程’那间的名字是怎么来的啊?这问题可有些难度啊。”

“您也不知道吗?”

“坦率地说,是这样的。自从那位英国友人把这里转让给我的时候起,那间房间就已经叫这名字了。不过正如你所说的,雕刻在壁挂上的文字与‘启程’这名字之间似乎的确没什么联系。”

“‘启程’这名字应该是经理你给翻译过来的吧?那它的原文……”

“就是‘Start’。本来译作‘出发’也没什么不可以的,但考虑到这是间旅馆的名字,所以就选择了‘启程’这种译法。”

“‘start’……是吗?原来是‘start’啊。”

之前因为中村催个不停,菜穗子连房间上的铭牌都没仔细看。

菜穗子开始默记起那首名为“start”的歌来。歌词很短,所以用不了多久便牢牢记下了。

白色的大地,黑色的种子,若想解开谜团,还得好好学学——

“谜团”这个词,微微地剌激了一下菜穗子的脑海。为什么这首歌会是start呢?

“莫非……”

菜穗子冲口而出。正在忙着冲咖啡的经理似乎没能听清楚她的话,反问了一句“什么”。菜穗子赶忙摇头,连说“没什么。”

莫非,这首歌就是解读暗号的第一步?这就是刚才菜穗子所想到的。“start”这个词的含义,既不是“启程”也不是“出发”,估计译成“开始”还更恰当一些。而且“要想解开谜团,还得好好学学”这两句,也给人一种解读暗号的序章的感觉。

“多谢经理你的款待。”

兴奋异常的她甚至忘了自己还什么都没喝,便脚步匆匆地回到了房间里。此刻她只觉得自己似乎全身都在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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