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黛看着明亮的楼梯,唇角不由弯了弯,灰暗的心情仿佛也被灯照亮了一般,开始慢慢好转。

光明果然能驱除黑暗呐。

她收起手机,步伐轻快地上楼回家,一路上都有灯。

阮黛以为是房东终于良心发现找人装了灯,第二天早起去学校,正好碰到房东出门倒垃圾。

房东住在隔壁楼,是个已婚妇女,阮黛早上总会看到她在小区里晨跑。

既然碰到了,她便上前打了招呼,“阿姨,感应灯是你找人装的吧,辛苦啦。”

“啊?”房东疑惑地看着她,拿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我没找人装啊,你们楼有灯了?”

阮黛一愣,“……是啊。”

“我去瞅瞅。”房东不太相信,扔下这句话就朝她来时的方向走去。

留下阮黛满头问号。

不是房东,那会是谁?

她边想边走出小区,在旁边的早餐铺买了一笼小笼包,坐下慢慢吃。

时间尚早,但早餐店生意不错,许多出来散步的老人家都坐在这里谈笑聊天,她安静地混在其中,细嚼慢咽地咬着包子。

从学校搬出来后,阮黛就在外面解决早饭,懒得再跑食堂,快要吃完时,她又看到了房东,换了身衣服往这边走来,应该也来吃早饭。

“欸,小姑娘,你在这里啊。”房东看到她,笑着过来搭话,“你那儿真的有灯了,是不是你自己装的啊?”

“啊?没有啊。”阮黛莫名。

“那就怪咯。”房东道,“灯只有一到三楼有,四楼就没了,我就想是不是你找人装的。”

四楼就没了?

阮黛又是一愣,她没上楼看过,倒是不知道,那要这样说,这个灯会不会是某个人为她装的?

房东又猜:“是不是你告诉了你爸妈,他们为了你的安全,悄悄帮你装上去的啊。”

“不是。”阮黛听她提起父母,眉眼一冷,“阿姨,我租了你的房子,也交了房租,装灯这种事是你的分内之事,希望你能负起责任,别把什么事都推给别人。”

房东被她唬住了,尴尬嘀咕,“不用你说我也会装,现在的女娃子脾气真爆。”

“我走了。”阮黛没心情再吃下去,付完早餐钱就背起书包走了,脸色不怎么好看。

这一年多来,发生在她身上的怪事何止这一件。

她去小卖部买面包,晚了一步被抢光,一个不认识的女生走过来说要把她的面包卖她,还正好是她喜欢的肉松口味。

轮到她值日扫包干区时,平常遍地落叶的空地总是特别干净。

有次她下雨没带伞,抽屉里突然多出一把崭新的折叠伞……

一开始阮黛以为是班上某个男生暗恋自己,默默关心自己,在她遇到困难时伸出援手。

她没有打草惊蛇,静静等着那人露出马脚,这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她相信那人总会憋不住告白,可等了很久,他始终没有出现。

就好像就真的……不求回报。

这让她无端想到了很久之前,在h市考试发烧时候的事。

她心里渐渐有了模糊的人选。

阮黛想到灯,想到之前图书馆的座位,本来平静如水的心有些乱,还有些生气,心情很复杂。

明明按理说,他不出现更好,她也清净。

可他这样躲躲藏藏的,却更让她感到烦躁。

自从苏斯誉走后,夏莹西变得十分沉默,好在没有消沉太久,两天后又像没事人似的和阮黛打闹,只是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她总会不自觉发呆,在座位上一坐就是一整天。

阮黛理解她的感受,在身边默默陪着她,没有刻意开导,更没有提起苏斯誉,这种事只能自己想开,别人说再多也没用。

下课,她照常拿出手机看时间,屏幕上方突然弹出了一条新闻。

【五年前放火烧住宅的少年犯已出狱,引起社会巨大反响……】

阮黛瞳孔紧缩,手机差点砸在腿上,她极力冷静下来,手指颤抖地点进去,一目十行看完这则新闻,心渐渐下沉,手脚冰冷。

“软软,你在看什么啊?表情这么吓人。”

她的不对劲引起了夏莹西的注意,凑过来看了眼她的手机,脸色也立刻变了。

“叶承竟然要出来了?开什么玩笑!”

“他只判了五年多,很正常。”阮黛已经彻底冷静下来,直接将手机关机,脸色冰冷无比。

“就算是未成年也不能这样吧。”夏莹西气恼,“还有没有王法了!”

随即她又担心道:“软软,这几天你就先住在我家里吧,一个人住太危险了,叶承就是个疯子,出来后说不定会来报复你。”

“那不是正好么。”阮黛笑了,低下头,眼底浸着浓重的恨意,“我刚好可以借着正当防卫的名义杀了他,多好,本来就应该血债血偿。”

夏莹西不安睁大眼,“你开玩笑的吧?”

“……我就说说而已。”阮黛见她这样,脸上换了一副无奈的表情,“他又不知道我在这里,找人没那么容易,你放心吧。”

她顿了顿,叮嘱:“这件事你别跟你爸妈说。”

十一长假到了,今年中秋的假和国庆连在一起放,有八天。

周曜闷在家不想出去,还是丁嘉豪他们总打电话过来,约他去俱乐部散心,嘴皮子都说烂了,他才勉为其难地答应,套上黑色冲锋衣走出家门,他刚要打开院门,听到隔壁先一步传来开门的声音。

阮溪挽着温秋凝的手走出来,仰着头担忧道:“妈妈,我刚看到新闻,把阮黛父母害死的凶手出来了,他不会来我们家找麻烦吧?”

“他又不知道我们家在哪,怎么找。”温秋凝安抚道,“何况现在阮黛已经不在我们家了,怎么样都和我们没关系。”

……

周曜皱了皱眉,直接拉开院子的铁门,叫住她们:“你们什么意思?谁出来了?”

母女俩一愣转头。

“就是杀死阮黛父母的凶手,叶承啊。”阮溪反应过来,心直口快道,“他前不久出狱了。”

周曜觉得荒唐:“杀了人没判死刑?”

“因为他犯法的时候才十三岁。”温秋凝开口,同时用手蒙住阮溪的嘴,“小曜,抱歉啊,再多的我们不方便说,也不是很清楚,如果你想知道内情可以去找阮黛的姨婆,她当时和阮黛一家住在一起,知道的比我们多。”

她明显是不想惹麻烦,说完就带着阮溪走了。

周曜蹙眉思索,这才发现自己对阮黛知之甚少,虽然知道了她是软软,但她父母的死因,还有她这些年的经历,都被他不自觉地忽略掉了。

那个叶什么的杀人犯出来了……

她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想到这里,他再也没有玩的心思,打了电话给丁嘉豪,说自己有事不过去了,然后让人查一下阮黛姨婆现在住哪儿。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地址在香河县,阮黛父母过世后,她又从城里搬回了乡下,那里也曾是周曜被拐到的地方。

周曜当机立断,让家里司机开车送自己过去。

“少爷,你怎么突然想回去了?”司机对香河县不陌生,周曜还在初中时就让他开车去找软软,往返过好多次,“软软小姐不是找到了吗?”

“只是去看看而已。”周曜淡淡看着车窗外,随口道。

他想知道阮黛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比起看新闻,他更想听当事人说,也能以防万一保护她。

他绝不会让阮黛重蹈她父母的覆辙。

香河县位于s市西北部,傍山依水,以茶叶种植为主,漫山遍野一片碧绿,空气清新淡雅。

经过打听,周曜找到了阮黛姨婆的住处,是一间老旧的砖瓦房,院子用篱笆围起来,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周曜走进去,看到一个穿着红色棉衣的老太太正蹲在地上,用洗衣板洗衣服。

她发现有人来了,停住手上动作抬起头。

“您好。”周曜礼貌开口,“请问您是软软的姨婆吗?”

“你是谁?”

听他提到阮黛,老太太的脸上多了几分警惕。

“……我是她同学。”周曜不知道怎么介绍自己,尽量表现得无害,“小时候被她从人贩子手中救过。”

老太太愣了,起身走过来,仔细端倪他的脸,诧异道:“难道你是赵铁牛?”

周曜:“……”

如果可以,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听到这个名字。

为什么比起他的脸,他们对这个名字更印象深刻?

这不是农村最常见的名字吗?

“嗯,是我。”周曜麻木点头,“您认识我?”

“真的是你啊!”老太太惊喜地笑道,“你变化好大,我都没认出来,还长得这么俊,以前瘦得和猴子一样,你获救时还在我们家住了几天,当时我也在,你忘了?”

“……”他真的忘了,不过以前阮黛家有很多老人倒是真的。

“快进来坐。”老太太擦了擦手,热情地拉他进屋,“你是来找软软的吗?”

周曜摇头,“不是,我和她现在是……校友,在一个学校念书,今天来主要是想了解一下她家里的事,您也知道,她性格很闷,什么都不说,我比较担心。”

“你是想问她父母的事吧?”老太太一眼看出了他的来意,叹了口气,“也不是什么秘密,告诉你也没啥,快吃晚饭了,你吃了饭再走吧。”

“不用。”周曜连忙摆手,“我哪好意思麻烦你。”

“不要紧。”老太太让他坐在木椅上休息,自己蹲在地上开始剥豆子,“这天啊,马上要下雨了,你现在走肯定是要淋雨的。”

周曜闻言看向窗外,天空晴朗,万里无云,哪里有下雨的征兆,但他没有说出口,蹲下来和她一起剥,“我来帮你吧。”

老太太唬着脸,挥手赶他,“你是客人,不用,快去休息。”

“我帮忙更快点。”周曜坚持,修长漂亮的手指有些笨拙地剥着豆子,一看就没做过这种事,很不熟练。

老太太噗嗤笑了,“你出生富贵家庭,从小娇生惯养的,肯定没做过这个吧。”

周曜动作一顿。

老太太说:“当初你被接走时,车子来了好几辆,你父母身上的衣服一看就不是普通料子,个个西装革履的,我就猜你肯定不是普通人家的小孩。”

周曜低低应了一声,想不到老人的直觉竟这么敏锐。

“你走后,软软难受了好多天呢。”老太太回忆道,露出怀念的表情,“当天晚上还躲在被子里哭,第二天眼睛又红又肿,闹了不少笑话,她还天天缠着念照……也就是她爸,要去城里看你,后来念照被烦得受不了了,就带她去了,结果当然什么都没找到,我们不知道你住哪里。”

“你说……她去找过我?”

周曜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事,怔住,一脸不敢相信,连声音都哑了。

“是啊,那孩子以前可喜欢你了。”老太太笃定道。

周曜:“可是……”

可是就算知道了他的身份,阮黛对他依旧没有好脸色,看不出多开心,所以他一直觉得以前都是他一厢情愿,她根本没那心思。

“她变化很大是不是?”

老太太像是知道他想说什么,叹息一声,“这也不能怪她,你走后没多久,她外婆就去世了,他们一家又搬回了大城市生活,还带上了我,本来日子过得还算舒坦,直到碰到了……”

她顿了顿,有点说不出那人的名字。

“是叶承吗?”周曜清楚地记得他的名字,脸色冷凝,“到底发生什么事?她父母怎么死的?”

“叶承是邻居家的小孩。”老太太表情嫌恶,“十四岁,被父母宠得无法无天,经常和附近的流氓混在一起,流里流气的,最喜欢欺负这一代的小女孩……他还看上了软软,有一天,软软回家时,他突然把她扯进他家里,想图谋不轨。”

周曜心脏一紧,“然后呢?”

“然后他就被软软揍了一顿。”老太太道。

“……”

她继续道:“虽然软软保护了自己,但和他打架时,身上难免有伤痕,后来她告诉了她爸妈,他们都严肃对待了这件事,还把他带到了公安局教育。”

她语气愤恨,“可这种小孩性格早就扭曲了,就是一只披着人皮的畜生,教育根本没用,他被放走的第二天,就因为心怀怨恨,在我们家门口泼汽油放火,火越烧越大,后来整栋楼都发生了爆炸,当时我和软软,还有她爸妈当时在外面,其实能逃过一劫的,但她爸妈还是跑进去救人了,拼尽全力救了两个大人一个小孩,自己却在里面没走出来,哎,好人不长命啊,当年算上他们,整栋人一共死了三十二个住户。”

周曜听得怒火中烧,脸色极为阴沉,“都他妈这样了,叶承没被判死刑?”

“因为他当时才十四岁,是未成年。”老太太悲哀道,“本来按法律来说连牢都不用坐,但因为引起了民愤,事情极度恶劣,闹得很大,就判了五六年,现在算算,他应该马上要出来了,造孽啊。”

周曜陷入沉默,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愤怒,难过,自责,种种情绪交织心间。

他能想象得到阮黛当初会有多绝望,害死父母的人被关五年就能出来。

人命多廉价。

未成年人保护法保护的到底是什么?

就在这时,他听到窗外震荡的声音,转头去看,发现外面真的开始下雨了,还是狂风暴雨,天色一下就暗了下来。

“对了。”老太太突然看向周曜,“铁牛啊,你现在是不是还想娶我们软软做媳妇啊。”

周曜怔了一下,缓缓摇头,“没,我……”

他不知道怎么说,艰难道:“她已经有男朋友了,我不会打扰她的。”

“她有男朋友了?”老太太一怔,“她上次来看我时没说过啊。”

周曜剥完最后一颗毛豆,轻声道:“无论如何,我都希望她能过得好,那就够了。”

“哎,你们小年轻真难懂。”老太太摇摇头,端着剥好的毛豆起身,“等会儿软软过来你自己跟她说吧,我岁数大了,不掺和你们的事了。”

“啊?”周曜猛地抬头,震惊,“你说她会来?”

“是啊。”老太太理所当然点头,“今天是中秋节,一家人团聚的日子,她早就说了今天会过来吃中饭,算算时间快到了吧。”

周曜心脏猛跳,如果被阮黛看到他在这里,真是有理也说不清了。

他立刻站起来,“那我现在回去。”

老太太道:“可外面还下着雨啊。”

“没事。”周曜大步走到门口打开门,看到一个纤细的白色身影打着伞往这边走来。

他一眼认出是阮黛。

她已经来了!

周曜马上关上门,急急问老太太:“奶奶,你这有能躲的地方吗?”

“为什么要躲?”

“我现在不能见她。”

“那好吧。”老太太当他害臊,指了指里头房间,“那个房间里有一个黑色衣柜,很大,你进去躲着,等她不注意时我再叫你出来……”

“谢谢。”周曜照着她的话坐了。

他走不久,外面就响起敲门声,“姨婆,你在吗?”

“来了。”老太太过去开门,笑眯了眼,“软软回来了啊。”

“我刚刚看到门开了又关,怎么回事啊。”阮黛收起伞,扯了扯胸前湿透的衣服,“还有这天怎么说下雨就下雨,我还是在路边买的伞。”

“我早就告诉你要带伞,你非不听。”

“我忘了嘛。”阮黛嘟嘴,穿着湿衣服难受,往房间走去,“我的旧衣服还在吧?我去换一身。”

“你的衣服我都叠起来放在壁橱里。”

周曜还在里面,老太太想阻止,但找不到理由,只好道:“千万别打开衣柜啊,千万别啊!”

阮黛奇怪地哦了一声,衣柜有什么不能看的?但没想太多,她一进房间就脱了湿衣服,湿哒哒黏在身上太难受了,还好裤子没湿,要不然更麻烦。

她在壁橱里翻了翻,没看到她的衣服,难道姨婆年纪大记错了?

阮黛又看向衣柜,早已忘记了她的嘱咐,伸手随意打开,看清里面的场景后,瞳孔猛地收缩,差点放声大叫。

周曜的情况比她好不了多少,心脏几乎要跳到嗓子眼,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她发现,快到让他不禁怀疑老太太是故意的。

他身体完全僵住,怔怔看着阮黛……穿胸衣的模样。

少女肌肤白皙,柔顺的黑发勾着纤长脖领,腰肢很瘦,没有一丝赘肉,牛奶般光滑柔嫩,她似乎受到了很大惊吓,漂亮的眼睛直直瞪着他,胸口曲线起伏,春光微微泄露,玲珑勾人。

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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