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飘着浓重的烟味和似有若无的酒味。

阮黛看到周曜时,微微一愣,差点没认出来,还从没见过他这么颓废的样子,可能以前见过,那也不记得了。

现在她印象里的他,从来都是高傲自大目中无人,也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强大的自信心,非不信她已经不喜欢他了,一口咬定她是欲擒故纵。

非常狂妄又自恋。

而眼前的少年就像是打了霜的孔雀,整个人都沉寂下去,他穿着一身黑衣黑裤,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弓着身子靠在墙角抽烟,细碎的黑发落在耳畔,面孔藏在阴影中。

他左手指间夹着烟,手背削瘦冷白,青色的经络微微凸起,连指节都泛着青白色。

明明是很嚣张的姿态,可他右手中紧紧攥着的棕熊玩偶却将他的大佬形象毁得一干二净。

玩偶很大,几乎占了他半边身子,他必须要用抱的才能将它整只拿起,画面看上去有几分滑稽。

听到脚步声,周曜抬头看见是她,黑眸深处有亮光划过,下意识站直身体,摁灭了手上的烟头,他看着她开口,本意是关心,可语气僵硬得如同质问一般。

“你去哪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天知道他找来阮家,发现她又不在后又多急,又不可抑制地想起了她出车祸的那个夜晚,也是这样,无论怎么打多少个电话都找不到她。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我去哪和你没关系吧?”阮黛莫名,“至于电话,我早就把你拉黑了,你找我有事?”

周曜见她用陌生的眼神看着自己,胸口像是被针扎了般难受,他舔着唇皮干涩开口:“车祸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你……还好吧?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

他顿了顿,又道:“这件事的起因是我,我会负全责,你放心吧……”

“谢谢,不需要。”阮黛不懂他事到如今还想干什么,不客气打断,“我身体很好,没出问题,车祸也和你没关系,你没必要这样,行了,很晚了,你快回去吧。”

阮黛不耐地朝他挥挥手,想把他打发走,“你能不能让一下,你挡着我家门了。”

周曜没有挪开一步,紧紧盯着她,“我也知道你是失忆把我忘了,只要你想,我会给你找最好的医生给你治疗,帮你恢复记忆。”

“不,我一点都不想。”阮黛表情平静而冷淡,“不如说失忆反而让我活得更轻松一点,至少我们以前发生过什么我一点都不关心,我可以和明确地告诉你,我现在已经不喜欢你了,请你别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周曜皱了皱眉,“你只是因为失忆才这么说,等恢复记忆……”

“恢复了也不会喜欢。”阮黛语气非常坚定,“这点你尽管可以放心。”

“你就这么确定?难道你真的喜欢上严深川了?”周曜眯了眯眼,至今对阮黛选择和严深川做同桌耿耿于怀,他这才发现她大晚上还背着书包,灵光一现,声音陡然沉下去。

“你是从严深川家回来的?”

“那又怎样?”阮黛扬眉,直接承认。

周曜脸色黑得可怕,“这么晚去男生家里,你有没有一点安全防范意识?”

“轮不到你说。”阮黛语气很冷,“我们已经解除婚约关系了,我想去哪是我的自由,和你无关。”

她见周曜还想说什么,又语速飞快道:“而且你很奇怪耶,你以前不是很讨厌我么,巴不得解除婚约,现在这样不是正合你心意?”

“……”

周曜张了张嘴,竟无言以对,是啊,一直以来的愿望实现了,他不是应该感到高兴吗?

“我只是来和你道歉。”周曜生硬道,把一直抱在右手臂弯下的熊给她,“……这是你以前想要的玩偶,送给你。”

“不用,谢谢。”阮黛疏离道,“我对娃娃不感兴趣。”

周曜声音干哑,“你以前很喜欢。”

“现在我不喜欢了。”阮黛不想再废话,见他杵着不动,伸手直接推开他,开门进去,“你要真觉得愧疚,最好的补偿方式就是别出现在我跟前,我谢谢你一辈子。”

周曜被她一推,手一时没拿稳,玩偶熊掉在了地上。

阮黛看都没看,当着他的面锁上院子的门,然后就转身走了。

身后传来周曜压抑的低沉声音。

他说:“阮黛,你不要后悔。”

阮黛淡淡一哂,脚步没停。

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她走后,空气归为寂静,周曜低头看着地上的熊,身上的毛沾上灰尘,一下就变得脏兮兮的,它依旧笑得憨厚,傻而不自知,像是在嘲笑他的自作多情。

周曜面无表情捡起它,想随便找个垃圾桶扔掉,可最后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还是把它带回了家。

一夜无眠。

阮黛回去后倒是睡了个好觉,在严深川那里写了篇八百字作文,又在门口和周曜battle了那么久,身心俱疲,累得洗完澡后就躺在床上睡着了。

第二天是周六,她八点才醒来,想起了昨天从周曜那里要回来的礼物没处理,她立刻起床,找到被她扔在书桌上的那袋东西,依次拿出鞋子钱包和表,用手机拍下照片挂在闲鱼上卖。

做完一切后,阮黛才换身衣服走出房间,打算下楼去卫生间洗漱,她刚打开门就听到阮溪的声音从楼下传来,目光望过去,看到阮溪正翘着二郎腿窝在沙发上打电话,声音很嗲,应该是在和男生聊天。

她似乎也看到了她,脸上的笑容一僵,逐渐消失。

阮溪周末会回来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阮黛不在意地收回视线,刷牙洗脸后就回房间了。

阮溪看到她走了,偷偷松了口气,反应过来后发现自己竟然在怕她,上次阮黛给她留下的阴影不可谓不深。

“阮溪,还在吗?怎么不出声了?”电话那头的男生催促道。

“哦,抱歉,看到我姐了。”阮溪回过神,恨恨道,“都怪她,害我在朋友面前丢面子,我的脸三天后才消肿,真是个忘恩负义的贱人,要不是我家收留她,她现在还流落街头喝西北风呢!”

“你姐?哦,你那个表姐啊,她这么坏的吗?她长得挺漂亮的,还以为人美心善呢。”

“她哪里漂亮了?丑得要死!”

“话说回来,你姐原来的名字是不是叫苏软软?”男生话锋一转,“和我最近看到的一个网红名字一样啊。”

阮溪:“什么网红?”

“就是【甜糖】里的,最近挺火,不过她出镜都戴着面具,没人看过她的脸,现在想想,感觉她和你姐有点像耶,都会跳舞,身材也差不多。”

“等等,你慢点说。”阮溪来劲了,赶紧道,“我先下个app。”

男生嘿嘿笑:“我可以先发你一些照片,我截了她超多图,每张都可以当壁纸。”

说着,阮溪手机的微信响了一下,数十张照片不断被发了过来。

当第一张照片加载出来后,阮溪就睁大了眼。

里面的女孩穿着束腰的白纱裙汉服,黑发雪肤,腰肢纤纤,戴着狐狸面具,仙气十足,有种狐狸精转世的感觉,美轮美奂。

可让阮溪震惊的不是她的美,而是她的裙子,她曾经在阮黛房间乱翻过,找出了许多奇奇怪怪的服装,让人印象深刻,而这件汉服裙子就是其中一条。

一模一样。

当时她就奇怪,阮黛买这种衣服做什么,又不见她穿出来过。

原来是因为这样……

阮溪心脏怦怦跳,有种发现敌人秘密的兴奋感,不要太刺激,她当机立断,把照片都各发一份给爸爸妈妈,还打电话过去告状。

阮黛一天都闷在房间里,除了吃饭上厕所,都没出去过,大多时间都安静坐在书桌前背单词,偶尔看一眼手机,上闲鱼看看有没有买家咨询。

东西一经发布,有许多人私信问多少钱,阮黛打了五折,一双鞋才八千块钱,但似乎还是很贵,来问的人一听价格就消失了,少部分和她讨价还价,说一千卖不卖。

卖你个大头鬼!

阮黛直接没理他了,又在商品上注明不讲价,别浪费彼此时间。

也许是起了作用,来咨询的人渐渐少了,都两个小时过去了,闲鱼都没有动静。

就在阮黛犹豫要不要割肉降价时,手机响了下,闲鱼上终于有了私信。

名叫【有病吃药】的人问:“鞋子多少钱?”

阮黛回复:“耐克限量款,原价16000,给你打五折,算你8000。”

【有病吃药】久久没有回复。

阮黛以为他和其他人一样被吓到了,忍痛割爱道:“如果8000太贵了,给你便宜一千也行,不能再少了!据说这双鞋子要熬夜才能抢到,市面上有价无市。”

许久,【有病吃药】回复了,“那我就按原价买吧,你改下价。”

“好……等下,”阮黛还没来得及开心,就看到他说要按原价买,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你的意思是……你要我改价成一万六卖?”

【有病吃药】:“嗯,有什么问题?”

“……”

阮黛还是第一次遇到买家主动抬价的情况,他果然是名副其实的有病吃药。

“可我都明明给你算七千,你还要一万六。”

阮黛想不出他这么做的理由,钱多了没地方烧?

“这很奇怪。”

“它值这个价。”对方道,“不是你熬夜抢来的么。”

话是这么说没错。

可阮黛还是良心不安:“可是一双鞋要一万六也太贵了,划不来,而且还是二手,我还是给你算七千吧。”

“没必要,”【有病吃药】缓缓道,“我穿的鞋就没有低于两万的,你这还算便宜了。”

“……”

“价太低了会拉低我档次,你要知道,老子穿的不是鞋,是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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