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纪时是被小霞的哭声吵醒的。

她的头晕晕沉沉的,是典型被迷药迷晕后苏醒的症状。好在,她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次心中就没有那么慌张了。

她甚至还有心思打趣自己,觉得她自从踏入娱乐圈之后,居然变成了脑残女主角,动不动就被人绑架。

她睁开眼,先检查了一下身体状态——嗯,手脚俱全,五官俱在,本来她还担心穆民德会不会趁她晕倒就把她剁碎沉塘,这么看来,那老东西还没有那么胆大包天。

她的上半身倚在小霞怀里,小助理哭的双眼红彤彤,全身止不住地颤抖。见她醒来,小霞太过激动,甚至打了个响亮的哭嗝。

“行了行了,别哭了。”苏纪时勉力撑住自己酸软的手脚,在她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她环顾四周,意外发现,她们居然深处一座深山之中。

四周一片寂静,乌云遮住月亮,只有极为缥缈的半扇月光落了下来,勉强照亮了这山林间的环境。

“这是怎么回事?咱们在哪儿?”她蹙眉,却没有表现出一点慌张。

小霞赶忙把她知道的一切都结结巴巴地倒了出来。

原来,那两位保镖在迷晕苏纪时后,就把她抬上了另一辆掩藏在地库里的面包车。小霞护主心切,想打又不过、想跑又跑不了,也被人威胁着一同推上了车。

只不过他们并没有迷晕小霞,而是把她的嘴巴、眼睛都蒙上,把她的双手反捆在身后,又收走了她们身上的一切电子设备,甚至连手表、项链都没有留下,看样子是怕她们身上携带有定位设备。

再然后,那位从头到脚都充斥着傲慢的老穆总扔下一句话:“——扔远一点,别让我再见到她。”

他一声令下,司机和保镖立即登上面包车,车子迅速开动。

小霞在黑暗中忍住眼泪,拼命告诉自己冷静,想要记住行车路线。可她又没有受过专业训练,根本搞不清楚她们在路上行驶了多久,东拐西拐的路也让她转晕了方向。

她只知道,面包车从电视台出来后,很快就上了高速公路(“我听到etc收费站的声音了!”),疾驰了很久后,又拐下公路,改为在颠簸的小路上行驶。

接下来,小路变土路、土路变没路,等到小霞的屁股颠成八瓣了,车子才停下。

保镖把小霞和苏纪时扔下车,解开她们的手脚,然后一句话不说便要离开。

四周到处都是黑漆漆的,荒郊野岭没有人烟,山里的温度远远低于零度,小霞冻得手脚发麻,可大脑却要沸腾了。她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居然飞扑上去死死缠住保镖,大喊:“你们把我们扔在这里,是要我们死在这儿吗?!!”

保镖一板一眼的复述穆民德的话:“既然火山爆发苏小姐都能全身而退,那换个地方,对于她来说就像郊游一样轻松?”

穆民德是觉得自己真的很“怜香惜玉”了。

看,他既没有扒光她拍下艳照、又没有泼硫酸让她毁容,只是把她扔到荒郊野外,冻上一冻,给她一个难忘的教训,难道这还不够“文明”吗?

当然,若是她这次不长记性,那下一次,他就不会轻松地放过她了。

……

保镖走后,这里只剩下小霞与苏纪时两个人。她们身上没有任何工具,只有两件薄薄的羽绒服,保证她们不会被冻死。

在小霞坚持不断的呼唤下,苏纪时终于睁开了双眼。

小霞担惊受怕了一晚上,她死死咬住嘴唇,把自己埋在苏纪时胸口,就像是终于找到了主心骨一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苏纪时揉揉她的头顶,小声安抚:“没关系,咱们消失这么久,节目组肯定会发现。他们肯定会通知方解,然后报警、调监控,明天警察就会找到咱们。再不济,出事之前我还在和穆休伦说话,他一定会注意到不对劲的。”

话虽这么说,但她心里却清楚的知道,这事情绝对没有这么好解决。exp集团是国内排名前十的纳税大户,穆民德既然能选择在电视台里动手,那他肯定有所依仗,根本不担心被人抓到马脚。

至于指望穆休伦——穆民德是他父亲,即使他们父子关系再差,穆休伦会为了她,与他父亲翻脸吗?

……苏纪时下意识地避开了这个问题,不去深想。

听到苏纪时提到穆休伦,小霞更气了。人都是会迁怒的,她本来对穆休伦观感很好,甚至真心实意地希望他能和苏瑾步入婚姻的殿堂,但老穆总今天这一套令人窒息的危险操作,却连累穆休伦在小霞心中的分数跌到谷底。

都说勿嫁凤凰男,可谁能想到,像是穆休伦这样的豪门子弟,也会有拖后腿的极品家属呢?

小霞越想越气,她一抹眼泪,开始活灵活现的表演起“cp粉提纯后是怎么回踩对家”的,她一叠声数出了穆休伦的十宗罪:就连某年某月某一天,他载着苏瑾兜风没有关车窗,都被当作了他不体贴的证据。

最后,小霞盖棺定论:“我呸!哪里是苏姐你缠着穆先生,明明每次穆先生的眼睛都黏在你身上,离不开你!”

苏纪时:“……”

苏纪时根本没有心思讨论这个话题:“你声音再大些,就会把狼招来了。”

小霞吓了一跳,赶忙捂住嘴巴,左看右看:“这……这有狼?”

京城周边的山区,野生狼几乎没有,这不过是苏纪时拿来吓唬她闭嘴的说辞。

苏纪时休息了一会儿,恢复了一些力气,开始考虑如何自救。

她们脚下根本没有路,面包车直接把她们扔在了深山老林里,山谷气温极低,脚下还能看到皑皑的残雪。

月光昏暗,苏纪时尽力张望,只能看到周围全是宛如复制粘贴一样的山崖,根本无从辨别方向。

“咱们现在应该位于京城的北部或者西部。”

“啊?为、为什么。”

“京城西临太行山、北枕燕山,东部及南部是低矮的平原。咱们现在身处山区,所以绝对不可能在东南,只可能在西或者北。”苏纪时最先做的,是要确定自己究竟身处何方。然而,不管是太行山山脉还是燕山山脉都太大了,它们跨越多个省市,而她们身处其中,又该从何推断呢?

她想了想,复问:“小霞,你说你在车上一直保持清醒,那他们在下收费站前后,你有没有听到他们手机收到短信提示?我指的是车上所有手机同时提示那种。”

小霞想了想,忽然眼前一亮:“有的!有的!离开收费站,咱们又在土路上颠了好久好久,然后我确实听到所有人的手机在一分钟之内全部震动了一下,我当时还想怎么会有人大晚上同时发短信——”

“——那是移动运营商的跨省短信。”

每个抵达外省市时,都会收到当地移动运营商的通知,大致内容万变不离其宗,都是“欢迎您来到美丽的xx省市!”

只是这个通知通常不够准确,在接近省际交界处时,就会噼啪作响。不过也可由此推断,他们现在应该位于北京和河北的交接地带,但再细致的东西,苏纪时确实推断不出来了。

若是天上有星,她还能靠北极星辨别方位,进一步缩小区域。可抬头看去,层层叠叠的乌云托住天幕,苏纪时凭借基本的气象常识,可以断定,明日这里绝对会迎来一场降雪。

而她们,没有水、没有食物、没有通讯设备。

她们真的能在大雪封山前,走出这片山林吗?

“现在必须报警!”

天色微亮,苏瑾的公寓内灯火通明。

苏堇青坐在沙发上,脊背挺得笔直。她左手紧紧攥着右手腕,却止不住右臂颤抖的趋势。她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中,留下一串白色的小月牙。

她望着客厅里的另外几个人影,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坚定:“我姐姐失踪了!‘苏瑾’失踪了!你们怎么能让我一直坐在这儿等消息!!”

她在发现姐姐居然顶替她成为了“苏瑾”后,震惊、愧疚、疑惑、痛苦、自责……等种种情绪在同一时间翻涌了上来。她完全不明白,这么荒唐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她第一时间想要联系苏纪时,可她手里只有苏纪时在美国的联络方式,而那个电话随着苏纪时回国就停机了。接下来,她又试着联系方解、小霞,然而因为卡卡杜的信号太差了,她误被两人拖进了黑名单,斩断了一切联系的可能。

在那段时间里,苏堇青确实有了那么一点点犹豫——这是不是上天对她的暗示,让她离开那个纷乱的圈子后就不要再回头?

她没有办法,只能疯一样检索着她“消失”后关于苏瑾的所有新闻,结果发现,姐姐做的比她更好。

苏瑾转型成功、苏瑾时尚i、苏瑾sy全场……在苏纪时的光环加持下,“苏瑾”变成了一个更鲜活的名字。

她不再是全民初恋、清纯小花,苏纪时只用了不到半年的时间,就把“苏瑾”活出了自己的模样。

苏堇青看着网上那些赞誉,说不清楚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让她骄傲、让她自豪、让她羡慕、让她憧憬、让她嫉妒的双胞胎姐姐……果然,在任何地方,都比她要强。

她曾想过,既然“事已至此”,而姐姐很适应崭新的身份,那她要不要遵从内心的声音,继续“躲”下去?

但是当她在国际新闻里听到印尼火山爆发的消息后,她为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保护膜,突然破碎了。

——若不是她逃开了,姐姐怎么会代替她,去印尼那么危险的地方?!这明明应该由她承担的!!

她突然“醒”了过来。她发现这么长时间里,她好像一直在做一个虚无缥缈的梦,那个梦里确实有她追求的宁静,可是宁静背后,则是由姐姐为她撑起的一片天地。

于是她回来了。

她辞别了宾妮、伊万诺维奇、艾德文……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林岩居然收拾好了行李,要同她一起回国。

他说他连续工作了这么多年,可以休一个格外漫长的年假,他想把这个年假用在这里。

他们两人特地选择了半夜抵达的飞机,人最少,最不引人注意。

落地后,她一刻不愿意耽搁,直接去了电视台想要修正自己的错误。哪里想到,她却同姐姐擦肩而过,再次失去了姐姐的消息!

在发觉苏纪时失踪后,苏堇青立即要求报警。

然而……经纪公司不同意。

公司上层的意思是,一切以不暴露身份为重。既然苏堇青已经回来,那就继续当她的“苏瑾”,公司不会追究苏堇青擅自落跑的违约行为。

至于苏纪时的失踪,只能在私下秘密寻找。

——若是去报案,那不就要暴露苏纪时姐妹俩的实际身份,那媒体、粉丝、观众、甲方爸爸,不就都能猜出,这半年的苏瑾都是由另一个人代替的吗?

不行、绝对不行!

对于经纪公司来说,这件丑闻的影响太大了,若是爆出去,先不说网上的网民们会怎么说,光是那些甲方爸爸就会要了他们的命!

商人,永远是冷血而绝情的。

林岩虽然是第一次来到这个房子,但他像是主人一样,格外自然地走进厨房,烧水沏茶。青绿色的茶叶在沸水的撞击下,很快舒展开来,在通透的玻璃杯里翩翩起舞。

他端起托盘走入客厅,强硬地掰开女孩的十根手指,把那杯温暖人心的热茶塞入了她的手心中。

沙发对面的双人座上,方解、阿山挤在一起,一脸灰败。

阿山挠乱了一头毛茸茸的短发,骂着自己:“我今天怎么就没跟苏姐一起去电视台呢!”他是苏瑾的专属化妆师,向来是苏瑾走到哪里、他跟到哪里。只是这种省台晚会有官方造型师,苏纪时就大方的让他放假在家躺着。他若早知苏纪时会遇上危险,他说什么也要跟过去!!

方解的酒气已经全散了。他的手机扔在桌上,在这几个小时里,不知道打了多少个电话,右上角的电池只剩下一丝血红色的警示。

他扯开领带,颓唐而绝望的情绪笼罩着他。

在这件事上,方解也是站在苏家姐妹这一边的。好好的大活人失踪了,电视台地下车库的监控录像莫名其妙遗失,这绝对是一场有预谋的绑架啊!

他们现在唯一知道的是,苏纪时下楼前,有一位陌生的工作人员来找她,说“穆总”在地下车库等她。

穆总?是哪个穆总?

穆休伦吗?可是穆休伦根本不可能绑架苏瑾,这完全说不通啊。

难道是穆休伦的仇家故意绑了苏瑾,想要威胁他?

苏堇青大惑不解:“我姐姐和穆先生是什么关系?”

网上那些奇奇怪怪的帖子她都看了,为什么她姐姐会和她的前金主联系密切?

方解和阿山对视一眼,犹豫道:“……熟人?”

“他们没在谈恋爱?”

方解:“应该没有……这个问题我问过苏姐,她说她宁可嫁给地质锤子,也不想嫁给大猪蹄子。”

“……”苏堇青又确认了一遍:“所以穆先生不知道我和我姐姐是双胞胎?”

“不知道,这件事连小霞都不知道!”阿山赶忙说,“穆总一直没发现苏瑾换人了。”

苏堇青想,穆休伦既然连她们是双胞胎这种事都不知道,那看来他和苏纪时确实只是关系凑合的“熟人”而已。

天色逐渐亮了,已经三十多个小时没睡的苏堇青显得格外疲倦。可她却不愿休息,现在她姐姐生死未卜,她即使躺下了,也无法安心入睡的。

就在这时,苏瑾的公寓大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急速的拍门声。

这个时间怎么会有人敲门?

他们这个小区是极为注重隐私的私密社区,电梯入户,若没有房卡是连小区大门都进不来的。

众人的动作一瞬间停住了。

拍门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促,仿佛屋内人不答应,门外人就要把门撞开一样。

“苏瑾!!”男人声音沙哑,自门外传来,“我看到灯亮了,你在家吗?”

这声音是——

……

面前的大门突然打开了。

穆休伦拍门的手敲了个空,他赶忙收住动作,却没能收住脸上“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开门的人是苏瑾——穿一身毛茸茸的居家服、长发披落在肩头的苏瑾。

大门打开,蓬勃的热气与明亮的灯光迎面而来,穆休伦下意识地迷了眯眼,见她好好的站在自己的视线内,紧紧提了一晚上的心终于放下了。

几个小时前,他同苏瑾微信联系时,得知有人假借他的名义约她见面。

他赶忙打电话制止她,可电话说到一半就断了,然后不管他再怎么打,都显示已关机。

他急疯了,担心她出意外,立即连夜乘坐私人飞机回京。

在机上整整五个小时的煎熬,让他的神经崩到了极致。

也正是在那一刻,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究竟有多在意苏瑾。

在遇到她之前,他以为自己全部的人生都要奉献给工作了,他唯一的目标就是报复穆家人,为此他可以牺牲他的爱好、他的梦想,变成一个充满铜臭味的商人。

可是在苏瑾身上,他尝到了从未体会过的滋味。

他在意她、他担心她、他想要了解她……他不希望在苏瑾眼中,他只是一个只会约她去骑马的“前金主”了。

穆休伦想做她的男人。

他紧张了整整一晚,落地后也在不停打苏瑾的电话,然而电话一直关机,他只能赶到苏瑾家中碰运气。

所幸——苏瑾好好的出现在他眼前。

只是……这个苏瑾,怎么感觉那么陌生?

明明她还是她,可是那份让他牵挂的心动感,却突然消失了。

“昨晚究竟是怎么回事?”穆休伦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先说正事,“怎么话说到一半电话就断了?找你的人是谁?”

苏瑾一愣,半晌,柔柔开口:“……昨晚一个朋友故意恶作剧。”

“恶作剧?”这个答案却让穆休伦感觉更奇怪了,“那你为什么手机关机?”

“……手机没电了,忘了充。”答案规规矩矩。

明明所有的回答都滴水不漏,可一种难以言喻的违和感却在穆休伦的内心挥之不去。

穆休伦的视线落在苏瑾身上,又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打量了她几眼,忽然问:“你头发怎么变长了?”

苏瑾不慌不忙,轻抬素手挽起耳边散落的发丝,轻声道:“节目需要,接的假发。”

她侧头看了看门厅里的钟表,有些为难地说:“不好意思穆先生,我正在同我的经纪团队开会,要是没什么事的话,请您离开。”

不对。

不对。

不对。

穆休伦望着面前熟悉而陌生的面孔,觉得他们之间像是隔了一层看不清的薄膜。

他不知道薄膜背后是什么,但那个东西带着一种神奇的魔力,在吸引他去探寻真相。

房门在他面前渐渐合上,就在女孩的面容即将消失在穆休伦面前的那一刻,男人猛地伸出了手,突然强硬的撞开门板,直接攥住了女孩的手腕!

“痛!”

苏瑾惊呼。

房门大敞,聚在客厅里的三个男人立即起身看了过来。穆休伦草草瞥了一眼,其中两人是苏瑾的经纪人与化妆师,还有一个陌生而健壮的男人从未见过。

“松手。”那个陌生男人快步冲了上来。

他皮肤晒得黝黑,头发剃的短短的,身上散发着一股危险的气息。穆休伦曾经在那些战乱的国家见过这样的人,他们无一例外都是刚刚退伍的特种兵,手上见过血。

这个危险的男人是谁,是苏瑾新雇的保镖吗?

穆休伦脑中的念头一晃而过,他立即把全部注意力落在面前柔弱的女孩身上。

同样的五官……同样的身形……但是截然不同的气质……

他凝视着她,一句让他自己都觉得荒诞的话,脱口而出:“——你真的是苏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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