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坐下来,陷入了沉思。我的心跳得厉害。我把阿霞的便条看了好几遍。我看了看表:十二点还没到呢。

门开了——哈金进来了。

他脸上闷闷不乐的样子。他抓住我的手,紧紧地握了握。他显得非常激动。

“您怎么了?”我问。

哈金搬了张椅子,在我对面坐下。

“大前天,”他带着勉强的笑容踌躇了一下说,“我曾以自己的故事使您吃惊,今天我更要使您吃惊。对别人我大概还下不了这个决心……这样直截了当……但您是个高尚的人,您是我的朋友,不是吗?听我说:我的妹妹,阿霞,爱上您了。”

我浑身一颤,站了起来……

“您的妹妹,您说……”

“是的,是的,”哈金打断了我的话,“我对您说,她是个疯姑娘,也会把我弄疯的。但幸好她不会说谎——并信任我。啊,这个小姑娘有颗什么样的心灵啊!……但她会毁掉自己,必然的。”

“可您弄错了吧。”我说。

“不,我没弄错。昨天,您知道,她躺了几乎一整天,什么也不吃,不过也没说不舒服……她从来不说不舒服。虽然到晚上她有一点发烧,我也没有担心。昨天,夜里两点钟,我们的房东太太把我叫醒了,说:‘去看看你妹妹吧,她好像病了。’我跑到阿霞那里,看见她还穿着衣服,浑身哆嗦,泪流满面,她的头滚烫,牙齿直打战。‘你怎么了?’我问,‘你病了吗?’她扑过来,搂住我的脖子,求我赶快带她离开这里,如果我想让她继续活下去的话……我莫名其妙,尽力安慰她……她哭得更厉害了……突然在这痛哭声中我听到……喏,总之,我听到,她爱您。请您相信,我和您都是有理智的人,我们无法想象,她的感情有多深,这种感情在她身上是以怎样不可思议的力量表现出来。这对她同样是突如其来的,同样是不可抗拒的,如同暴风雨一般。您是个非常可爱的人,”哈金继续说,“但她为什么这么爱您——这,说实话,我不明白。她说,她一看见您就依恋上您了。怪不得前几天她哭了,要我相信,除了我,她谁也不想爱。她以为您轻视她,以为您大概知道她是谁。她问我是否给您讲过她的身世——我当然说没有。但她的敏感——简直惊人。她只希望一点:离开这里,马上离开。我陪她坐到早晨。她要我保证,我们明天就不在这里,我答应了她,她这才睡着了。我想了又想,下了决心,来跟您谈谈。依我看,阿霞是对的:最好的办法——我们两人离开这里。要不是我脑子里产生的一个想法阻止了我,我今天就把她带走了。也许……怎么知道呢?——您喜欢我的妹妹?如果是这样,我又何必要把她带走呢?我于是下了决心,把一切羞耻都扔到一边……况且我自己也有所察觉……我下了决心……想从您这儿了解……”可怜的哈金腼腆起来。“请原谅我,”他补充说,“我不习惯这种麻烦的事。”

我拉住了他的手。

“您想知道,”我用坚定的声音说,“我是否喜欢您的妹妹?是的,我喜欢她……”

哈金瞧了我一眼。

“但是,”他迟疑了一下说,“可是您不会娶她?”

“您想让我怎样来回答这样的问题呢?您自己想想,我现在怎么能够?……”

“知道,知道,”哈金打断我,“我没有任何权利要求您回答,而我的问题——非常不礼貌……但请问,该怎么办呢?玩火是不行的。您不了解阿霞。她能生病,能跑掉,能约您去幽会……别的女人可能会把一切隐藏起来,等待时机——但她不会。在她这是第一次——这就糟糕了!假如您看见,她今天怎样趴在我脚边大哭,您就会理解我的担心了。”

我沉思起来。哈金说的“约您去幽会”这句话刺到了我的心上。我觉得不以坦诚来回答他的坦诚是可耻的。

“是的,”我终于说,“您说得对。一小时前我接到您妹妹的一张便条。喏,这就是。”

哈金拿起便条,飞快地看了一遍,无力地把手垂到膝上,他脸上惊讶的表情非常可笑,但我顾不上笑。

“您,我重复一遍,是个高尚的人,”他说,“但现在怎么办呢?怎么办呢?她自己要离开,又给您写条子,责怪自己不谨慎……可她什么时候来得及写的呢?她要您干什么呢?”

我使他平静下来。我们开始尽可能冷静地讨论,我们该采取什么措施。

最终我们决定:为避免发生不幸,我应该去赴约会,老老实实地和阿霞解释清楚;哈金必须坐在家里,对他知道她便条的事要不露声色。我们决定晚上再碰面。

“我可全指望您了。”哈金说,并紧握着我的手。“可怜可怜她,也可怜可怜我。明天我们还是要离开的,”他站起身来补充说,“因为您根本不会娶阿霞。”

“让我到晚上再说吧。”我说。

“就这样吧,但是您不会娶她。”

他走了,我倒在沙发上,闭上眼睛。我的头直发晕:太多的印象一下子全涌进脑子里。我埋怨哈金的坦诚,我埋怨阿霞,她的爱既使我高兴,又让我不安。我不能理解,什么事情促使她对哥哥说出了一切。我必须迅速,甚至是即刻做出决定,这使我感到痛苦……

“娶一个这种脾气的十七岁的小姑娘,这怎么可能呢?”我说着,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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