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男人同时看着穗杏。

穗杏叹了口气,含糊其辞:“我只要一个哥哥就够了。”

但她再含糊,这两个人又怎么会听不出来。

意思就是她只认杭嘉澍这一个哥哥。

杭嘉澍挑眉,敷衍的对沈司岚道了个歉,“不好意思了。兄妹之间容不得第三者。”

沈司岚:“……”

穗杏的表情也很一言难尽。

杭嘉澍真的很欠社会毒打,上变形计都没用,得去非洲接受劳动改造才能洗刷他那满身的罪孽。

“作业也教你写了,司机也给你当了,奶茶也给你买了。”

沈司岚不急不慢的跟这对兄妹算旧账,平静控诉。

男人用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扬着眼尾,情绪显山不露水,只外放了一点点做作又蔫儿坏的抱怨。

“转眼就不认我这个哥哥。”

穗杏低头用筷子扒拉着碗里的调味料。

她心想,你懂什么。

杭嘉澍装模作样的拍了拍沈司岚的肩,“兄弟没事,现在叫你爸妈给你生一个也不晚。”

沈司岚皮笑肉不笑,“现在生一个给我当女儿养?”

杭嘉澍又说:“怎么能是女儿,你二十岁都还没满,正是豆蔻枝头,含苞待放的大好年华啊。”

沈司岚:“……”

穗杏忍不住插嘴:“哥哥你学过语文吗?”

“我高考语文120你说呢,你要跟我比吗?”杭嘉澍转念又说,笑得贱兮兮的:“忘了你这小东西已经没高中上了。”

沈司岚问:“没高中上是什么意思?”

穗杏心跳骤快,生怕杭嘉澍说漏嘴,那她那点小心思就从第一天暴露的干干净净。

杭嘉澍慢悠悠的哦了一声,语气不怎么正经的说:“闯祸了,学校不要她了。”

“……”

沈司岚当然不会相信,这个话题到此打住。

吃完已经是八点多钟,沈司岚付的钱。

杭嘉澍突然觉得和学弟吃饭其实并不那么糟糕。

付完钱,拿好餐厅赠送的停车券,三个人乘坐着往下的电梯准备回家。

杭嘉澍问沈司岚:“你回哪儿?”

“宿舍。”

“那我送你?”

“不用。”

杭嘉澍换了个问法:“那你送我?”

沈司岚睨他,语气冷淡:“这顿饭我出的钱,还想让我给你当司机?”

没套路上,杭嘉澍作罢:“那你自己回吧。停车券给我,我跟我妹在负一楼下。”

穗杏犹豫片刻,说:“我直接去一楼门口等你吧,你先去开车。”

也行。

“那你别磨磨蹭蹭的。”

穗杏跟着沈司岚在一楼下了电梯。

四月晚上的风有点凉,穗杏头帘儿被吹得往两边撇,露出秀气的额头。

单独相处时,手上不做点别的总觉得尴尬,她埋头,干脆理起了头帘儿。

两个人一前一后站在广场门口,沈司岚手插在兜里,转头看她。

她个子不高,低着头时,就只能看见她圆润的脑袋顶。

也不知道头发怎么惹她了,摆弄了好半天也没见她有弄好的意思。

沈司岚在没见穗杏前,就经常听杭嘉澍提起过他这个妹妹。

蜜罐里泡大的小女孩,无忧无虑长大,所以没有早熟的必要,她不需要懂得世故,只需要好好学习,好好地长成一个健康的大人。

穗杏身上有高知家庭教出来的懂事乖巧,也有她这个年纪该有的顽皮和天真。

所以杭嘉澍一提她就头疼,伶牙俐齿,偏偏话还多,兄妹俩经常吵架。

可沈司岚觉得她很安静。

至少在他面前是这样。

应该是认生。

看她恨不得把自己头发给拔下来,沈司岚收回目光,突然想起家里那只最近好像也该修毛了。

“我先走了。”沈司岚说。

穗杏手里的动作停了,叫住他:“哥哥。”

沈司岚垂眸看她,示意她说。

“我没在学校闯祸,学校也没有不要我。”

她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把刚刚杭嘉澍的话放在心上,可她并不想让他误会她是个爱闯祸的孩子。

末了,她又为自己正名:“其实我成绩很好的。”

“成绩好是应该的,”沈司岚目光平静,“不是说想去清大吗?”

“你会在清大看到我的。”她说。

很快,就在这个九月。

不需要再等一年。

之前朋友们都羡慕她不用读高三,可穗杏想,不用读高三有什么好羡慕的呢。

上了大学也还是要继续念书的。

直到现在,她才第一次意识到,不用读高三真的很幸福。

虽然从小她玩耍的时间比别人的短,参加奥赛班培训的时候很辛苦,之后去比赛的时候每天都睡眠不足,各种大大小小的笔试和面试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觉得自己很聪明,其实不用这么努力,也可以拿到很好的成绩。

可爸爸妈妈说,正因为拥有这种优势,才更要付出加倍的努力去维持这种优势。

先天令人赢在起跑线,可后天流的汗水才是人生的关键。

穗杏终于懂了。

她会比任何人都先一步靠近,她心中渴望的人和事物。

穗杏鼓起勇气说:“等那时候,我就可以叫你学长了。”

沈司岚不会知道,她这句话的含义究竟是什么。

但没关系,她懂就好了。

小心翼翼的慢慢靠近,因为害怕被发现而佯装不经意的试探,只要能够得到一点点他漫不经心的回应,都会在她心里掀起汹涌波涛。

不远处车笛鸣起,是杭嘉澍在催促。

穗杏朝车子那边跑去。

她努力扬起自己最好看的笑容,对他说:“哥哥拜拜。”

稚嫩秀气的女孩子步履轻快,发间藏着的那颗娇艳欲滴的小草莓在夜色下若隐若现,星星挂在天上,却又好像落在她穿着白色帆布鞋的脚边,好像她在哪里,光就在哪里。跑开时,她帽衫上的那对兔耳朵跟着摇摇晃晃,似乎也在跟沈司岚说拜拜。

沈司岚想,是不是该给家里那只也买个草莓发夹戴戴看。

回家的路上。

穗杏坐在后排,有一搭没一搭的找杭嘉澍说话。

安全带系不住她那张叽叽喳喳的小嘴。

“哥哥,等我下学期开学,在学校里是叫你哥哥还是叫你学长啊?”

这个问题无聊到杭嘉澍不想回答。

他面无表情的说:“你愿意的话叫爸爸我都没意见。”

“……”

穗杏沉默两秒,说:“你想的美。”

“我伺候你吃伺候你喝,就差没伺候你拉撒了,还担不起你一句爸爸?”杭嘉澍一顿,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否认了前面的话:“不对,我以前给你换过尿片,这么说你吃喝拉撒都是我伺候的,说出去真是丢人,我妹妹两岁了居然还在用尿片。”

穗杏小时候肠胃不太好,经常拉肚子,小孩自控力比较差,虽然知道拉粑粑要去厕所,可也不是每次都能赶得上,经常站在厕所门口大哭,叫爸爸叫妈妈,口齿不清的喊粑粑拉裤子里啦。

妈妈只好哄着穗杏穿上尿片,并保证绝对不会说出去。

不会说出去也仅限于不会对外人说,虽然穗杏对这段记忆毫无印象,可因为家里人都知道,所以没法否认。

也将她彻底钉在了耻辱柱上,时不时被杭嘉澍翻出来笑。

穗杏硬着头皮否认:“我没印象,你造谣!”

杭嘉澍笑得极其恶劣,“要不打个电话给爸妈求证一下?”

穗杏气得头皮发麻,好不容易等到了家,她找准时机,杭嘉澍刚锁好车门,她就张牙舞爪的扑了过去。

杭嘉澍仗着手长腿长,眼疾手快的躲开,瞬间跑没影了。

小区晚上有不少大爷大妈在楼下散步跳舞,好不容易坐上了电梯,偏偏又碰上个住在同一层的邻居,穗杏憋到家门口,等杭嘉澍开了门,这才迫不及待的原形毕露。

杭嘉澍兜里的手机响起来,他一手握手机,弯着腰,另一只手正在放鞋,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的情况。

“我们到家了已经……”

穗杏一脚就踹在了杭嘉澍的背上。

杭嘉澍反应不及踉跄两步,扶着鞋柜才没摔倒。

“穗杏你完了。”

杭嘉澍扔下手机,冷着脸直接拽起穗杏的帽子,连鞋也顾不上换就扯着她往里走,大门啪的一声被狠狠关上。

关门打狗。

穗杏被扯得喘不过气来,不停地挣扎:“这是谋杀!谋杀!”

杭嘉澍用胳膊钳制住她脖子往上提,表情狰狞:“踢我一脚就能掩盖你两岁还在拉裤子的事实了?”

他还说!他还说!

“你闭嘴!”

“我偏不,我还要把这事儿用微信群发给所有人,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两岁还在拉裤子。”

“那我就把你以前非主流时期的自拍照和空间说说群发给所有人!”

杭嘉澍冷哼:“我空间早锁起来了。”

穗杏也哼:“你之前我上你号打游戏,我去你q、q空间全都截图了!”

“……”

各抓着对方的把柄,兄妹俩终于冷静下来。

杭嘉澍深吸口气,语气严肃:“截图删了,这事儿烂肚子里听到没?”

穗杏揉着脖子,眼珠子瞪得老大:“以后不许提我拉裤子的事。”

杭嘉澍嗯了声,算是达成协议。

他弯腰去捡刚刚被扔在地上的手机。

屏幕还亮着。

通话还没结束。

“操。”

杭嘉澍骂了一声,捡起手机,按着眉心沉声问:“你都听到了?”

穗杏在他背后探出头:“谁啊?”

杭嘉澍狠狠瞪她,放下手机,按下免提键。

男人懒懒问:“听到什么?”

杭嘉澍冷声:“沈司岚你别跟我装。”

电话那头的人还真没装了,慢吞吞的说:“听到了。”

兄妹俩刹那间面如死灰,在这偌大的世界中,却没有他们兄妹俩的容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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