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克·西尔斯探长如往常一样停了下来,缓缓环视着犯罪现场。在警察学校,他们把这叫做“心跳时刻”。在你刚到犯罪现场的时候,先随着你的心跳驻足几秒钟,仔细观察周围,把周围的一切全部吸收进来。此时的视角是一个调查员把握全局的唯一机会。这个时刻有些神秘,调查员与受害者之间会有一种微弱而飘渺的联系。他无法在调查报告中解释清楚这种联系,也无法向陪审团仔细描述。这是只属于他的时刻,值得他报以静默的尊重。

麦克·西尔斯懂得什么是尊重。他小时候经历的鞭挞让他牢牢记住了尊重的意义,后来他把这种概念运用到军队里,用来调教年轻的军官。尽管他已经二十多年没穿过制服了,但他还是按军队的样式留着平头。

队长几次三番要求他系领带他都拒绝了,宁愿穿一件衬衫把扣子全扣起来,外加一件运动外套。年轻一点的探员们总是调侃说,他的外套比他们年纪还大。有时候,他们还真没说错。但西尔斯并不介意。他买的外套都质量上乘,只要他不在倾盆大雨中跑马拉松,一件做工精良的运动外套足以满足他一丝不苟的需要。

他不急不躁。有时候那些罪犯就指望着调查人员急躁呢——急于求成,结果反而多有疏忽。他细致缜密到无可挑剔的程度。他慢条斯理,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他从来没有因为办案程序上的细枝末节,或法庭上律师的交互询问而输掉过官司。他做好了自己的功课。而这份功课在他跨出车门那一刻,就以一种对现场的冷静无言的扫视开始了。今天也不例外。

在哈罗德·肯辛顿位于乔治城的豪宅外面,警察用警戒线把陆续蜂拥而至的邻居们挡在外面。验尸官的手下用担架把肯辛顿从前门推出来的时候,街上的人群不约而同地倒吸了一口气。还有一些人在胸口划十字,低声祷告起来。

房子里面,犯罪现场技术人员正忙着检查肯辛顿的办公室。他的视频传译机前的波斯地毯上,有一摊滩血迹。他们给整个现场拍了照,把收集的所有物品都做了归类,不到三十分钟就收工了。现场没有搜集到什么证据。他被自己的狗咬死了,这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西尔斯探长站在屋外对着警用无线电说:“我会在这边录些口供,然后开始调查。”说完他关掉了无线电。“见鬼!”

一个男人一脸茫然地向他走来。他黯然无光的眼睛都哭红了,但是他那昂贵的外套和领带将他的身份暴露无遗——政治顾问,专门替人处理棘手问题。西尔斯拦住他。

“你有什么事吗?”他问。

“我是丹·班度切克,肯辛顿先生的助理。”

“关于这件事,你知道些什么?”西尔斯问。

“什么都不知道。我根本不敢相信会发生这样的事。”

“警察给你打的电话?”

“是的。他在手机上紧急联络人那一栏把我和他的一个儿子设成主要联系人。”

“那狗呢?”西尔斯问。

“警察把它锁在门口的衣帽间了。我连看都没看到它。”

“你经常到这儿来吗?”

“自从菲尔·汤普森说服他重出江湖,我做哈罗德·肯辛顿的助手已经快两年了。那狗一直跟着他,我真不敢相信会发生这种事,根本说不通。”

“所以说,当时没有任何目击证人?”

“我到的时候机器还开着。很明显他当时VRS电话正打了一半。”

“VRS?”

“哈罗德·肯辛顿这几年来听力一直在下降,这也是他退休的主要原因。但他脑子好使着呢。这人犀利得让人害怕,而且智力超群。他用VRS来打电话。”

“什么是VRS?”西尔斯又问了一遍。

“视频传译服务。失聪的人使用网络视频电话,通过手语译员跟听力正常的人进行沟通。这让失聪的人和有听觉障碍的人的电话交流变得容易多了。这个技术可真了不起。”他滔滔不绝地赞美道。

“你和他交流的时候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因为我学了不少手语。”

“你也用VRS跟他通电话吗?”

“有时候会用。用普通的电话机给他打电话他听不见,即使是那种你可以把音量调到很大的电话也不行。房间另一边的人都听见电话里传来的声音了,可他还是听不见。就在那时我们了解到VRS这种服务。”

“他耳朵听不见了,但还是有一部手机?”

“他可骄傲了,探长。他一直带着手机,但事实上只用来发短信。这个号码他已经用了十年了,所以不想弃用。在政界里,表面工夫很重要——否则的话别人就会觉得你很软弱。”

“明白。我们说不定应该去拜访一下那个VRS机构,看看他们能告诉我们些什么。你不介意的话,希望你能搭我的车一起去。我需要一个有经验的人帮我听听,或者更准确的说法是,帮我看看,这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换句话说是带我摸摸门道。有问题吗?”西尔斯问。

“完全没问题。”班度切克说,“很乐意为你效力。”

艾米坐在休息室的桌子旁,额头上敷着块冷毛巾。她眼睛肿肿的,满脸通红。其他的译员只要一得空就三三两两地来看她,一方面来了解情况,一方面来安慰一下同事。自从艾米那让人吓破了胆的叫声响彻了办公楼里的每一间传译室,凯西就一直坐着陪她。

“全手语”的现场经理卡罗尔·伯迪克把西尔斯和班度切克带进休息室。卡罗尔快六十了,是个矮个子的意大利老太太,对她那些年轻的手下恩威并用,时而慈爱如母,时而像个奴隶主,在和颜悦色给出意见的同时又巧妙地牢牢控制住手下的译员。她把艾米指给西尔斯看。

“好的……凯伦小姐。关于受害者,你能告诉我些什么?”西尔斯问。

“她什么都不能告诉你!”卡罗尔把自己横在西尔斯和艾米之间,语气警觉地说。西尔斯大吃一惊。

“你说什么?”他问道。

“她什么都不能告诉你。FCC严禁译员讨论电话内容、来电者,或是听到的任何内容。”伯迪克说。

“她说的没错,探长。法律上写得很清楚。他们不能向第三方透露他们看见或听见的任何内容。”班度切克也出来解释。

西尔斯死死盯着他。“让我猜猜。你是个律师吧?”他问。

班度切克点了点头,“不幸被你言中了。但是我放弃了个人律师事务所的工作,投身了政治,如果这么说能让你好过点的话。”

“不,”西尔斯说,“这一点都没让我好过。而且,这让我无路可走了。”

“难道我就不能……”艾米张嘴正要说什么。

“不能!一个字都不许说。”卡罗尔反驳道。

“正是因为FCC的规定所提供的对视频传译的保护,哈罗德才能在听力下降以后,仍然可以充满自信地回去工作。”班度切克解释道。

“他是那么和善的一位老人,”艾米轻声说道。

“是的,他是个好人。”他向艾米伸出手去,“我是丹。我在视频上见过你几次。”

“是的,”艾米回答道,“我也认出你了。警察给你打电话了?”

班度切克点了点头。“当时你看见了?”他问。

艾米也点了点头。

“真是好极了。你看见了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却不能向我们透露任何信息。”西尔斯插话说,“好吧,先不管他们说了什么。你看见那个畜生弄死了肯辛顿先生?”他问艾米。

她的脸又红了起来。“狗的名字叫‘冠军’。他很爱那狗。”她轻声说道。

“你说什么?”西尔斯凑近她问。

“他可宠他的狗了。我不敢相信它会对哈罗德做出这种事来。”

“你经常在视频电话的时候看见……‘冠军’吗?”西尔斯问。

“是的。它一般都在。”艾米回答道。丹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它对老人一直都很温柔友爱。而老人对‘冠军’也是。他妻子去世了,孩子们也都成年不在身边,只有‘冠军’一直在家陪着他。”

“它今晚看起来有什么异常吗?”西尔斯问。

“不要回答!”卡罗尔说。“不要说任何有关肯辛顿先生外貌的话。”

“我问的是狗。它今晚看起来怎么样?”西尔斯说。

“它看起来又脏又乱。肯辛顿先生平时把它照顾得很好;有时甚至都好过头了。看起来‘冠军’胖了些。我猜因为选举什么的,肯辛顿先生没有时间带它出去好好运动。”艾米说。

班度切克听到这里垂下了眼帘,可能因为同意她的观点而感到自责。西尔斯继续写着他的笔记。

“探长,我有无数个电话要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回去工作了。”丹终于忍不住说道。

西尔斯盯着他看了几秒钟,想了想说:“是啊,我也想不出什么理由再让你留在这里了。我觉得就算你在,你也帮不上什么忙。”

他挥手向一个站在桌子旁边身穿制服的警官示意。

“能不能麻烦你把班度切克先生送回肯辛顿家?”

班度切克向艾米伸出手。“我很抱歉你目睹了今晚发生的一切。”他说。

“谢谢。”她轻声回答道。

警官和班度切克出门时,正巧碰上一个男人正穿过“全手语”的前门往里走。

这男人个子高高的,三十来岁,留着一头及肩卷发。他的穿着一丝不苟——白色衬衫配深色西装和领带。尽管这是个凝重的场合,凯西还是欣赏地多了他几眼。卡罗尔·伯迪克噌地站了起来。

“你可不能这么大摇大摆地就进来了。你想干什么?你是跟媒体来的吗?快给我出去!”她大声说。

来人把手伸进口袋,掏出一个棕色皮夹,里面有个徽章。“希斯·拉斯科,美国特勤局。”他说。

“特勤局?肯辛顿当时是受特勤局保护的?”西尔斯问。

“不是,但他老板是。哈罗德·肯辛顿是菲尔·汤普森总统竞选活动中的首席政治战略顾问。”

“那么,既然你们没保护他,你为什么会来?”西尔斯问。

“哦,因为特勤局认为我或许能派上用场。”希斯说。

“为什么?”

“对于失聪人群,我有独到的见解。”希斯回答道。他把头发拨开,露出耳朵上的助听器。

“一个聋子特勤局特工?”西尔斯难以置信。

“有何不可呢。反正特勤局里每个人都要戴耳机,我一点都不显得突兀。”希斯回答道。

“大家还对着自己的袖口轻声讲话呢。”西尔斯咕哝道。

希斯拉起自己的袖子。“抱歉让你失望了,探长。我连‘秘密解码戒指’都没有呢。”

“我看你根本不像是个聋子。”西尔斯嘲讽道。

“我能听见一些,探长。我不是聋子——或许你可以把这叫做‘听觉障碍’。”希斯解释道。

“有什么区别吗?”西尔斯问。

希斯用手指拨了拨西尔斯挂在胸前的远近两用眼镜。“就跟戴眼镜的人和盲人之间的区别差不多。”他说。

卡罗尔和凯西交换了一个赞赏的眼神。

“好极了,”西尔斯说,“你打算怎么个帮法?”

希斯没搭话,转身对坐在桌边的译员们说。

“各位晚上好。很抱歉你们今晚遇到这样的麻烦。我保证,我会尽快结束,尽量不给你们添麻烦,可以吗?”

艾米点了点头。

“菲尔·汤普森学了一个美国手语的速成课,学得挺好的。因为我能让他和特勤局的沟通更顺畅,所以哈罗德·肯辛顿让我加入汤普森的警卫队。我也教汤普森先生一点手语。我和失聪人群挺熟的。我是土生土长的美国人。另外,我是从加劳毕业的。”他说。

“加什么?”西尔斯问。

“加劳德特大学?真的吗?”凯西问道。

“那个聋哑人大学?”西尔斯问。

“没错。我修的是犯罪学和心理学。我一开始在计算机与电信欺诈科,后来才去的特勤局。我的专长是为执法部门解析身体语言。”

“那应该挺有趣的。你经常和西尔斯探长这样的人打交道吗?”卡罗尔问。

“尽管我们用的手段和战术非常相近,我们要抓的人往往很不一样。”希斯说。

“你是什么意思?”凯西问道。

“西尔斯探长主要处理的是来自地方的威胁。偶尔或许会有个特别厉害的疯子,但他们通常都很粗心大意,所以会犯很多错。我说的没错吧,探长?”

“嗯,基本上没错。”西尔斯回答说。

“但特勤局遇到的很多坏人都是非常理性的疯子。他们不会犯低级错误,所以我们必须要强迫他们犯一些他们毫无防备的‘聪明的错误’。”

“具体说说你们要怎么强迫他们呢?”卡罗尔问。

“我们有好多方法。”希斯回答道,“比如说,你们当中有谁知道什么是‘把柄’?”

“‘把柄?’”凯西重复了一遍。

“你可能一个字都没说,但一个动作或是一个习惯,就可以成为出卖你的‘把柄’。”希斯回答道,“特勤局特工能凭借这样的把柄,在人群中认出有可能正在策划一次恐怖袭击的那个人。”

“我怎么听着觉得像是什么巫术。”凯西说。

“其实不是。你每天要面对很多人,这或许对你很有用。我来给你演示一下。”

希斯拿出一张白纸,在上面画了张脸。然后他在脸上横竖画了两条线,把它分割成四块。

“注意他们跟你说话的时候眼睛看向哪里。从他们眼睛转动的方向,你能获得不少信息。”

他在纸上写了几笔,然后转向西尔斯。

“探长,我会问你三个问题。其中一个问题,请你对我撒谎。”

“好的。”西尔斯回答道,“问吧。”

“你是哪里人?”

“亚利桑那州,凤凰城。”

“你最喜欢的甜点是什么?”

“巧克力蛋糕。”

“你第一辆自行车是什么颜色的?”

“红色的。”

希斯写在纸上四个方块中的三个方块里,然后把左下角的方块用笔圈了起来。

“甜点的问题你撒谎了。你真正最喜欢的甜点是什么?”

西尔斯两眼放光,“嘿!你说得没错!哇!你是怎么办到的?”

“撒谎比说真话更费劲。更重要的是,撒谎用到的大脑部位也不一样。如果试图想起什么,人们往往会看左上方。”

“是吗?”卡罗尔问。

“这不能算是严密的科学知识,却是个实用的技巧,能帮助你判断某人是否在对你撒谎。显然,我们不能把大街上每个有嫌疑的疯子都绑到测谎仪上,看看他是不是打算暗杀总统。所以我们有一些类似的小技巧帮我们排除那些‘普通的’怪胎。”

“那你怎么能知道谁在撒谎呢?”西尔斯问。

“当人们想要编造些什么的时候,他们一般会看左下方。”希斯回答。

“太酷了。”凯西笑着说。

西尔斯探长把他的笔记本往后翻了几页。

“我可以记些笔记吗?”他问。

所有的人都看着他。

“这可能会对我正在调查的达马托警官的案子有帮助。”他略有些尴尬地说。

“没问题啊,你尽管记。不过,我包里还有些我们训练时用的作弊小抄。大家都来拿一张吧?”

他拿出几张。西尔斯拿了一张折了起来,放在外套口袋里。

“好了,我觉得我们已经占用你太多时间了。还有问题吗,探长?”

“暂时没有了。凯伦小姐,我建议你回家好好休息。如果你想起任何可以告诉我们的事,请给我打电话。”他递给她一张名片,“我的手机号码就在背面。”

希斯跟着西尔斯走出办公室,关上了门。

“我觉得你从她身上问不出什么来了,虽然她本来也没说多少。”等他们走得够远了,希斯说道。

西尔斯翻了翻自己的笔记本,回头看了眼办公室,然后说道。

“你觉得她能承受得了吗?她能在不谈论这一切的前提下得到心理咨询吗?”西尔斯问。

“我也不知道。这项技术还很新;我觉得应该还没发生过类似的事件。或许她的医生能给她开些药,你知道的,能让她睡得好一些。”希斯说。

艾米在床上辗转反侧。她床头的钟显示现在是凌晨2点38分。她睡不着,那个场景在脑子里挥之不去。“冠军”紧紧咬住哈罗德·肯辛顿喉咙的恐怖画面。这狗是被什么附体了才会做出这等事来?

她已经几个星期没有为肯辛顿做过翻译了,这本身就是件奇怪的事儿。他是个大忙人。很多人都想找他。他和白宫,几个大腕级新闻主播,甚至加拿大和英国的国家元首谈话时,她都“在场”。这一切让艾米感到非常兴奋。他们大多与菲尔·汤普森的总统竞选有关,但剩下的都是他的患难之交,因为他在漫长的职业生涯中曾对许多人伸出过援手。

而她,目睹了他的死亡,却束手无策,只是像个孩子似地尖叫。她又翻了个身,无法摆脱自己深深的罪恶感。她用一只手撑着身体,另一只手握成了拳头,一遍又一遍地打着枕头。

她什么都没有做。

她无法想象,他当时知道她能看见,除了指望她能帮他做些什么,什么都好,脑子里还在想些什么。他想到他的孩子们了吗?他们是否在他弥留之际出现他脑海里?又或许他想到了汤普森竞选中的未完事项?他是否觉得克利·比林斯在他中断电话时会做些什么?他是什么时候意识到,他将在艾米的注视之下死去?

她又转向床的另外一边;这个想法让她不寒而栗。他当时一定盯着摄像头,迫切地希望她能想办法救他。相反,她只是坐在那儿,呆呆地看着,帮不上任何忙,任由一个她了解并且敬仰的人以一种可怕而孤独的方式死去。

她哭了起来,把头埋进枕头,怕哭声会吵醒西莉亚。她祈祷,没有人会知道,她是如何背弃了哈罗德·肯辛顿的信任。

艾米把晨报摊开在厨房桌上,西莉亚正在旁边地板上玩得起劲。艾米整晚几乎没合上眼,本就有些恍惚,加上头痛就更有些昏昏沉沉了。电话铃响的时候,她吓了一跳。

“喂?”艾米有气无力地说。

“嘿!你今天怎么样?”凯西问。

艾米瞥了眼报纸头版上关于哈罗德·肯辛顿之死的报道。“冠军”的照片下面的标题写着,它已被送至养狗场,目前正在等待法官的判决,决定它是否会被认为是凶猛动物而处决。

“我没事。”艾米说道。

“虽然我看不见你,但我敢说,你在撒谎。”凯西说。

艾米疲惫地笑了一声。

“你没怎么睡吧?”凯西问。

“嗯,没怎么睡。要不就是西莉亚在哭,要不就是我在梦里看着‘冠军’咬住那个可怜的老人的脖子。”

“那你现在在干什么呢?”

“看报纸呢。我还是无法相信他已经死了。我一直都在为他做现场翻译,而且他就住在我家附近。”

“艾米……”凯西说。

“他曾经住在我家附近。”艾米纠正了自己。

“但你们又不是一个圈子里的人,你们也没什么交集。”凯西说。

“说的也是。”

“他只是你翻译业务的一个客户。我承认,住得近或许让你从他那儿接到了更多的活儿,因为只要你找到能帮你看孩子的人,你马上可以去。而且,是的,我也知道他也喜欢你帮他做视频传译。每次他排到我的时候都会问我你在不在。”

“真的吗?”艾米问,“他真是个好人。”

“我说,你需要出去走走,让你暂时忘了这件事。”

“我走不了啊。西莉亚在……”

“我过来带西莉亚。我要3点才上班,我可以带她去小公园玩。你可以趁这个时候睡一会儿。”凯西说。

“我不想睡觉。每次我一闭上眼睛,那画面就不断出现在我眼前。”

“或许西尔斯探长说得对,你是该去看看医生。”凯西答道。她停顿了一下继续道,“你跟布朗医生说起这事儿了吗?”

“我不能说。你知道他们不许我说。”

“你没必要把那些血淋淋的细节都告诉他,只要跟他说你看见有人在你面前死了。”凯西说。

“你觉得这件事会对我造成影响吗?”艾米问。

“我不相信这件事会对你没有影响。”凯西说,“换做是我,我肯定会受影响。更何况,你去年刚失去丈夫。”

“是啊,或许是这样。”过了一会儿艾米说道。

她把报纸上关于肯辛顿死讯的那一块折了起来。

“你需要我帮你带点什么吗?”凯西问。

艾米看了眼折起的报纸上“冠军”的照片。她迟疑了一会儿后,说道。

“不用了。事实上,今天我有事要办。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要是你能帮我看一会儿西莉亚,我要出去办点事。不会很久的。”

“我一会儿就过去。”凯西说。

“谢谢。”

艾米看着笼子里狂吠的狗,显得有些犹豫不决。正在一旁训狗的工作人员过来招呼她。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他问道,声音飘渺而含糊,一听就是个失聪人的声音。

艾米不由自主地惊了一下,反而把他们两人都吓到了。她脸红了起来。

“是的。你是工作人员吗?”她一边打手语,一边用嘴型说着。

“是的,”他回答道,看见来访的人能用手语显得很高兴。“我叫吉姆·斯凯尔顿。有什么能帮你的?”

吉姆说话时无论声音还是音调都和她丈夫很像。在杰夫去世一年以后,能再听到这个声音,她像是获得了一些慰藉般松了一口气。

“你好,我是艾米·凯伦。我想看一看前几天警方带来的那只德国牧羊犬。”她说。

“它被关起来了。”他回答道。

“我知道。我只是希望能看它一眼。”

“你是主人吗?”

“不是,我只是,我只是想看一看。仅此而已。”她不安地说道。她也不知道这样能解决什么问题,但冥冥中觉得想要至少看一眼那狗;仿佛看见“冠军”就能帮她理解,为什么它会去攻击它和善可亲的主人。

他环顾四周——周围没有别人。他一边招手示意她跟他走,一边开了门。一只狗被单独关在一个封闭的隔离区里,与其他动物隔离开来。

“就是它了。”吉姆说。

艾米瞪大了眼睛。冠军比视频里看起来更加凌乱不堪。

“我不明白它为什么……”她正要开口,那只狗突然在笼子里朝他们扑了过来,咆哮着恶狠狠地露出它的尖牙。他们同时向后跳了一步。

“坐下!”吉姆吼道。

“哦,我的天哪!”艾米叫道。

那条狗试图攀爬笼子的铁条,从笼子的缝隙中伸出爪子,吼叫中把口水甩得到处都是。

“这是怎么了?”艾米叫道。

那狗继续吼叫着,跳到笼门上,结果向后摔去,又重新跳起来咬铁丝网。艾米惊慌失措地跑出了狗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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